神父欣賞著這一切。
只要完成任務,得到隱藏在臨江的那一把屬于圣職者的圣器。
他的未來,一片光明。
事實上,在這之前,他還真有想過,干脆獨吞了圣器,逃之夭夭。
畢竟,一旦得到圣器,他就能擁有相當于四階的戰力。
可以說是一步登天。
這種誘惑,放在任何一個人面前,都足以令他失去理智。
但最終,神父還是壓制住了這股沖動。
畢竟,能做到他現在這個位置,可不是傻子。
獨吞圣器的風險實在太大。
不值得。
但是,神父覺得,自己果然是上天所鐘情的人。
周夏竟然就這樣出現在了他面前。
現在,儀軌的中樞在他陸仁男的手里。
利用手里的黑十字掛墜,在引出隱藏于臨江的圣器同時,順便把周夏體內的秘密給拿到手。
到時候,把圣器交上去,這個秘密自己留下。
想到這里,神父就抑制不住嘴角的上翹。
地下蜂巢建筑里,一個個節點接連亮起。
而在其中,比較靠近外圍的地方,臉色蒼白的林小路緊閉雙眼,被凝固在巢眼之中。
像是琥珀中的小蟲。
比起周夏上次見到她,現在的林小路臉色更加蒼白,厚厚的劉海擋住了額頭,整個人看起來非常嬌弱。
她蜷縮著身體,整個人團起來,眉頭微微蹙起。
而一個個接連亮起的巢眼,即將把林小路所在的巢眼也給點亮。
恍惚間,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林小路的眉頭,動了動。
這本該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畢竟作為材料,林小路應該已經受到儀軌的影響,陷入到了無邊的夢境中沉淪。
儀軌的材料要求很嚴苛,關系到方方面面,最終在全臨江才找到了這么些人。
儀軌開始前,他們被固定在這一個個巢眼里,意識被拉入無邊的噩夢中沉淪。
極致的黑暗才能孕育出純粹的光明。
作為召喚圣職者圣器的儀軌,原理其實相當簡單。
這些十六歲的孩子全都是材料,天國教通過幾年的運作,讓這些孩子遭遇了種種不幸。
可以這么說,他們每個人,這三年中,都在悲哀中度過。
這三年的記憶,對于他們來說,是蒼白的,是黑暗的。
而現在,通過儀軌的力量,讓他們不停地在這三年的悲哀中輪回。
放大他們所有悲傷的情緒。
然后將這黑暗與悲傷,瘋狂地壓縮凝聚。
最后點亮那純粹不虛的光明。
這是最接近圣職者銀火本質的光明。
以此為餌,吸引圣器。
這遍是大彌撒儀軌的真正目的。
所以,此刻每一個巢眼里亮起的銀白色光芒,背后所代表的,正是一個個孩子那最是深沉不過的黑暗過往。
再過不久,就輪到林小路了。
這個女孩微微蹙眉,蜷縮成一團,柔弱無助。
不知道充斥在她夢境里的,究竟都是些什么樣的黑暗畫面。
神父看向周夏。
周夏被釘在黑十字架上,一動不動,鮮血還在不停往外流淌,在地上匯成殷紅的溪流。
神父特地動過手腳,周夏不會因為失血過多這樣的原因而死掉。
在儀軌完成之前,他會讓周夏吊著一口氣。
畢竟,神父不能肯定,一旦周夏死了,那么他體內的秘密會如何。
在位格上幾乎能和圣器相提并論的秘密。
想到這里,神父就不由得怦然心動。
被空氣中越來越重的無形壓力按在地上,動彈不得的娜娜莉,很努力地想要抬起頭。
她還沒有放棄。
娜娜莉瘦弱的身體瘋狂用力。
哪怕是爬過去,娜娜莉都想接近周夏,把他從十字架上救下來。
她已經眼睜睜看著侯思遠死了一次。
娜娜莉不要再看著周夏也在自己眼前死去。
她不要。
娜娜莉早已經淚流滿面。
她真的不要。
周夏再次感覺自己在往無邊的海洋里墜落。
一切的聲音和光亮,一切存在的實感,都在遠離。
