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懸,星斗滿布,雨后的夜空格外的明朗。
胡府某處小院中,亦亮著一顆昏暗的小星星,急急匆匆的行走在回廊之間,不多時,便走到了一處房間門外。
再細一看,卻竟是提著燈籠的陶香蕓,陶大小姐,只不過此時,她身邊卻不見了小茹。
“咚咚咚。”
細微的敲門聲響起,雖說是敲門,但著實是小到若不是一直期待著,任誰也沒法第一時間聽到。
林晨躺在床上,心頭一動,急急忙忙的下了床,套上鞋子就墊著腳悄悄地摸向了房門,拉門的時候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出半點聲音。
緊接著,房門嗒的一聲輕響,秋雨過后清新的空氣便猛地撲在了他臉上,他身軀立時便是一顫,隨后才與屋里火盆烘起的熱氣混合在一起。
伴隨著不遠處回廊檐下,有一下沒一下的滴雨聲,眼前便出現了香蕓那張嬌俏的臉。
只不過此時她臉上的神情頗有些怪異…氣惱,羞怯,愧疚,興奮,復雜極了。
“她…她們兩個都睡下了嗎?”
“放心,這個時辰她們早都睡熟了,你快進來,莫要著涼了。”林晨小心的張望了一眼,這才讓過身子催促道。
壓低的聲音,初歇的驟雨,半掩著的房門,以及門口處一對鬼鬼祟祟的男女,這一切看起來當真是滿滿的偷情既視感。
香蕓…也是如此想的,還是在與女主人一屏之隔的地方。
想是念及此,她見著半開的房門仍有些猶豫,直到抬眼看到門邊他火熱的眼神,她頓時便羞紅了臉,下意識的緊了緊披肩,咬著嘴唇,躡手躡腳的走了進去。
這個冤家。
“咳,混蛋,我們…的事,你到底與姐姐們說了沒有。”
香蕓的聲音有些嗚咽,想是說到了傷心處,吞了不少眼淚。
“我自是分的清楚輕重緩急,這幾天只要得了空,我都會與玉娘提上兩句,呼…”林晨松快的呼了口氣,隨后將香蕓扶了起來。
“姐姐她,她怎么說?”香蕓順勢靠在他懷里,捻起衣袖輕拭嘴角,一雙漂亮的眸子小心的瞥了瞥里屋的方向,隨后又很快收了回來。
林晨眼珠一轉嘿嘿笑道,“你想知道啊…那就…”
“嗯。”香蕓本以為只是簡單的問答,直到感覺到了心尖上的溫度,這才一臉嬌羞,狠狠的瞪了林晨一眼,“壞奴才…呀!”
兩人相擁坐在床上,耳鬢廝磨,諾諾細語,隨后又是一陣溫存,他們你儂我儂,卻是過分投入,投入的連里屋細微的響動…都沒有察覺。
“現在…可以說了吧。”香蕓嬌喘吁吁地合上衣裙,沒好氣道。
他們交談的時候一直是壓低聲音的,倒也不怕里屋的兩人聽到。
林晨美人在懷,略一思索,有些迷糊的回道,“她倒沒多說什么,每每問她,得到的基本上就是一句笨蛋,外加個似有深意的白眼,可奇怪的是,我總是有種她好像早就知道了的感覺…”
“笨蛋。”香蕓心頭氣急,怒其不爭的給了他個千嬌百媚的白眼。
“對對對,就是這樣,陶大小姐學的真像!”林晨雙眼一亮驚喜道。
“呼。”
香蕓深深的吸了口氣,按捺下心頭痛揍他一頓的沖動,整了整散亂的衣裙站了起來,雖然氣他不解風情,但好在得到了玉娘的肯定,她心中不免一陣欣喜。
“香蕓你要回去了?”林晨起身不舍道。
“嗯,時候不早了,再不回去我怕小茹等的焦急。”香蕓披上披肩,心頭一陣攢動,又轉過頭看著他,鼓足勇氣嬌羞的囑咐道,“我聽人說,明日梅城戲臺到了個有名的班子,做了場大戲…你,你叫姐姐去看。”
“看戲?”林晨有些疑惑,可還是點了點頭,“知道了,明天我們會早點…”
“不是‘我們’!”香蕓聞言心中一急,聲音便高了些,待反應過來心頭就是一驚,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里屋的方向,見沒有動靜,這才放心下來,長出了口氣,湊到他身邊壓著聲音道,“你…你留在府里。”
他面色一愣,“為啥!”
