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鼻尖縈繞著刺鼻的藥草味,林晨從昏迷中逐漸轉醒,腦袋還有些迷糊,睜開眼四下打量了一番。
一間很尋常的小屋,除了個偌大的藥柜便沒了什么可值得注意的了,窗外有些騰起的煙霧,偶爾傳來咕嚕咕嚕的聲音聽上去像是在煲湯,這里應當是個小鎮上的醫館后院之類的吧?
費力的坐起身子,伸出手掌輕輕握了握,身體依舊有些無力,但狀態已經好了許多,身上的傷口也重新換了些干凈的紗布。
不知紗布上有多少玉娘的眼淚…想著玉娘便為自己包扎便流淚的樣子,林晨心疼極了。
啊對了!玉娘十九…林千城!
想起林千城,林晨就是一陣頭大,聽說林千城深受皇帝器重,在朝廷里的權柄之重比之內閣大員都不遑多讓。
之前為了迷惑那個盧家護院自己可是狠狠的調戲了一番,要是她追究起來,當著本人的面說人家是自己小妾這種事情…
完了…
林晨身子一癱靠在了床沿上,過大的動作又牽動了傷口,疼得他一陣齜牙咧嘴,冷汗直冒。
正思索著對策,一個面容清秀的綠裙少女便端著水盆走了進來。
許是聽到了林晨方才的動靜,見他醒來了少女也并未驚訝,只是好奇的看著他,“可有哪里不適?”
“呃,多謝關心,就是有些無力。”林晨輕笑著道謝,“還未請教?”
“我姓何。”
“何姑娘有禮了。”林晨心里念著玉娘十九,頓了頓又不禁急切的開口問道,“不知我的那些同伴…”
“哦,不必憂心,昏迷的那個躺在隔間的屋子里,狀態已經比昨天好了許多,至于另外兩個嘛…在給你煎藥。”姓何的姑娘一邊說著,一邊放下了水盆擰著布帕。
自己竟已經昏迷了一天。
林晨心里一直有個疑惑,那些輕甲人到底什么來頭,看他們的樣子也一定是沖著玉娘去的,梁國公府的仇敵?有必要出動那樣的陣容對付個琴藝先生嗎。
一個二流武者六個三流武者已經是個低層門派的頂級配置了吧…
甩了甩頭,想太多也沒用,玉娘想說的話便會告訴自己的,大家都沒事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自己受的這點傷也不過爾爾。
“不過說起來你受了那么重的傷還能跟個沒事人一樣,我是該說你身體好呢,還是該說你是個怪物?”將擰好的布帕遞給他,何姑娘便一臉奇異的上下打量起他來。
“怪…怪物不至于吧。”林晨擦著臉汗顏道。
“不至于?”何姑娘白了他一眼,“我與父親游歷天明行醫十年,似你這等被利器內力直接破壞臟腑能活下來的已是少數,哪怕活下來也多半是個半死不活的狀態,不到兩天就像個沒事人一樣轉醒的真是見都沒見過,你說你是不是怪物?”
“哈,哈哈。”林晨也是尷尬一笑,其實對這個事情他多少有些感覺到了,自己的體質有些異于常人。
“好了好了,不愿意說就不要勉強,你們江湖人都是這樣藏著掖著的,我也只是好奇罷了,我去請父親來幫你診脈,你且先休息休息吧。”何姑娘揮了揮手便飄然而去。
倒是個直爽的姑娘,林晨笑了笑心中暗贊一聲。
半晌,從門外走進一個留著長須略顯精瘦的中年男子,笑呵呵的看著林晨,“少俠可好些了。”
“已經好多了,有勞掛心。”林晨對善意之人總是很尊敬。
望聞問切,把了脈的中年游醫看著他的目光也是精光微閃,喃喃自語道,“到底是他老人家的杰作,是了是了,理應如此。”
“大叔,大叔?”林晨在中年游醫眼前揮了揮手,什么杰作理應如此,他沒太聽得清楚,這大叔怎的神經兮兮的。
“啊,哦失禮了,少俠的身體雖未完全恢復,但臟腑除了有些虛弱外已無甚大礙了,待我再去給少俠調配些調理的藥方,少俠暫且先安心休息吧,若有什么不適一定要告訴我。”游醫反應過來歉意一笑便站了起來。
“哦,哦,謝謝大叔了。”林晨拱了拱手點頭應道。
片刻后見林晨又閉目躺下了,游醫這才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走了出去。
“他怎樣了。”
穿過內院剛走到外院中,千城便迎面信步走到了過來,此處已經離屋子很遠了,想必以林晨的修為是聽不到他們談話的。
問是這樣問,她的眼中卻毫無擔憂之色。
“千城大人又何必多此一問,此等燭龍之軀你再清楚不過了,只要不將內腑攪得粉碎都能輕易恢復的吧,你等應當已經試過許多遍了?”