意識模糊前,他看到了一把似乎要刺破蒼穹的巨劍。
周夏隱約有種感覺,那把劍在等著自己,在召喚自己。
只要他握上去,就能擁有力量,就能改變點什么。
但不等他動作,又是一片圣潔的白光亮起。
這白光擠壓巨劍,漸漸寧城一把十字架的樣子。
不同于巨劍,周夏只能看到十字架的輪廓。
因為這把十字架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銀白色的圣潔光芒,令人看不清他真正的樣子。
本來似乎在召喚著自己的巨劍,被十字架的光芒所擠壓,好像一頭被激怒的洪荒巨獸,也開始向著十字架緊逼了過去。
一者血紅,一者銀白。
巨劍和十字架互相擠壓,力量碰撞,一時間竟然僵持不下。
而周夏的意識越來越模糊,漸漸的,就連一丁點的血光和銀光都是看不見。
他終于失去了意識。
周夏往無邊的海洋里沉去。
就像是向著黑暗深淵墜落的石頭。
身不由己,只能不停墜落,繼續墜落。
這次,沒有自天空落下的銀光將他喚醒。
而那一把正在和巨劍爭斗的十字架,微微一動。
似乎,感應到了什么。
城南大教堂外面,原本聚集于此的家長們,被黑袍的守夜人所控制,一個個跪伏在地,動彈不得。
教堂正門處,原本臨江城外的開荒軍指揮官,板寸頭的壯實男人,微閉雙眼,負手而立。
他穩穩站在大門口,明明身材不是如何巨大,但偏就給人一種穩如泰山的感覺。
這就是開荒軍兇虎團團長,三階高格斗家,代號同為兇虎的氣功流大師,呂偉鋒。
兇虎團自從進入臨江,立刻在各位隊長的帶領下,分散開去。
每支小隊都有自己的任務在身,他們要在盡量最快的時間內控制這座城市。
身為常年征戰于異次元的百戰之師,兇虎團每一名士兵的素質都很高。
現在,臨江各地,開昏君的士兵們已經和怪物或者人偶師交上了手。
在兇虎的感知中,此刻的臨江,星星點點燃著火焰。
這些火焰都是戰斗爆發的地點。
而火焰最茂盛的地方,正是周夏家所在的那條街道。
與臨江其他地方的戰斗相比,這里正在進行的戰斗,已經到達了令愛一種次元。
饒是他兇虎身為三階高的氣功流格斗家,擁有感知氣的能力,也不敢過多關注那里正在發生的戰斗。
他感覺到一個熟悉的氣息正在靠近。
“報告團長!”
來人在他身邊立定,沉聲開口。
兇虎睜開眼,金色的光芒在雙眼中一閃而過,隱約間有虎嘯聲從他的體內傳了出來。
“說。”
來人是兇虎的副官,代號五更。
“任務完成。”
“一切邪教所屬人員,全部抓獲。”
“請團長示下。”
兇虎的目光掃過跪伏在地的所有家長。
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是天國教的信徒。
而這里的,僅僅只是其中一部分。
還有大量的信徒,在其他地方。
不過,開荒軍雷霆手段,進駐臨江后,第一時間接管守夜不對的指揮權,然后有一個算一個,所有天國教所屬的信徒,全部抓了起來。
直到現在,整個臨江的天國教,可以說全在了開荒軍的控制之下。
“就地處決。”
兇虎回頭,淡淡開口。
仿佛他根本沒有意識到,這輕飄飄的一句話下去,將會有多少人喪生。
起碼上萬人。
這就是現在的臨江。
幾乎被天國教給腐蝕帶勁的臨江。
五更正要行叩心禮應是。
就聽的醫生大喊。
“停下!”
一個黑袍守夜人沖了上來。
五更面色冷庫,身體橫移,擋在兇虎身后,面對沖上來的守夜人,豎起手掌,而身體上已經燃燒起了血紅色的火焰。
哪怕面對同屬聯盟的守夜人,五更也在第一時間準備戰斗。
面對五更這架勢,跑來的守夜人連忙停下,雙手連擺,著急道:“等等,我沒有惡意!”