“你!”香蕓心中氣苦,跺了跺腳又不敢發出聲音,看看里屋再看看林晨,急的眼淚都淌了出來。
林晨見狀趕忙手忙腳亂地應承道,“好好好,我聽你的還不行嗎,明天一定想辦法把她們支出去。”
那副不知所措的木訥樣子引得香蕓“噗”的一聲笑了出來,隨后又感覺有些不妥,趕忙掩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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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破涕為笑又小心謹慎的模樣看在林晨眼里,真真的是可愛極了。
“好了,我該回去,你切記…”
“叫她們去看戲,我留在府里嘛!知道了,你放心。”
“嗯。”
香蕓柔柔的點了點頭,隨后深情地望了他一眼,蓮步輕踱悄悄的走向了房門,林晨則趕忙緊走了兩步,悄悄地打開了房門。
兩人站立在門的里外兩側準備分別時,互相凝視著,搖曳的樹影將兩人連同房門輕輕地籠罩了起來,也不知是誰先主動的,兩張動情的面孔緩緩靠近,四唇相接…良久方罷。
天上皎月生,地下人相合。
月圓亦會缺,人心相合,這輩子,卻是分不開了…
心情舒暢,睡眠也就有了保障。
第二天一早,林晨如往常一般打了熱水放在房中,又去后廚取來了三份熱粥一些小菜,完美的做好了一個丫鬟該做的事情。
“兩位仙子!太陽曬屁股了!”
“呸。”他話音剛落,玉娘已經邊系著裙帶,邊從屏風后走了出來,“你講話也忒粗俗,切莫教壞了十九。”
林晨無語的撇了撇嘴,走上前幫她整理裙擺,“十九可是江湖上的老前輩了,還用得著我教嗎?你也別太寵她了。”
玉娘嬌哼一聲,也就任其施為了,只是臉上有什么旁的復雜心緒,就是林晨無法查覺得了。
一番溫馨的交互,不多時,十九也醒了過來,邋邋遢遢的搭著半件散亂的白裙,迷迷糊糊的走了出來。
兩人看看十九,又看看對方,輕笑著,一起迎了上去。
給十九一番捯飭后,三人圍坐在一桌吃著早飯,聊著最近發生的些許瑣事,整個房間洋溢著一派溫馨平和的氣氛。
“眼看著入了深秋,十九只穿這一件裙子真的不冷嗎?”
林晨咽下口中的大米粥,看著十九身上白裙疑惑道。
這件裙子輕輕薄薄的,自與十九相識以后就沒見她換過衣裳,之前也就罷了,這眼看著別人都要穿棉襖了,她卻仍是這一件…他心中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擔憂的。
當然,他不會覺得是因為十九內力深厚,所以不怕冷,要知道,一般的武林高手雖然能憑借內力抵御寒熱,但誰會沒事閑的浪費這內息去?
況且,十九內體半點內力都沒有,他可是親力親為,深入查探過的。
“嗯…”十九手上的調羹一頓,隨即低下頭模棱兩可的應了聲。
“對嘛!”林晨一拍手,臉上一喜,“我就說她冷了,玉娘,如此便麻煩你帶十九去置辦幾件小襖披肩吧,哎呀,這眼看著一天天冷下來了,咱們馬上要離開此處,沒有御寒的衣裳可如何是好哦。”
林晨假作擔憂的道,眼色卻不自覺的撇了撇穩坐東宮,鎮定自若的玉娘。
他心里靈機一動打得好算盤,如此一來,既不必躥騰她們去看戲,還能解了自己的擔憂,真真是一舉兩得之舉。
林晨,你這大聰明。
心中有些自得,面色也就有些眉飛色舞了起來。
玉娘卻不為所動,自懷里取出一塊方帕,伸到十九面前,為她擦干凈從嘴角溢出,滑落到下巴尖上的白色粘稠大米粥,櫻唇輕啟道,“不是看戲嗎?”
嗯!?
此話一出,林晨喜色頓時就僵在了臉上…
“那…嗯,看戲…看什么戲?”
玉娘心里明鏡似的,見他裝傻卻也不多生氣,真正讓她不悅的,是那兩個人昨夜竟然瞞著她,在她一屏之隔的地方…
她從小接觸的便是三從四德的女訓,雖不像一般女子那般頑固,可真的讓她像香蕓那般大膽,她一時間是絕對做不到的。
不高興,心里酸酸的,恨不能讓林大哥只看著她一個人,為什么他喜歡這些,卻不來找自己呢?
哪怕真的是些讓她短時間無法接受的嬉戲…讓她慢慢習慣也不是全然沒有可能呀!
不想讓他跟別的女人在一起溫存…香蕓不行,林千城不行,蓮婷不行,十九…也不行!
可那又如何呢?
