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暗流涌動其實從老皇帝遇刺開始就沒停過,只是這幾天愈演愈烈罷了。
畢竟過幾日就是皇帝的壽辰,如果他真的時日無多,恐怕到時便會宣旨立太子。
所以朝中各位大人都早早的站好了隊,新皇登基這種事就是一場豪賭,站對了邊加官進爵,站錯了隊,人頭落地。
當然也有保持中立的,到時會不會受到重用,就全看新皇的心情了。
如今大皇子與三皇子的皇權之爭趨于白熱化,然而到了分出勝負的關鍵時刻,他們還只是勢均力敵。
所以最關鍵的一張王牌,又重新回到了老皇帝手中。
他立誰為太子,誰就有了名正言順的身份,反之便是謀朝篡位的逆賊。
這決定勝負的一刻,便定在了皇帝壽宴那天,兩人也定會在那時出盡底牌。
“鏡之!鏡之先生何在!”
華貴的狐裘披風隨著腳下的微風輕輕擺動,急促的步伐足以彰顯他的焦急。
幽靜的回廊中只有他的呼喊,以及嗒嗒的腳步聲。
此人便是天明朝大皇子,顏伯志。
“殿下,這邊。”
荷塘邊的涼亭中,楊鏡之手握酒杯朝他揮了揮手。
“鏡之啊,我的鏡之先生!你怎的還有閑情在此飲酒!?”
大皇子急匆匆的跑到涼亭中,焦急的質問道。
“殿下何故如此慌張?”
楊鏡之轉過身不解道。
“五日后父皇壽宴,先生莫非不知?”
“哦,我當是什么事呢。”楊鏡之聞言輕描淡寫的擺了擺手,“殿下不如先來喝杯酒坐下看看冬景如何?”
“楊鏡之!你,你莫不是已經投到老三那邊去了!”見他這態度,大皇子氣的指著他的鼻子怒喝道。
“殿下何出此言?鏡之一片拳拳之心日月可昭啊!”楊鏡之擰著眉頭發誓道。
看他確實不似作假,大皇子也稍微冷靜了些,“你難道看不出來父皇會宣旨冊立太子?”
“十有八九。”
“那…”大皇子見他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眼前一亮喜道,“先生莫不是已經有了對策?”
“呵呵。”楊鏡之也不多說,只是看著他開口問他,“殿下可知道皇上到底會冊立哪位皇子為儲?”
“我若知道哪里還會如此焦慮!”大皇子沒好氣道。
“那便是了。”楊鏡之點點頭,“殿下與皇上相處十幾年尚且不知,我一個外人,如何能曉得皇上心思?”
“你!”
感覺被耍了的大皇子勃然大怒正要發作,耳邊卻聽得對方輕笑出了聲。
楊鏡之不是個傻子,他比誰都更清楚這一點,要說楊鏡之會戲耍他尋樂子,他是第一個不信,想到這,大皇子生生的把怒火吞進了肚子里,只安靜的等著對方的下文。
果然,楊鏡之輕笑了一陣,隨即指了指面前荷塘的冰面。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殿下之前做的籌備莫不是拿來看的?”
“自,自然不是。”大皇子回答道。
楊鏡之點點頭,“立儲的人選既然無法預測,更無法更改,殿下只要做好所有的準備,即使結果是最差的那個,又何必滿心焦急自亂陣腳?”
此話一出,大皇子頓感醍醐灌頂。
是啊,既然事情已經無法改變,他如此著急又有何用?就把結果想成最壞的那個,以他現在積蓄的力量,即使名分上落了下疇,也并非沒有一爭的余地。
甚至直接逼宮,也并無不可啊…
“先生所言令本宮茅塞頓開,方才,方才多有得罪,還請先生千萬莫要放在心上。”大皇子是個能屈能伸禮賢下士的人,此刻這一抱拳也絲毫不覺得丟人。
“哎,殿下說的哪里話。”楊鏡之趕忙著急的把他扶了起來,理解的笑道,“問鼎權力之巔在此一搏,殿下苦苦經營多年等的就是這一天,心下多慮了些也是人之常情,何罪之有?”
“鏡之你啊…”
大皇子松了口氣,端起一杯酒,“本宮自罰一杯,還望你我之間不要起些不必要的間隙才是啊。”
說著便抬手一飲而盡。
他剛才雖然是在道歉,但他身為皇子,若真被個草民以原諒的口氣說教,心中定是不悅的,楊鏡之的說辭給他找足了臺階下,他心中如何能不松快。
“殿下折煞草民啦。”楊鏡之低頭拱手以示受之有愧。
“還說什么草民不草民。”大皇子了結了一樁心事,哈哈大笑道,“待來日事成,本宮定要召你入內閣,到時你便是本宮的左膀右臂!”
“那草…”
“嗯?”
“哦,那臣下便先行謝過陛下隆恩了。”
“好,好個謝過隆恩,哈哈哈哈。”
大皇子喜形于色的又暢飲了幾杯。
楊鏡之陪著笑,將眼中的復雜悄悄的隱藏了起來。
“她還是閉門不見?”
“我等幾次送上拜帖都被派了回來,潛入落芳府的人也全都被打暈扔了出來。”
“廢物!”
天明三皇子顏伯宇雙目赤紅,揮手將書案上的書冊盡數掃落在地,發出嘩啦啦的響動。
“屬下無能。”黑衫男子跪伏在地沉聲道。
顏伯宇并未理睬,而是背起手急切的來回踱步,嘴中念念有詞,“前兩日本宮登門拜訪也被拒之門外,莫非胡厲真的不在京都…”
雖然以他如今的權勢地位已經完全可以和老大一較長短了,但如果能籠絡督國公,那他便會立于不敗之地。
“給我召集所有人手,無論付出什么代價,必須探得胡厲所在!如今胡玉娘在靜養治病,胡厲便是厲軍唯一的主心骨。”
“殿下,這…”
“本宮不是在詢問你的意見!”顏伯宇冷臉沉聲道。
“是,屬下遵命。”
這黑衫人頓時一身冷汗,近來也不知怎么,殿下越發急功近利喜怒無常了,甚至時常莫名的暴怒,如果換做從前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毫不思量的下這種命令。
許是壽宴在即,殿下多少有些焦躁了吧,想想也是,多年的籌劃與苦苦隱忍終于到了決定勝負的一步,是人都會不安焦慮吧。
想到這,黑衫人也就不再多說什么了,他們這些下人比那些站隊的官員們更沒有退路,跟了什么主子,會有什么樣的結局就已經是命中注定的了。
“下去吧。”
“是。”
待黑衫人離去,書房中頓時安靜了下來。
幽暗的環境,忽明忽滅的燭火映著他端正的臉上,恍惚間照出其間令人膽寒的狂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