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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王子殿下

  小鎮,濃霧。

  黑白的世界。

  貓頭鷹停在樹枝,緩緩轉動頭部。

  門開了。

  黑禮服,紗面巾。

  女人靜立于門口。

  如同雕塑,如同樹木。

  如同,死物。

  厚劉海的少女,低著頭,坐在桌前。

  令人窒息的肅穆。

  黑白的世界里,看不清她的臉。

  濃霧通過敞開的門,把觸手往房內探出。

  貓頭鷹尖銳的嘯叫。

  刺耳,驚悚,瘆人。

  “吱!”

  凳腿摩擦地面,令人牙酸。

  黑禮服蓋住腳踝。

  厚劉海的少女,沉默地站起。

  沉默地轉身,沉默地邁步,沉默地移動。

  沉默地…把手伸出。

  母親牽著她的右手。

  離開家門。

  輕輕地走過。

  清晨那安安靜靜的石板路。

  濃霧。

  散不開的濃霧。

  厚劉海垂下。

  于是她,看不見罪的國度。

  黑白且無聲。

  某個時刻,少女和女人,手中多出蠟燭。

  一盞慘白的蠟燭。

  路旁的門打開。

  也是黑禮服,也是肅穆。

  越來越多人加入。

  水滴聚成小溪。

  小溪匯入江海。

  濃霧中,黑禮服的河流,緩慢無聲流動。

  所有一切只為了。

  通往救贖之路。

  尖頂的教堂。

  從門口進入。

  慘白的蠟燭。

  她微微抬頭,眸光透過面紗。

  看見,母親沒有五官蒼白的面目。

  天空蒙蒙散不開的霧。

  前方,教堂。

  沉默地跨步,沉默地跟隨,沉默地流動。

  沉默地,從大門進入。

  少女低著頭。

  慘白燭火,映亮前方的路。

  余光里,兩旁墻壁,線條扭曲纏繞繁復。

  組成怪物。

  黑白的世界,密密麻麻的猩紅雙目。

  暴虐瘋狂混亂而且殘酷。

  黑禮服從中經過。

  一盞盞慘白蠟燭。

  一張張面孔麻木。

  大廳中,抬頭可見巨大的壁畫。

  有什么東西高居于王座,看不清具體形體,一團黑霧,扭曲不定。

  除了那一雙攝人的猩紅雙目。

  王座之下,萬萬人匍匐。

  母親牽著她的手。

  于第一排的蒲團跪坐。

  角落老舊無人的管風琴。

  自己演奏。

  無人說話,無人抬頭,無人歡笑。

  直到沉默被打破。

  “你們在干什么!”

  “瘋了!”

  “瘋了!瘋了!”

  “你們全都瘋了!”

  歇斯底里的狂吼,如同怒獸。

  少女轉頭,于黑白的世界中,見到唯一的色彩斑斕。

  一個男孩。

  和其他人不同。

  白色T恤淺藍牛仔褲。

  和其他人不同。

  臉上五官清秀。

  男孩似乎看到了她。

  臉上現出焦急的神色來。

  他向著少女跑來。

  推開一切擋路的黑禮服。

  七倒八歪,狼藉不堪。

  但是。

  沒有尖叫,沒有叱喝,沒有憤怒。

  黑禮服們沉默倒下。

  面紗后的臉孔沒有五官蒼白肅穆。

  男孩還在奔跑。

  像是一把尖刀,要將此處分成兩半。

  像是一束星光,跨過山海刺破黑暗。

  他向著少女伸出手。

  他要帶著少女逃亡。

  少女猶豫著,猶豫著。

  看著黑白世界中,唯一具備色彩的男孩。

  像是大山里的孩子,第一次拿起海螺。

  像是漁船上的少年,第一次見到鐵軌。

  像是他們,在千萬人海中遇見。

  “跟我走!”