她的時間不多了…香蕓又是她所認可的女子。
想著,玉娘壓下心頭橫生的醋意,眼中糾結頓消,嘆了口氣收回手帕,“姐姐說今日有個很出名的班子來了梅城,我便想叫上十九一起去了,如何,我的林大哥,你可滿意了?”
“嗯嗯!”林晨面色猛地一松,接著大喜過望連連點頭,“滿意滿意,哦不是…那個,我是說今天身體有點疲憊,不然就陪你們一起去了,哎。”
他本以為是玉娘昨夜發現了點什么,此刻聽她這么說才稍稍安心了些。
見他得了便宜還賣乖,玉娘恨得牙癢癢,可咬了咬粉唇,最終還是沒說什么,等十九用完早飯,收拾一番,便領著她出了門。
林晨看著她們離去的背影,也是長長的出了口氣,卻不知道香蕓把自己單獨留下來,到底是意欲何為呢?
溫馨的小房間冷清了不到一會,屋外不遠處的回廊里便有了動靜。
“你親眼見著兩位姐姐離開了?”
“小茹看的真真的,兩位主母與胡翊雅姑娘,帶著些護衛朝戲臺處去了。”
“嗯,小茹…晚些時候你就在外屋候著,一步不許離開…”
“小姐,你…”
“不,不許說,我害怕…”
這小妮子,害怕什么呢?
林晨聽的云里霧里,待細微又急促的敲門聲響起了,他這才起身走過去開了門。
門一開,林晨眼前便是一亮。
今天的香蕓畫了精致的妝,平日里的錦裙也換成了大紅的長裙,嬌艷奪目,頭戴兩朵桃花樣式的冠簪,唇紅齒白,美麗極了。
眼見著他如此癡迷的樣子,香蕓心中也是一喜,今日精心打扮到底沒有白費…然而想到一會要做的事,她羞怯已極,到底是緩緩的低下了頭。
見不到她的面容,林晨從驚艷里緩過神來卻是眉頭一皺,“你這丫頭,怎的不披上襖子披風,凍壞了可怎么辦!快快進來,小茹也是,快進來。”
說著,讓過了身子。
等她們進來,林晨趕忙關上門,緊走兩步到火盆邊添上了些炭火。
“別,別忙活了。”
“嗯?”
林晨面色一愣,回過頭,卻見香蕓站在了隔間的屏風旁,咬了咬嘴唇,“你隨我來。”
“你們…這是怎么了?”他看看香蕓又看看小茹,滿腦子疑惑。
這主仆倆今天,怎么好像有點不對勁啊?
然而疑惑歸疑惑,眼見著香蕓飄然入室,他便趕忙跟了進去。
房間里還留著玉娘與十九身上獨有的香氣。
“香蕓,你這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啊?”
剛進來,便發現香蕓已經站在了床邊,正神色復雜的看著他。
“你…”香蕓指尖捏在一起不住蹭著,高聳的胸脯急促的起伏,片刻后像是豁出去了一般,抬起頭看向他,滿臉通紅,卻無比勇敢,“這個印鑒!”
說著,從懷里摸出一個香囊,打開香囊,里面便是一方掛在紅繩上的玉鑒。
她取出印鑒,攤開手心。
“這是我的印鑒,所有陶家的產業,都可以隨意支配,你來拿!”
林晨一愣,“我…”
“來拿!”香蕓不等他說完,目光堅決,臉上卻沒有一刻不是緋紅的。
見她如此作態,林晨也不好再去問,兩步走到她面前,手剛剛伸到玉鑒前面,香蕓卻突然拉起了紅繩,掛在玉頸上,將玉鑒垂在了一條深不見底的溝壑中。
“來拿!”
“香蕓,你…”
“林晨!”她的目光,勇敢,熱烈,羞怯,卻半點不退縮,“我陶香蕓,若以處子之身回去,便削發為尼,青燈古佛過一生!”
說完決心,香蕓將他仍自僵硬的手牽了起來,按在懷中,緩了口氣,雙目迷離的看著他。
“暖和吧,喜歡嗎?”
“嗯。”
“在她們房間里,喜歡嗎?”
“嗯。”
“偷小姐的游戲,喜歡嗎?”
“嗯。”
“…我,你喜歡嗎?”
“喜歡,喜歡極了…我大膽撩人的,陶大小姐。”
“那你為什么,不來抱我…”
秋高氣涼,雀鳥低飛,這個不知名的小院卻好似里里外外的蒙上了一抹春色…那些沉寂至今的情花,亦在此刻,在某些人的心間,全數綻開了。
比如,駐足在外屋的小茹。
恭喜你,小姐。
謝謝你,姑爺。
她心中感動,面上卻不自覺的紅了起來,片刻后,夾緊了雙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