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州與京都交界處的官道旁有一間小酒館,酒館不過幾丈地界,滿滿登登的塞了十數張桌子,破舊的頂梁柱子就那么在客桌之間暴露著,還好房子還算高,倒也不顯得擁擠,偶有幾位酒客吆喝一聲,便有伙計上前笑臉相迎。
因連接著黎州與京都,這附近的村鎮店鋪也格外的熱鬧,尤其是黎州前往京都的武林俠士,皆要在此小酌一杯,閑聊幾句,聽聽武林逸事,了解了解京都行情。
李樂走在官道上吹著口哨,今天自己運氣真不錯,給老大跑了趟腿,回來路上眼尖尖兒的撿到個大錢袋,放在手上掂量了一下他就差點笑出聲來,里面足足有十幾兩,比得上自己在幫里一個月的月錢,真真的美滋滋,下次可以在小杏香那多待兩天了。
想著,李樂眼珠一轉臉上露出了粗鄙的笑容,口哨吹得更響了,一臉的春風得意。
“小二,來一壺好酒,五兩牛肉。”李樂鼻子翹得老高,掀開門簾一腳踏進酒館,大喊道。
讓李樂奇怪的是直到自己落了座,都沒人來招呼,酒館里也沒了平日里熱鬧的交談聲。
李樂去過幾次京都,每次回來都要來此小憩,偶有酒客說起巨鯊幫,自己還能湊過去吹上幾句,可今日這酒館里竟落針可聞,有些不對勁。
李樂這才仔細左右打量起來,周圍的酒客雖然沒有說話,手上的動作卻并未停下來,左邊那桌一個俠士模樣的青年,捏著顆帶殼的花生整粒塞進嘴里還嚼的挺香,右手邊一個商人模樣的大叔正在給站在旁邊的下人倒酒,整壺整壺的往里倒,杯子里滿出來的酒液從桌上滴下來浸濕了鞋兩人也不曾發現。
而他們的目光都一直望著的地方是…李樂一扭臉朝西北方向的窗邊看去。
李樂突然理解了那些人,目光呆滯,行動遲緩,就像是中了什么定身咒一般,因為此時的他,也是這樣。
皎如明月入窗欞,說的就是這樣的女子吧。
只見這女子悠然自若的坐在長凳上,傾斜的日光照著一襲如雪的白衣,楊柳細腰玉腿緊繃,遠遠看著便能讓人血脈噴張,舉手投足間自是一股風流灑脫的氣息,只輕輕捻起酒杯送到嘴邊,便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偶從紗笠下露出濕潤的朱唇,就像那余霞成綺,勾人心弦,無論男女,無不想躋身其中,一探紗笠之下的旖旎風光。
“伙計,你家的酒兌了水了。”女子端著酒杯朱唇輕啟,清麗的聲音如銀鈴般清脆,這便是對眾人解了咒,許多人回過神來,各自聊著驢唇不對馬嘴的話,目光依然情不自禁的往窗邊瞟。
“嘿,客官見笑了。”這家酒館的主人是個頭發半白的老者,此間酒館開了多年,應是斂了不少錢財,卻依舊麻衣布衫,很是節儉。
酒中兌水,是小酒館之間不成文的規定,大家都是如此,武林中人大多講究個豪爽,兌了水反而海量,偶有那初出茅廬的刺頭出言詢問,運氣好的,被店家嗤笑幾句打發了事,若是運氣不好遇到暴躁老哥,糾集伙計暴打一頓也是常有的事。
這位店家顯然兩者都不是,他混跡江湖多年,見慣了大風大雨,一句話沒說好,便被滅了族的事也不是沒有,這便是江湖,沒權勢沒功力,與武林中人交流便只能低聲下氣。
那女子見店家只是憨笑了一聲,賠了個罪便沒了下文,輕笑一聲也不生氣,玉指輕挪,酒杯便微微傾斜,杯中的酒洋洋灑灑的流在了地上。周圍的人看著地上的水漬一個個都紅了眼,似是看到有人將那泉州玉蓮當了柴火。
“如此,店家便將酒館中最好的酒端上來,小女子出三倍價錢,如何?”女子的聲音自紗笠下傳來,眾人又一激靈,這女子的聲音委實太過好聽,京中那些琴藝大家最得意的琴曲也不過如此。
還未等老者回答,便從旁傳來一聲高喝。
“店家,去取來,這位姑娘的酒錢,我出了。”這便是自己的運了,自撿錢袋起,就已經注定了自己今日要走桃花運,李樂迷了魂的想到。