“退下。”
兇虎開口,五更立正,退到兇虎身邊站定。
兇虎負手轉身,鐵血拼殺的氣息撲面而來。
這是在血與火的戰斗中養成的殺氣。
而現在,已經是兇虎極其收斂的狀態。
卻還是讓這位守夜人額頭見汗,感覺到極大的壓力。
這就是身為百戰之師的團長所具備的氣勢。
兇虎注視著眼前這個黑袍守夜人。
“士兵,摘掉帽子。”
守夜人沒有猶豫,立刻摘掉兜帽露出一張滄桑的中年男子的臉。
“身份?”
守夜人下意識地立正,高聲報告。
“臨江聯盟分部所屬守夜人十一小隊隊長,代號鋼拳。”
聞言,兇虎微微揚眉。
“十一小隊?”
他語氣里帶上了幾分詫異。
“紅獅跟你什么關系?”
“報告長官。”
“紅獅曾是我的隊員,不過兩年前離開守夜人序列,前往天空之城。”
兇虎微微點頭。
但他臉上的表情仍然堅硬,那鐵血殺氣也還有著驚人的壓力。
“說吧,什么事。”
鋼拳暗暗咬牙。
“報告長官,請您收回命令。”
說完,鋼拳明顯能感覺到,空氣里那具有強烈壓迫力的鐵血殺氣,竟更強上了幾分。
他心一橫,硬頂著壓力繼續開口。
“長官,雖然這些人投靠邪教,但說到底只是普通人類,并不能造成什么影響。”
“而且,數量實在太大,就屬下所知,現在被控制的普通人邪教信徒,就足有上萬只多。”
“如果長官真的將這些人全部處決,恐怕…”
后面的話實在說不出口。
就鋼拳感知,這來自于兇虎的無形殺氣,已經將他逼迫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鼻尖似乎都能嗅到鐵銹般的血腥味。
還能立正,膝蓋沒有軟下來,已經是他最后的堅持。
“士兵,注意你的身份。”
兇虎看著鋼拳的眼睛。
“我們是人類。”
簡簡單單幾個字,讓的鋼拳雙唇發白。
他的心情無比復雜。
兇虎的話,意思很明白。
他們是人類,而那些已經投靠天國教的人類,已經放棄了他們人類的身份。
這些人,不,這些不能稱之為人的雜碎,死不足惜。
但鋼拳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這可是上萬人啊。
一夜之間,職業者殺死上萬普通人,實力相差如此懸殊,和屠殺有什么區別。
鋼拳硬挺著站在兇虎面前,梗著脖子,似乎還在堅持著什么東西。
“你是紅獅的隊長吧?”
“曾經是!”
兇虎微微點頭。
“你不如紅獅。”
兇虎淡淡評價。
“這里,是戰場。”
他一指地面。
“敵人必須死。”
“這就是我們存在的意義。”
說完,他便再也不看這守夜人十一小隊隊長一眼。
講真的,如果對方不是紅獅曾經的隊長,兇虎根本不會和這個鋼拳說這么多話。
他是從異次元下來的戰士。
兇虎最清楚,面對敵人,應該采取什么樣的態度。
如果有必要,他不介意屠城。
正如兇虎所說。
敵人必須死。
這就是他存在的意義。
五更還站在原地。
兇虎看向自己的副官。
“去!”
五更連忙一個立正。
“是!長官。”
五更最后看了眼鋼拳。
目光中帶上了些不屑。
天真。
他很快離開,將兇虎的意思,以最快速度傳達下去。
鋼拳想制止。
但他不知道自己還有什么立場可以制止。
他很清楚,隨著五更的離開,過不了多久,臨江將會血流成河。
而這些血液,不是怪物的血液,全都屬于他的同胞。
但,剛才兇虎的話還回蕩在他耳邊。
這一剎那,鋼拳忽然覺得,他似乎不適合成為一個職業者。
他想起了三年前,自己在人群中救下的那兩個孩子。
對于他而言,當時是救下了那兩個孩子沒有錯。
但對于那兩個孩子而言,真的需要自己來救嗎?
