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空寂,云海悠悠。
突忽間,柳劍臣便在洞幽峰上待了快三個月了。
就在他來到洞幽峰的第三天,百里昭明來過一次,他是為了劍宗三年一期的渾元劍會來找上官素雪商議的,其實就是通知一聲,然后就一些相關的事宜,征求上官素雪的建議。
不過柳劍臣沒有見到百里昭明,他每日的大部分時間,是待在后山的望幽臺上練劍。
在閑暇之余,柳劍臣攀懸崖,棲樹枝,探洞穴,淌深澗,把個洞幽峰玩了個遍,但就是沒有離開過洞幽峰一步,當然,除了他師父上官素雪以及洞幽峰上的雜役人,他也沒有再見到其他的人。
洞幽峰上什么都好,就是少了人,空寂冷清的。山上多奇松怪石,奇花異草,風景綺麗,是真正的世外桃源,只是就是是柳劍臣這樣打小生長在小鎮村落的人,也覺得有些寂寞孤獨,也就他師父上官素雪那樣的人,能夠在這峰上,一待就是一個甲子。
洞幽峰上孤冷,其它幾峰卻是另外一番景象,柳劍臣時常坐在峰頂,透過茫茫云海,有時能看到蜀山其它諸峰,甚至能看到那里人影重重,好不熱鬧,每當這個時候,柳劍臣的心里就癢癢得很,恨不能御劍飛過去。
迄今為止,劍宗的弟子,他也就見過陪他一起上山的那四人,還有在渾元宮外見到的那兩名女弟子,各峰的峰主他倒是有緣見到過。
越是這么想,柳劍臣的心里就越好奇,有好幾次他都想偷偷跑去其它峰上看看,只是一想起上官素雪,便又強壓下了心中的想法,不過,好在再過幾天,便是渾元劍會了,到時候上了渾元峰,自然能見到諸峰的師哥師姐。
這天清晨,柳劍臣在望幽臺上練劍,一遍又一遍,漸漸地,他進入了忘我的狀態,手中的劍已經不再拘泥于招式,只隨意揮灑,跳躍騰移,身隨劍走,仿佛劍成了主宰,有那么一瞬間,他覺得這座天地似乎變小了,他每揮出的一劍,都能觸及到天地的盡頭,甚至他覺得,任何人,任何物,都不能阻擋他揮出的一劍。
這種感覺玄妙無比,可惜的是,只有那么一瞬間,他便又醒轉了過來,不過也就是這么一瞬間的明悟,也夠他受用的了。
收劍時,見到上官素雪站立在一旁,正看著他,眼睛里的光彩明亮,臉上的表情有些驚訝,柳劍臣忙收起劍,口中叫道:“師父!”
他走到上官素雪的身邊時,才注意到上官素雪的手上,拿著一把銀色的劍。
“形劍成于外,而劍氣備于內,劍臣,你的劍意已經入了靈根了。”上官素雪微笑道。
柳劍臣大喜,高興道:“這都是師父教導得好,這三個月時間的習劍,勝過了我過去的十幾年。”
上官素雪白了他一眼,竟然露出了一絲女兒態,嗔道:“有這么夸張嗎,盡知道說好聽的。”
自從收了柳劍臣為徒后,也許是有了事情做,心里有了寄托,又或許是有了一個說話的對象,平時說的話多了一些,上官素雪的心里變得活絡了,心情也變得開朗多了。
柳劍臣發現,深夜中,上官素雪憑欄幽思的次數已經少了一些了。
“我說的都是實話,如果沒有師父的指點,我頂多就是一個會舞弄幾招劍法的江湖漢而已。”
豈不料上官素雪下面的一句,又讓柳劍臣倍感打擊:“你現在也還不算入門。”
他揮了揮手中的劍,不服氣地說道:“我的劍意都已經入了靈根了,怎么還不算入門啊?”
上官素雪收起了臉上的微笑,恢復了往日的漠然,她搖了搖頭,轉身看著峰外的云海,輕輕說道:“相比青冥天下的那座玉京山,我們劍宗所有的劍都還沒有入門。”
“那咱們不是在紅塵世界嗎,也比不到玉京山啊。”柳劍臣不解道。
上官素雪驀地轉過身來,盯著柳劍臣,一字一句說道:“別人比不比得到我不關心,但是你一定要比得到。”
看到上官素雪的臉色突然變得嚴肅,說話的聲音也有些嚴厲起來,柳劍臣的心頓時緊了緊,脫口問道:“為什么?”
