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琴鍵按下,音樂響起。
全場嘈雜漸漸安靜。
為這首曲子讓出舞臺。
“叮叮咚咚。”
音樂是心與心的語言。
每一段懸鏈,每一個音符。
眾人眼前,仿佛出現了雨天南山和秋葉。
摻雜了淡淡憂傷的懵懂。
像是一杯冷咖啡。
更苦更濃,卻回味悠長。
周夏端坐于鋼琴前。
燈光中,專注心無旁騖。
他的身體,跟著旋律節奏,前后傾斜。
周夏克制著自己。
他忍住的情緒,在很后面。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
是曾與你躲過雨的屋檐。
回憶的畫面。
在蕩著秋千,夢開始不甜。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么?”
“為什么老師都不管你啊?”
“挑食!”
往日畫面流轉心田。
周夏嘴角掛上了笑。
帶著苦澀的笑。
你在哪?
誰能告訴我。
你在哪?
最后一個音,久久回蕩。
雷鳴般掌聲響起。
周夏盯著鋼琴好久好久。
呆呆起身,面向臺下。
忽然,整個人像是被雷電擊中。
大禮堂的門口,繁復黑暗的長裙,安安靜靜立著。
還有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
學生們等著周夏謝幕。
甚至有人好奇地猜測,這首曲子到底是送給哪位女生。
周雪的臉鼓鼓的,顯然很生氣。
下一秒,就見周夏沖下舞臺,狂奔。
他直接從學生方陣的中間穿過。
掌聲戛然而止。
周夏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呆了所有人。
瘋了么?
不光是周夏此刻的舉動,他現在臉上的表情,滿是焦急。
但他所看的地方…
周夏眼睜睜看著女孩轉身跑走。
管不了那么多了。
跳下舞臺,穿越人海。
我一定要,找到你。
演出用的小西裝,三下兩下脫掉,隨手扔在地上。
平生最快的速度,他發誓。
不知撞翻了多少學生,驚呼連連。
他聽到有好多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有三年二班的任課老師。
有同班同學還有林小路。
他還聽到了周雪氣急敗壞的叫自己。
但是,但是!
這么多的聲音里,沒有女孩。
是的,無論如何,哪怕是現在這般混亂,他也分辨得出女孩聲音。
一定。
周夏跑出大禮堂。
走廊上空空如也。
繼續奔跑。
一定要找到你。
他去了老棋房。
房門砰的一下打開。
棋盤桌椅柜子。
就是沒人。
“哈啊,哈啊!”
劇烈喘氣,胸膛像是要燃燒起來。
他一轉頭,繼續奔跑。
三年二班。
整個人沖了進來。
咦!?”
有女生的聲音。
周夏抬頭。
是徐琪琪和燕玲。
周夏趴在課桌上,喘氣。
徐琪琪關切地走近。
“周夏,你怎么了呀?”
他眼中閃過激動的光。
“你們,一直在這里么?”
“嘿嘿,燕玲覺得晚會無聊,我們就呆教室看書啦。”
徐琪琪不好意思地笑。
“不是無聊,是很蠢。”
燕玲淡淡道。
“閉嘴啦。”
嬰兒肥生氣了,拍了下燕玲。
周夏終于喘勻了呼吸。
他舔了下發干的嘴唇。
“我問你們。”
“剛剛,她有沒有來過。”
“她是誰?”
“就是那個,在燕玲的聚會上,陪我跳舞的女孩!”
徐琪琪眨了眨眼。
她和燕玲面面相覷。
周夏著急追問。
“怎么樣,她來過么?”
徐琪琪支支吾吾的,半天沒出聲。
周夏就要再次詢問,便聽得燕玲淡淡的聲音說道。
“都說了你是怪人。”
“跳舞的,從始至終,就你一個。”
腦袋嗡地一聲響。
燕玲瞥了他一眼。
“很早我就想說了。”
“從剛來的時候開始。”
“你上課總是盯著空桌子,也不知道看什么。”
“中午還一個人吃便當,鬼鬼祟祟的。”
“燕玲!”
徐琪琪及時叫住她。
然后連忙沖著周夏道。
“對不起啊。”
“燕玲她不是有意的…”
“她沒有別的意思,只是…”
徐琪琪都說了些什么,周夏完全聽不進去。
甚至于后來,周雪找到他,滔滔不絕的數落,周夏也充耳不聞。
一幕幕過往的畫面浮上腦海。
記憶里,全部只有自己。
“怪人!”
難道,一切都是假的。
只是因為自己太內向,幻想出了個女孩。
周夏忽然看向周雪。
“那天和我跳舞的女孩,你認識么!”
“和你跳舞?”
周雪皺眉。
“一直只有你一個人啊。”
周夏抱住頭,天旋地轉。
渾渾噩噩跟周雪回了家。
呆呆坐著,呆呆吃飯。
太多問題縈繞腦海。
周夏需要一個答案。
誰能給我答案。
我要一個答案。
打答案!
答案!
驟然間,一道閃電劃過混沌的思緒。
周夏驚醒。
那個下午。
那個他把棋譜給女孩的下。
兩人對弈,女孩連續奇怪的開局。
自己問她,為什么這么走。
女孩說了兩個字。
“答案。”
一個個點連接成線索。
真相的大門在眼前打開。
周夏跑出門。
他騎上單車。
“周雪焦急地追出來。
“你去哪?”
“老棋房!”
丟下這么一句,周夏背影消失在茫茫夜里。
周雪追了兩步。
她的聲音傳出很遠,卻追不上飛馳的單車。
“老棋房在施工,危險,別去!”
冬夜的風打在臉上。
周夏的心滾燙。
沒有瘋。
自己沒有瘋。
女孩,真的存在。
不是我幻想出來的。
單車在深夜的道路上飛馳。
兩旁景物不停后退。
幾個月的相處。
后座上的時光。
共同看過的西洋。
黑白分明的雙眼。
一切映在腦中,揮之不去。
學校亮著大燈。
工程車正在作業。
戰大門有保安。
周夏調轉車頭,尋了個墻角,單車一扔,翻墻而入。
老棋房,老棋房…
周夏在黑暗無人的蔚藍高中狂奔。
老棋房,老棋房…
直接翻窗,一屁股坐在熟悉的位置上,喘著粗氣。
手邊是熟悉的白子。
首先,復盤。
還原最初見面時的殘局。
大腦快速運轉。
周夏努力思考著。
拿起棋子,落下。
黑色白色。
周夏落子的速度越來越快。
急驟如暴雨傾盆。
棋盤上縱橫交錯,基本成型。
而窗外,射來車前大燈的光。
工程承轟隆隆的聲音,如死神催命的鐮刀。
周夏咬著嘴唇,強迫自己不去思考。
黑白子越來越多。
還差十步。
工程車舉起吊臂,調整角度。
周夏額頭見了汗珠。
快一點,再快一點。
就差最后三步了。
工程車緩緩旋轉,吊臂動作,其下墜著的黝黑鐵球,高高蕩起。
周夏幾乎屏住呼吸。
落子。
復盤結束,殘局已成。
他拿起黑子,直到現在,方才驚訝地發現。
那一天,女孩繁復開局的地方,放在這個殘局中,正是最妙不過的解法。
果然如此。
心中一片釋然。
周夏臉上露出笑來。
黝黑鐵球從最高點落下,積累了龐大動能之后,狠狠砸在老棋房。
墻壁爆響,四分五裂。
他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