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鼓三聲。
大雪天里,衙門口的大門旁邊,擺立于此的悶鼓被人敲響了。
茶樓掌柜的家眷頭卷白布,滿面忿憤。
按理說,此案已擺在公堂上面,張府尹正在審問,縱使是死者的家眷也不應該擊鼓鳴冤。
然而這頭戴白巾的婦人嘴唇緊抿,面容中透露出凄然。
“何人在外面擊鼓?”
大皇子在自己審案的時候出現中毒跡象,張府尹本就慌亂。
聽到這鼓聲,他想起之前的布局,心底不由更是暗呼倒霉。
那茶樓掌柜的妻室,自然是他命人去找來的。
在進入公堂之前,他就已經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茶樓掌柜意外中毒身死,而大皇子恰巧就在旁邊…這可是一個不容錯過的好機會。
特別是在知道死者乃是自家的從者后,他命人去將茶樓掌柜的妻室喊來。
對方為了兒女的前程,自愿赴死。
百姓身死,其妻擊鼓,鳴冤無用,怒撞公門,命絕當場,鬧大此事,上達天聽。
只需鬧到皇帝那里,即便大皇子真的清白,也定會留下話柄。
屆時,無論是在民間謠傳大皇子因私怨毒殺百姓,還是拉攏朝臣彈劾大皇子,都可以使對方的風評降低。
隨之,三殿下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就會逐漸上升。
要知道三殿下本來是世子,在今上即位后,他本該被封為太子。
但寇閔之死,使皇上對三殿下心懷芥蒂。
若是能使另外兩位皇子也沾上污點,皇上對于三皇子,也許會有所改觀。
可現在,大皇子自身也中了毒,嫌疑幾乎已經洗清。
這樣一來,茶樓掌柜的妻室在門口喊冤,就顯得沒有必要了,反而還會添亂。
“去將門口那婦人趕走,大皇子身體不適,去請大夫比什么都重要!”
張府尹急得在原地來回踱步,不時望向門外:“大夫怎么還沒有來?”
他還未出去面見擊鼓者,也沒等到手下進來稟報,卻知道擊鼓者乃是一個婦人。
王曲笑了笑,吐出一口污血,以掌背擦拭嘴角的血跡,抬頭望向張府尹:“有百姓擊鼓鳴冤,張大人不必顧忌我,斷案要緊!”
藥物的劑量他把控得很好,會出現嘔血之狀,身體也陷入虛弱,卻絕對不會傷及性命。
張府尹一計不成,又使了別的絆子。
他假以關懷自己之言,惡語驅趕那個在衙門口擊鼓鳴冤之人。最后累及的,一定是自己的名聲與風評。
如此一來,對方即使不能將害死茶樓掌柜的罪名按在自己頭上,卻能另辟奇徑,拉低他在信王心目中的評價。
王曲自然不會讓對方如意。
在茶樓掌柜毒發以后,他之所以沒有第一時間離開,目的就是為了將楊承文的這個有力助手拔除。
張府尹暗中搗鬼,正合他意。
“不可!”聽見王曲的話,張府尹斷然否決,面上流露擔憂之色,與之前審案時的冷言冷語截然相反。
只聽他又分外關懷的道:“殿下乃是萬金之軀,不能出半點差錯,外面那個婦人,且先讓她等著吧!”
聽他這般吩咐,那些捕快衙役縱使有心出去顧看擊鼓之人,卻又害怕會惹得大人物心里不痛快,只低著頭,悻悻的不敢出聲。
王曲搖了搖頭,強硬的撐起身子。
“我已無大礙,百姓的冤屈卻不可懈怠!”
他說罷,隨意叫了個人將自己攙扶至門外。
張府尹想損壞他的名聲,他也可以借機塑造一個愛民如子的皇子形象。
“殿下!”張府尹阻攔不住,只得跟上去。
原先那幾個因為路過,偶遇茶樓掌柜遇害而被打成疑犯的路人,這會兒面面相覷,最后與衙役一起,跟在張府尹后面出門。
雪天下,一位婦人正在擊鼓鳴冤,卻被那些鐵石心腸的衙役推攘出去,摔到在雪地上,“嗚嗚”的哭聲令人聽得悲戚。
“住手!”王曲義正言辭的訓斥道:“這鳴冤之鼓本就是用來敲的,為何這位大嬸不能敲響?”
他沒有過多的責備,只吩咐道:“去將她扶起來!”
大皇子雖然不是直屬的上官,但衙役們早前看見張府尹對他都是忍讓三分,自然也不敢違背命令。
那婦人被扶起來之后,跪在地上,使勁的磕頭:
“求求青天大老爺,為我家相公做主!”
她磕頭的方向,是對著一旁的張府尹。
王曲撇過頭,看了一眼。
瞧見張府尹神色有些不自然,心中頓時有了猜測。
這婦人只怕和張府尹有關。
“你敲響冤鼓,究竟所為何事?”
見張府尹久久沒有說話,王曲便竹筒問起。
婦人將自己的身份說出,又哭訴自家的丈夫死得冤。
“放心吧!今日有本皇子在此,絕對會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王曲目中一暗,不帶一絲情緒的勾起嘴角。
旋即,他又面朝張府尹:“張大人,你覺得呢?”
張府尹張了張嘴,正想應承此事,卻又被他打斷了:
“今日受難的人,不光是那茶樓掌柜,就連我也身中其毒,兇手可謂罪大惡極!”
他的這一番話,令得張府尹微微皺眉。
這位大皇子,究竟是因為自身中毒所以動怒,還是為了替別人伸張正義?
不管對方目的為何,這個案子只怕不能速度了事了。
張府尹微微嘆氣。
既然對付不了大皇子,也只能先斷案了。
旋即,他的目光落在王曲的臉上,目光忽然凝滯。
這大皇子身中劇毒,剛才還嘔血不止,現在卻面色紅潤,與常人無異。
沒有時間供他思考太多,見眾人的目光都匯集到自己身上,張府尹只得問道:“你丈夫生前可有得罪什么人?”
“哪有在衙門口斷案的?”王曲搖了搖頭。
在場的其余人,也都不解的望著他。
張府尹愣了愣,受一陣冷風吹過之后,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
心中的計策接二連三破滅,他剛才又糾結于王曲的中毒癥狀,此刻失神在所難免。
“回公堂!”張府尹說了一聲,又擺手對王曲使了個“請”的手勢。
“大夫來了!”
這時候,剛才聽他命令,跑去請郎中的衙役,這時候拉著大夫跑回來。
那大夫白發蒼蒼,年紀大了手腳不靈便,這一跑險些喘不上來氣。
“還請殿下趕快入內,讓大夫好生替您診斷一二。”張府尹忙對王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