  男孩堅定的聲音。

  斬釘截鐵,無所阻擋。

  那是見山開山,見海平海的氣魄。

  除非身死,永不停步。

  一束光照進心田。

  或許,真的可以…

  女孩封閉的心扉,打開縫隙。

  她把手抬起。

  她決定跟隨。

  一束陽光又怎樣,一束陽光就很好。

  男孩露出堅定的表情。

  仿佛握住少女的手。

  便是將全世界擁入懷中。

  “砰!”

  突如其來的槍響。

  只是一瞬間的事。

  少年的頭炸開。

  像是摔裂的西瓜。

  巨大的沖擊力。

  一小塊慘白頭骨,高高飛起。

  在空中旋轉翻騰。

  直直打中天頂。

  男孩像只破布口袋般倒地。

  少女的手僵硬在半空。

  她睜大了眼,瞳孔渙散。

  她看到,男孩漸漸褪去了色彩,流出黑色的血來。

  她看到,男孩頭顱四分五裂,也失去了五官。

  “嘀嗒…”

  “嘀嗒…”

  黑色的液體,自天頂落下。

  黑禮服們依然沉默。

  液體在地上蔓延。

  沾染他們的腳踝和衣擺。

  黑禮服們依然沉默。

  沉默地跪坐,沉默地低頭,沉默地等待救贖。

  少女猛地吸了口氣。

  像是溺水者終于接觸到氧氣。

  像是從最深沉最黑暗的夢中醒來。

  她驚醒。

  淚水奪眶而出。

  跪坐的少女,忽然手腳并用,狼狽地瘋狂地混亂地爬行。

  向著黑白的男孩。

  向著黑色的液體。

  向著破碎的頭顱。

  身體猛地一沉。

  強壯的黑禮服,按住少女。

  他被壓倒。

  下巴磕到地上。

  磕在黑色的液體中。

  想象中的甜腥味,沒有出現。

  甚至,一點味道也無。

  少女掙扎,像是砧板上的鯉魚甩動尾巴。

  于事無補。

  她看著黑禮服走過來。

  黑禮服抓起男孩雙腳。

  黑禮服往外移動。

  動作像是在拖之破口袋。

  地上留下黑色的痕跡。

  少女的掙扎,越來越無力。

  黑色的液體,染上她的側臉,雙唇,還有眉眼。

  少女被拎起。

  扔回到她該在的蒲團。

  身邊,名為母親的女人,依舊沉默,依舊低頭。

  少女往前投去目光。

  一個巨大的黑色十字架。

  十字架前一方石臺。

  一個身穿黑色神父裝的年輕人,收起手槍。

  年輕人注意到少女。

  年輕人似乎看向了她。

  年輕人似乎笑了下。

  但那一張臉,空白一片,沒有五官。

  少女像是被抽出全身氣力。

  她低下頭,厚劉海遮住眉眼。

  一顆心失去知覺。

  老舊無人的管風琴兀自演奏。

  年輕的神父開始布道。

  沒有五官蒼白平整的臉滿是安詳。

  黑禮服整整齊齊。

  巨大的壓抑,沉默的無聲。

  布道走向尾聲。

  神父宣布救贖者名單。

  少女聽到自己的姓名。

  母親牽著少女的右手。

  一個個孩子,和她一樣,列隊走向神父。

  輪到少女。

  她低頭,親吻神父的左手。

  少女聽到神父溫和的聲音,似乎帶著笑意。

  “孩子,神會寬恕你的罪。”

  少女注意到母親留下了淚。

  一直沉默的母親,在此刻流下了淚。

  巨大的荒謬感籠罩了她。

  少女想到了白T恤的男孩。

  還有血泊中裂開的腦袋。

  少女聽到母親的聲音。

  “我們每個人都有罪。”

  沉默了下。

  她跟著說。

  “我們每個人都有罪。”

  母親牽著她的雙手。

  輕輕走過,清晨那安靜的石板路。

  天空蒙蒙的霧。

  臥室的門關上。

  黑色簾幕被風吹動。

  少女閉上了雙眸。

  我剛剛睡著。

  天剛剛破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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