就因為自己,他們連父母的最后一面都沒見到。
那兩個逆著洶涌人流,向著最危險的地方奔跑的孩子。
或許,他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也做好了為自己的選擇承擔代價的心理準備。
但被自以為是的自己給破壞了。
那時候,男孩對著自己瘋狂拳打腳踢,想要沖出去,想要見到危險中的父母。
鋼拳想到了后來。
三年前的災難之夜過后,那兩個孩子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無論是男孩還是女孩。
變得遠超同齡人的成熟。
他一直在默默觀察著這兩個孩子。
看著他們一步步為了變強,而付出的一切。
而兩年前,申屠全身浴血地在邪教總部,那些鮮血,全都是普通人的鮮血。
盡管這些普通人全都加入了天國教。
那時候,申屠也曾跟他說過相似的話。
“隊長,這里是戰場,我才是對的。”
申屠微微笑著,看著自己。
“隊長,你應該去當老師的。”
“太天真了。”
命令很快傳達下去。
本來還在朝著職業者怒目而視,污言穢語不絕于口的信徒們,忽然住口。
他們本來信心十足。
畢竟,今晚他們都看到了什么?
自己所信仰的紅蓮使者降臨現世。
他們要把這污穢的世界破壞殆盡。
然后在舊世界的廢墟上,建立起新世界的榮光。
而他們這些信仰著天國教的子民,將成為第一批新世界的人類,開啟全新的紀元。
想一想吧,這是多么令人興奮的事情。
而眼前這些該死的帶有原罪的職業者,這些罪名,竟然敢對高貴的自己動手。
真是…真是大逆不道!
然而,本來對所有污言穢語都無動于衷的職業者們,在按了下耳機,似乎得到了什么消息之后,看向了自己。
不等高貴的天國教信徒們繼續咒罵。
所有職業者,無論守夜人還是開荒軍,抬手間使用戰技。
只是一瞬的事情。
大量信徒身死當場。
他們怎么都沒想到,這群骯臟的罪名,竟然敢對自己動手。
一個個隸屬于天國教的信徒死去。
這一晚,臨江城內,血流成河。
兇虎緩緩擺開拳架,身上的氣勢節節攀升。
金火瘋狂燃燒。
忽然間,一頭巨大老虎的虛影從他體內跳躍而出。
氣功流:念獸蒼虎。
雙眼一凝。
他揮拳。
蒼虎仰天咆哮,猛地一跳,融入他的拳頭。
狠狠砸中籠罩教堂的無形墻壁。
劇烈的晃動。
空氣中出現明顯的漣漪。
這是兇虎蓄勢良久的一拳。
漣漪越來越大。
無形墻壁似乎都在搖晃。
但最終,拳力已盡,而無形墻壁仍存。
兇虎收回拳架,長身而立。
他微微皺眉。
看來,沒那么容易進去啊。
另一邊,正同時操控幾個人偶和開荒軍的人戰斗的威廉,忽然感應到了什么。
他趕緊打了個響指,轉瞬已經和自己手中某個人偶調換了位置。
而就在他成功調換位置的下一秒,原地從天而降一道血紅色光芒,如同流星。
這流星狠狠砸在地上,地面龜裂,轉眼巖漿噴涌而出。
狂戰流:崩山地裂斬!
巖漿瘋狂往外噴涌。
空氣中彌漫著硫磺味道。
威廉微微張口。
這個氣息,是紅獅。
已經交手過兩次,他自然熟悉。
但為什么,現在的紅獅,竟然這么強!
巖漿中,一個全身被血火籠罩的身影,緩緩走出。
他雙手各持著一把太刀,腳步很穩,臉上是幾乎沒有表情的冷漠。
威廉正要動作,就見紅獅身影一閃。
不過幾個眨眼,他使用出的幾個人偶全都固定不動,然后化成紙片,在半空中被分成均勻的三片,飄飄然落地。
然后,紅獅再次于威廉面前大約五米處出現。
那些正在和人偶酣戰的開荒軍,紛紛立正,看向紅獅。
“你們走。”
這些開荒軍沒有矯情或者推辭,一個個向著申屠點頭,然后往著臨江城內其他怪物所在地而去。
正所謂王對王,兵對兵。
每個人有自己的對手。
既然紅獅來了,那么這個人偶師,就交給紅獅解決吧。
申屠的身上,偶爾傳來咔嚓咔嚓聲。
每有這么一個聲音響起,就能看到他身上多出了一條裂紋。
暴走和雙刀,每分每秒都在消耗他的生命力。
但這些,完全不在他的考量之內。
“這次,死吧。”
他亮出雙刀。
威廉吞了口唾沫。
終于,他的目光落在懷里的人偶身上。
“只能交給你了,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