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下,天空浮現一道紅色霞光,光陰流轉。
這一刻,元十三限似乎看到了很多年以前,自己師兄弟四人一同除奸揚善的日子,那時候他們還是無所不談的生死兄弟。
那時候,他認為自己武功與才智也并不比諸葛神侯相遜多少,卻偏偏總是輸給諸葛神候,自己也是那時候發誓一定要超越諸葛。
諸葛卻因為天性俠義無謂名利,所以總是讓著他的這個四師弟。
那時候的他心比天傲,認為這種相讓是一種侮辱,對自己的侮辱,誤解越來越深。
后來,他遇到了一個女人,他一生中最愛的女人——智小鏡。
想起那時候的她,元十三限的臉上帶上了一絲微笑。
雖然蒙著眼睛,看不見表情,但是他在笑。
為了小鏡他愿意放棄一切,那是他的第一次愛情也是一生中唯一的愛情。
他不再和三師兄相爭,愿意和三師兄冰釋前嫌。
可是后來的誤會、仇恨再到王小石的那一戰,他才真正想通了,也許自己的一生注定就是一場悲劇 元十三限突然感覺自己心中開始有一些痛苦,這種痛很苦澀,臉上的笑容也在這一刻,開始轉變為了愁苦之色。
這時諸葛神侯的聲音很淡,很淡,不帶感情道:“那你此后,還有什么打算?”
元十三限似乎被問到了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他沉默了。
沉默了很久,很久。
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回答,這一刻,天地寂靜,只有西下的太陽光輝灑在元十三限的身上。
他佝僂著身子,這一刻的他,似乎只是一個瞎眼斷臂的老頭,走在街上也不會被人注意半分的老頭。
這時,元十三限開口了。
他沒有正面回答諸葛的問題,聲音柔和道:“懶殘大師,我愿隱遁山林,出家為僧。”
一直閉著雙眼的懶殘大師,也在這一刻睜開了眼睛。
他看向這個曾經和自己無話不談,后來又殺了自己二師弟許笑一的人。
曾經乖張、暴戾的他,威震天下的他,此時只不過是一個糟老頭。
懶殘大師的眼中盡是復雜,聲音依舊平淡:“元限,你想好了?”
元十三限:“我想好了。”
諸葛神侯的眼中沒有意外,似乎這樣的結局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懶殘大師沒有拒絕,他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個字:“好。”
這時,元十三限說道:“三師兄。”
諸葛神侯沒有回答,只是看著眼前這個失去了精氣的元十三限。
元十三限緩緩開口,聲音略有些喑啞:“我將忍辱神功和山字經,傳給了你新收的那兩個弟子。”
諸葛神侯看了看站在平臺上的吳蘊和段連城,說道:“怎么,你不會想再把他們殺了,收回來吧。”
吳蘊和段連城對視一眼,眼中都有一絲艷羨,這才知道對方得了什么功夫,不過卻并不會心生妒忌。
元十三限知道諸葛神侯指的是當年甜山一戰,自己虐殺弟子一事,沒有理會。
而是接著道:“我將我所創的絕技交付給你,此后煩擾你代我傳藝。我已無弟子,這一身絕技,我也不愿就此失傳。”
諸葛神候沉默一會后,開口道:“可以。”
只見元十三限從懷中取出一本厚厚的書,遞給了諸葛神侯。
諸葛神侯接過之后,看也沒看,直接放入懷中。
這時,才聽元十三限說道:“懶殘大師,我們走吧。”
懶殘大師念了一聲佛號,起身對著諸葛神侯微微合十,而后帶著元十三限離去。
諸葛神侯看著元十三限離去的背影,一時間陷入了沉思,雙眼帶著回憶,當初他和元十三限同時愛上了智小鏡。
可是造化弄人,智小鏡雖然愛的人是他,卻嫁給了元十三限。
吳蘊和段連城還有四大名捕的眾人也同樣望著離去的懶殘大師和元十三限,心中各有想法。
只是在吳蘊看來,現在的元十三限和普通老漢已經沒有了什么區別,失去了心氣的元十三限,已經不再算是一種威脅。
在日暮下,夕陽打在元十三限的身上,將他的影子拉的老長,可佝僂的身軀卻始終無法再挺拔起來。
他的腳步蹣跚,在懶殘大師的攙扶下,一步一步消失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這一刻,所有人心中都知道,這個世上往后已經沒有了元十三限這號人物。
或許今后在某處深山中、某個寺院中,會多出一個不知姓名、又瞎又殘的老和尚。
