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過三百具官軍騎兵的尸體,當夜就被運回了豫章城,整齊地擺放在城內的義莊里。
雖說現在已經是十一月初,天氣涼了很多,但尸體仍舊不能久擱。若是親屬三日內還不來收尸的,就會被官府統一下葬。
除了這些外,其余部分尸體要么是被蔓延的火勢燒了,要么被聞腥而來的豺狼野狗啃爛,難以收殮。
面對這個空前的噩耗,豫章的上層勢力再次集體失聲。似乎自白袍賊軍出現以來,整個江州的官面上,就再也沒有任何的好消息傳來。
賊人不停的攻破一座又一座村鎮,接二連三的消滅官軍,飛快的擴充著自己的人數。偶爾有一點好消息,也會很快被證實是虛幻,隨之而來的就是更大的噩訊。
就像這一次!
趙遷翰好不容易從幾個世家的手里,借來了四百多騎兵,結果才放出去沒幾日,轉眼就被猖狂的賊人設伏收拾了。盡管尸體只有三百多具,可勘察了安濟莊的痕跡后,所有人都知道,剩下的官軍騎兵無一幸免,要么戰死、要么被俘。
至于騎兵們配發的兵器盔甲戰馬——甚至是死馬的尸體,也統統都被賊軍打包帶走。
這么大的消息,根本瞞不住。
很快,整個豫章城都知道了,派往安濟莊平叛的八百騎兵中伏全滅!
本來就已經人心惶惶的豫章,這下流言蜚語傳的滿天飛。就算官府立即進行了管制,影響也難以挽回。
那些死者家屬的哭嚎,更是加劇了混亂。官府不得不十足的發放了雙倍撫恤,這才把鬧事的死者家屬安撫下來。
因為這件事的打擊,趙遷翰把自己關在書房整整一夜,誰也不見,連飯都沒吃。
第二日就有傳言從刺史府流出,說是連心愛的寵妾進去,都被趙遷翰一巴掌扇了出來,最后哭哭啼啼的回了內宅。
然而,安濟莊之戰,絕不是豫章收到的最后一個壞消息。
第二日晌午時分,官軍派出的偵騎就打探到了興平反賊聯軍的大動作,幾乎是傾巢開向了豫章。
重創了官軍騎兵后,聯軍的馬隊甚至肆無忌憚地分成小隊,開始全面截殺官軍放出的偵騎。一日之間,豫章的偵騎就折損了二十幾人。
在下屬匯報過此事后,趙遷翰整整一刻鐘沒有說話。最終,他還是下令收回全部偵騎,封閉豫章的最后一門。為防止賊人里應外合,所有城門洞都用巨石和沙土封死。
從這一道命令下去,豫章就徹底變成了一座孤城,幾乎跟外界失去了所有的聯系。同時也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異常堅硬的烏龜殼。
沒有幾個亮手活,想要啃下它,只怕要被崩掉幾顆牙。
從起兵到現在,陳子云可以說把能借用的“勢”全都用上了。就算這樣,對于攻破豫章,他也只能說把握很大,而不敢說十拿九穩。
因為,就算再有信心的人,只要親自站到豫章的城下往上看,就會生出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十一月初三。
三十余萬的流民大軍,在聯軍各勢力的指引下,排著亂哄哄的隊列開抵了豫章城。
雖然陳子云前世時,比這更高的城墻都上去過,那些天下名關甚至高達十幾米,號稱是無法攻破的壁壘。正所謂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見得多了,對豫章的城墻自然也就沒那么多想法了。
但其他的義軍將士可沒他那份閱歷,包括王傀、王卓等義軍高層,看到豫章城的雄姿、以及如林的旌旗刀槍,都免不了被再度震撼了。
最寬處足有二十余米的護城河,高九米有余的城墻,單面城墻上最少有著二十架床弩和拋石機,還有儲備豐富的箭矢和礌石、滾木…
任何一樣,都足以令人膽寒。當這些加到一起,組成的城防體系,更是讓人打心里難以生出將它攻克的念頭。
更何況,每一面城墻上,還至少有三千名江州軍士卒!
如果不是魏國自身在逐漸腐朽,又趕上陳子云這樣的穿越者,普通的叛軍,根本不可能攻下這樣的重城。
甚至,就算把鮮卑人攻打武昌的那支大軍拉來這里,在沒有外部因素的情況下,想要拿下這座城池都要大費一番手腳。
雖然武昌同樣是座重城,也是趙家的核心所在,可這是江州的治所、一州之中樞,規格自然要高出一些!
“咱們居然要進攻這樣的城池…”
第一次見鄱陽城的時候,義軍將士雖然心驚,但并沒有氣餒,至少還有打打看的想法。可看到豫章那遠超鄱陽的城防體系,哪怕還沒開打,很多義軍士兵心里就已經產生了動搖。
一些懂些戰事的頭目甚至暗暗想著,不如丟下豫章,直接去打西南的廬陵郡好了。
然而,聯軍的決定,或者說主要是白袍軍與鴻幫的決定,不是他們能夠左右的。
在聯軍的推動下,三十余萬流民緩緩就位,準備將豫章合圍。
仍是圍三闕一的戰術。
這期間,陳子云的先鋒營、鴻幫的核心幫眾,全都保持了高度的警惕。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豫章已經徹底封死城門洞,打定主意龜縮防守了。
差不多用了一日時間,整個包圍完成。
即鄱陽淪陷后,陳子云再度創下了一個歷史:
魏朝開國八百余年,頭一次出現了在內亂中,一州的府城被合圍的情況。
建康的那位皇帝陛下,得到這個消息只怕又要夜不能寐了。在他的治下,開創了魏國多個第一以及先例,只可惜就沒一個正面的…
他那地下的前二十七任皇帝先祖,若是泉下有知,只怕要被氣得活過來了。
隨著三十余萬的流民安定下來,十五路聯軍的主力,終于抽出了時間,在豫章的北城墻前各自扎下了營盤。
選擇北門作為主攻方向,是陳子云精心考慮過的。不僅僅是因為北面地形開闊、適合大軍進攻,還因為地勢緣故,導致北面的護城河更淺。
因為早就敲定了主攻的方向,各項進展都在緩慢而有序的運行。
防御騎兵的壕溝最先成型,后面還放置了一排早在興平就趕制好的拒馬——盡管看上去已經用不著。
義軍的營盤也迅速立起,因為可能用得比較久,這營盤扎的也非常講究。柵欄墻的保護下,先鋒營、陷陣營、步弓營、輜重營、工匠營、匠作司、親衛營…由外往內,看上去條理分明。
這讓城頭上親自觀察敵情的豫章官員們大感驚訝。
建威將軍葛斌,在趙遷均或戰死、或失陷敵手的情況下,幾乎已經是豫章實際上的最高將領了。親自陪同趙遷翰登城的他,看到白袍軍這極具魏國風格的營盤,忍不住暗暗點頭。
這水準,放到魏國軍上或許只是勉強合格,但對一伙反賊來說,已經是難能可貴,甚至是厲害的過分了。
這伙賊軍中,一定有魏國軍隊出來的軍官,很可能職位還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