還未等女子反應,李樂便滿臉笑意的走到女子近前,佯裝豪爽的拱手抱拳道 “這位姑娘有禮了,在下李樂,巨鯊幫管事,可否請姑娘陪在下共飲一杯。”前一句是豪爽惜花,這句便是公然調戲了,酒館眾人卻是敢怒不敢言,這巨鯊幫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武林中人卻頗給巨鯊幫幾分薄面。
說小,是因為這巨鯊幫無甚高手,幫主也不過是個二流武者,放在大門大派里,頂多能當個長老,更別提那南盟盟主的臨淵門與九霄宮主的九霄宮了,這兩方巨擘手下,打下手的都是二流高手。
說大,是因為巨鯊幫產業遍布天明各地,各行各業皆有涉獵,消息靈通人緣甚廣,若想打聽點什么,自然易如反掌,所謂薄面就是為此,畢竟,沒人愿意讓別人把自己的底褲傳遍整個天明,這便是巨鯊幫的本事了。
李樂說是管事,其實不過是個跑腿的,只是在美人面前不能沒了面子,他平日里倒不是個仗勢欺人的人,今日卻是被那美人迷了心智,加之錢袋之運壯膽,方才有此等言行。
“客官且稍待。”老者不想管這女子是不是要花落香殘,也沒有能力管,只是應了一聲,轉身之前卻看了看角落里四個身著黑袍頭戴斗笠之人。
其中一個人的手按在另一個人肩上,被按住那人前凸后翹,想必是個女子,全身微微顫抖,大概是在害怕吧,老者想到,這黑袍女子害怕還有人安慰,那白衫女子可就…老者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轉身進了后廚。
女子見面前的李樂一副色授魂與的樣子竟也無害怕的感覺,素手輕抬端起酒壺,將桌上的酒杯倒滿,“這位俠士,你也喜歡喝酒?”
“喜,喜歡喜歡。”不知自己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的李樂見女子跟他說話,還管什么喝酒不喝酒的,哪怕女子問的是喜不喜歡當太監他也是喜歡的。
“既然如此,小女子便陪你共飲這杯。”說著,女子也不舉杯,娉婷裊裊的站起身。
李樂正自奇怪,卻也沒出口詢問,他的心神全在女子的一舉一動上,見女子同意了自己的無禮請求,更是滿臉漲的通紅,就差沒流出口水來。
周圍的人無不搖頭扼腕,一朵牡丹竟被牛嚼了去,正自感慨,卻聽“嘭”的一聲悶響,緊接著便是啪的一聲像是豬肉拍在砧板上的聲音,再抬眼看去,李樂已經死死的貼在了墻上,臉上還殘留著方才的春風得意,路徑上的桌椅板凳像是被強風吹過一般凌亂。
方才在后廚備酒的老者掀著門簾一動不動,嘴巴張的老大,別人沒看著,自己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那女子只是蓮足輕踩,便是一陣夾雜著青色內力的勁風朝李樂襲去,李樂便如同烈風里的殘燭,頃刻間就被內勁拍到了墻上。
她未等李樂反應,右手輕拍桌面,桌子酒杯紋絲不動,酒杯里的酒卻垂直飛了起來,左手瀟灑一揮,那些被她觸碰到的酒液就像聽得懂她的命令一樣,一條條的如離弦之箭般往前飛去。
等到了李樂的頸側,那些水滴都化為了一根根冰針,貼著李樂的脖頸飛過,沒入墻中,那些冰針散發著刺骨的寒氣,這大熱天的,李樂的脖子竟有些凍傷的痕跡。
說時遲那時快,這一切不過是發生在一眨眼的功夫,有些低頭揉眼的人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應,抬起頭來已是這樣一副光景。
“離,離風針,林千城!”老者昏暗的眼睛瞪得老大,平日在酒館里聽的最多的除了那南盟盟主,便是這神捕府的主人,善使一手寒針的年輕一代第一高手,據傳她的針比風還快,快到可以將風分離的程度,遂武林人士稱之為離風針,自己一直無緣得見,沒想竟是個風姿絕世的女子。
“如何,少俠,這酒可好喝?”惡魔在李樂耳邊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