當年那個元十三限已經成了回憶,和這天邊的太陽一般,成了日暮。
望著逐漸消失在眾人眼里的二人,諸葛神侯無限感慨的起身道:“我們也走吧。”
“是,世叔。”所有人均是拱手道。
這時,諸葛神侯看向吳蘊說道:“你倒是好運氣,學了山字經,這等奇功在你身上,望你不忘初心,堅持正道,絕不可墮入歧途。”
“弟子謹記世叔教誨!”吳蘊低頭拱手道。
隨后,諸葛神侯再次看向段連城道:“還有你,忍辱神功是一種吃苦的功夫,吃苦愈多,成就愈大,功夫愈厚。
這功夫看起來有點傻,但一旦練到精純處,遠非一般功夫可及,你可需要再接再厲。”
“弟子謹記!”段連城同樣拱手說道。
“嗯,今晚到神侯府來,一起吃飯吧。”諸葛神候說完此話,笑著看了一眼二人,拍了拍二人的肩膀,而后身形一動,瞬息消失在眾人面前。
追命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吳蘊和段連城中間,搭在二人肩膀上笑道:“老五,老六,你們這下可是賺大了,回頭可要請我喝酒。”
冷血的聲音突然響起,毫不留情的說道:“這是元師叔教的武功,又不是你教的,還讓人請你喝酒。”
不過雖然冷血嘴上這么說,臉上卻是帶著一絲溫暖的笑意。
無情臉上帶笑道:“這話可不能這么說,若不是我讓他們兩去扶著元十三限,哪來的機會學到神功,所以要請喝酒也是請我。”
“好,今晚吃過飯以后,醉月樓包廂,我和老段請客,不醉不歸。”吳蘊笑著說道。
段連城當即開口嚷嚷道:“唉,你要請就自己請,別拉上我,我可沒說要請客啊!”
這時,鐵手臉上帶著笑容,聲音溫和道:“是不是好兄弟?是兄弟還這么摳門。”
追命攬著二人,便朝著山下走,便說道:“那我可就不客氣了,不把你們喝到破產,我就不叫崔略商。”
在眾人離開之后,亭子中央又多了兩人。
朱月明臉上帶笑:“你覺得,元十三限是真的要退隱江湖么?”
郭不敬沉吟一會,而后道:“我相信是真的,也必須相信是真的。”
朱月明胖胖的臉上,掛起一絲笑意:“真想不到啊,這樣的一代梟雄的結局竟然會選擇出家。”
郭不敬笑了:“只有這樣應該算是最好的結局,無論對你我眾人,還是皇帝而言。”
朱月明微微點頭:“走吧。”
郭不敬點頭,二人一同消失在涼亭之中。
“大當家,我們就這么讓他離開么?”
戚少商靠在椅子上,若有所思說道:“既然神候已經有所決斷,就讓他去吧。”
“那六分半堂那邊怎么處理?”
戚少商看了一眼窗外:“狄飛驚不傻,不會輕舉妄動的。”
京城,六分半堂,一個年輕人坐在小園之中。
年輕、孤寞、瀟灑且帶一種逸然出塵的氣質,好看得讓人一看就知道他是狄飛驚。
他低著頭看著小湖中的游蕩的魚,這是為了修煉大棄子擒拿手而做出的犧牲,永遠也無法抬起頭,因此人人都喚他低首神龍。
“隨他去吧。”狄驚飛低著頭,卻對著身邊的男子說道。
“這...機會就此一次,錯過怕是再無..”
狄驚飛輕輕搖頭:“我們幾家勢力,如今已經讓皇帝忌憚了。”
“是。”
神侯府,燈籠已經點了起來,吃過飯后,吳蘊懶洋洋的坐在府中一處臺階上,望著漆黑的夜空,聽著蟲聲啼叫。
段連城走了過來,在吳蘊身邊坐下道:“你不是說要自創武功嗎?有想法了嗎?”
“原本是一點頭緒也沒有,不過今天元十三限走的時候,我卻有了一絲新的想法。”吳蘊臉上帶笑道。
段連城好奇道:“什么想法?”
“勢。”
就在吳蘊打算接著往下說時,追命滿是胡茬的臉突然出現在了二人眼前。
追命搓著嘴角的胡茬笑道:“走吧,說好的請我喝酒,可別賴賬,”
“你剛剛吃了那么多羊肉,居然還喝得下酒!”段連城瞪著追命道。
追命年紀雖然是四大名捕中最大,性格卻最是好玩:“我可是特意只吃了五分飽,別想賴賬,醉月樓不醉不歸啊。”
吳蘊哭笑不得道:“走吧,要不要叫上其他人?”
“除了鐵手,其他人都不來,我問過了!”追命已然攬著二樓走出神侯府的大門。
這時,才發現鐵手站在門口,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道:“走吧,喝酒去。”
追命笑容滿面的跑過去搭著鐵手肩膀,朗聲道:“走起!”
這時,吳蘊突然聽到鐵手對自己道:“一會喝完酒到舊樓來找我。”
隨即看向鐵手,卻見鐵手已經被追命搭著肩膀走出很遠,吳蘊笑了笑便快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