他微微嘆了口氣,這等體質可不是簡簡單單的藥石可成。
千城聽他如此說也沒反駁,只是眼中閃過一道及其復雜的神色。
疼惜、興奮、歡喜、愛慕、悔恨、幽怨…每當憶起曾經,她總是百般滋味在心頭。
“對也不對。”千城目光微閃,“哪怕攪得粉碎…”
“怪物…”
“那也多虧了你家師伯。”千城面帶笑意,眼中卻是冰冷,話語中也帶著些微不可察的恨意。
游醫搖了搖頭,緩緩走過千城身邊,感慨的聲音也從千城身后傳了過來,“當初我也曾勸過你們的,只是…不得不說你的義父,當真心狠之極。”
醫者父母心,他們師門尤是如此,若不是師伯欠了那人天大的人情再加上那人通玄的武力威脅,這等殘忍至極的手段師伯是絕不會用的,自那以后他與自己說的最多的便是對屋里那個孩子的愧疚。
愧疚又能怎樣呢,做都做了…
“還要多謝何谷主給千城這兩分薄面從京都趕來。”
千城呼了口氣道,她是個癲狂的人,但對林晨有用的人,她一向是慎重對待的。
派朱琥去將何谷主請來,與何谷主坦言林晨的身份,她也不必擔心被義父發現,自那時起,老神仙那邊的人都對義父抱著深刻的敵意,這都要歸結于在林晨身上施展的手段是他們的禁忌。
游醫一只腳踏出門外便頓住了。
院里養的柴雞啄了啄地上的稻草,也好奇側眼看去。
“我并非聽命于你林千城,而是我清蓮谷欠那孩子的。”
說完,便徑直走了出去,再無停留。
千城望著林晨小屋的方向,心中的情緒久久無法平息。
啊,應不應該說義父高瞻遠矚呢?玄機步,燭龍之軀加之清蓮谷的欠意,只要他不去惹凌瓊…哦,她都忘了林晨如今拜入了九霄宮。
沉吟半晌,身后便響起了輕盈的腳步聲。
“你與何谷主說了什么?”
玉娘手上端著藥碗,方才她一直在醫館的正門煎藥。
她很熟悉清蓮谷,或者說如果要說江湖上哪個門派她最熟悉,那便是清蓮谷。
林千城果然不簡單,何谷主可不是想請就能請來的人物。
這里醫館的主人聽說是清蓮谷的大夫前來,果斷的又讓醫館又讓院落居所的,儼然一副崇拜者的態度,幾人理所當然的成了座上賓。
“哦,他說你的林大哥也就是今晚的事了。”
玉娘抿了抿嘴唇緊了緊手上的碗,她不會做出那等慌張之下打破藥碗的愚蠢行徑,而且仔細一想,眼前這人之前似乎也跟林大哥關系不錯,若林大哥真有個什么三長兩短她也不會如此輕松。
“如果林大哥今晚便會醒來,我等明日便會離開這里,謝過千城大人提醒了。”
“呵呵,你倒是機敏。”
千城甩了甩衣袖拍了拍衣擺,那副瀟灑的姿態若是有幾個尋常女子在場恐怕是要當場尖叫起來的,只是她微挑的眉梢又好像透露出了些什么。
應該說是懊惱呢還是說氣憤,若不是這個女人一直留在那屋子里,自己早就可以趁著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偷偷的跟林晨徹夜做些什么了,該死的,這等機會不知何時才會有…
千城銀牙輕咬,也不知是想咬玉娘泄憤,還是彌補昨晚沒咬到林晨的空虛感。
不過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她很清楚。
現在的她與林晨不會是義父的對手,自己的反常舉動傳到義父耳中反而惹他猜忌,所以她跟林晨現在也只能是見過一面的朋友,而已…
“千城大人過獎了,小女子先行告退。”既然林千城不愿意說,自己也不必跟她多交流,不知為何,玉娘總能感覺千城對她有著若有若無的敵意。
當然,其實她也不喜歡千城,并非嫉妒,之前從別人那里聽來的神捕府之主的行徑,大抵都是瀟灑俊逸,儒雅隨和等等的,玉娘卻總也覺得她對待武林人士的態度應該是有些病態的。
以往也就算了,現在有了林大哥和十九,他倆半大不小的也算是個武林人士,多少也要受林千城的管制,自己對她就更無甚好感了。
何況她還咬了林大哥,這等肌膚之親…當真可恨!
眼見著玉娘緩步朝著林晨的小屋走去,千城雙目微凝盯了一陣,接著視線一轉又落在了遠處房間緊閉的木門上…
“凌瓊,你可曾想過有朝一日,你的命運會掌握在我的手上。”輕聲呢喃著,千城嘴角微翹,眼中閃過夾雜著許多復雜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