或許是意識到了自己的情緒有些失控,上官素雪忙壓下激動的心情,苦笑了一下,說道:“沒什么,你只要記住好好練劍就是,不要辜負了留仙的一片苦心。”
“徒兒記住了。”柳劍臣應道,心里的疑惑卻越來越大,聽上官素雪這么說,那蒲老頭找到他,并非是偶然,又或許是偶然,但是卻對他生出了期許。
“劍臣,今天師父要送你一件禮物。”
上官素雪將手中的那把劍遞到柳劍臣的面前,柳劍臣這時才認真打量那把劍,劍柄和劍鞘呈銀色。
“這是素雪劍,是師父少年時用的劍,自留仙消失后,我便沒有再拔劍,這柄素雪劍已經藏劍一甲子,今日便傳了給你。”上官素雪說道。
聽上官素雪這么說,柳劍臣忙鄭重地接了過來,素雪劍入手沉實、冰涼,劍身與劍鞘渾然一體,像是用同一種材質鑄造的。
柳劍臣轉過身來,迎向朝陽,右手握住劍柄,緩緩拔出劍來,只見一片銀光射出,猶如雪花飛舞,當劍身離開劍鞘時,素雪劍發出一聲輕吟,悅耳動聽。
柳劍臣仔細打量素雪劍,這劍身很是奇特,是兩條銀蛇相互纏繞而成,劍柄是蛇頭,劍尖是蛇尾,劍身紋路卻不是蛇鱗,而是一朵朵雪花。
這是一把女子用的佩劍,男子用總覺得太過秀氣艷麗。
“師父,您以前手握素雪劍行走紅塵世界時,就如那九天之上的仙子下凡一般,身后肯定有一大批的追隨者。”柳劍臣一邊看著素雪劍,一邊說道。
“你小子說話沒遮攔,竟然敢開起師父的玩笑了。”上官素雪啐了一口,不過臉上盡是笑意,如白玉般的臉頰浮現出兩片紅暈。
“我說的是實話嘛!”柳劍臣也笑著說道。
上官素雪白了他一眼,有些拿他沒辦法,只得岔口道:“三天后便是渾元劍會了,你就用這把素雪劍去會一會各峰的師兄師姐吧。”
“記住,咱們洞幽峰就你一人,可不要給師父丟臉了。”上官素雪又補充道。
“師父放心,保證給您老人家爭得頭彩。”柳劍臣拍著胸部道。
上官素雪點了點,說道:“以你的修為,劍魁不敢奢望,前一百名應該是可以進的。”
“啊?才進前一百名啊!”柳劍臣不服氣道。
上官素雪伸手點了一下柳劍臣的額頭,嗔道:“你以為咱們劍宗是什么?咱們煌煌千年大派,這點底蘊還是有的,你可千萬不要掉以輕心。”
“徒兒記住了。”
柳劍臣倒是沒有去想過這次能取得什么名次,他一直想的是要好好見識一下這傳說中的蜀山劍宗的真實氣派底蘊。
“劍臣,有一件事,師父一直沒有問你。”上官素雪突然說道,看向柳劍臣的眼神里,帶著些許好奇。
“師父,什么事情?”
上官素雪盯著柳劍臣看了一會兒,才移開目光,說道:“除了紅塵三大宗門外,一般人想要破開氣海,通玄化氣成為一名修士,已是萬般困難,你卻小小年紀已經修到了胎息境,如果沒有機緣的話,那是萬般不能的。”
柳劍臣見上官素雪問的是這個,心里頓時有些為難起來,他不可能說,這是他經歷了一場奇怪的經歷后留下的吧,上官素雪也不一定相信他所說的,還有可能覺得他是在編造故事來掩蓋事實。
人與人之間的不信任,往往都是從令人難以相信的實事開始的。當然,他與上官素雪之間,或許是他想得太多了。
“師父也只是隨口問問,如果有什么不方便說的話,也沒有關系。”上官素雪見柳劍臣臉上露出遲疑,便說道。
柳劍臣忙搖頭道:“不是的,只是這其中的經歷有些離奇,我怕說了師父您不一定會相信。”
“哦?”上官素雪也來了興趣,一雙眼睛盯著柳劍臣看。
“三年前的一天夜里,我夢到一位自稱至真天君的道人,他教了我一篇修煉經文,還給我服下一顆千年妖丹,并且助我煉化了,等我醒了時,我便有了現在的修為了,這確實很離奇,到現在我都還感到有些不真實。”
柳劍臣將那段經歷稍作了修改,但是人物樣貌和做的事情,都沒有做改動。
上官素雪聽了后,確實不怎么相信,她一雙水靈的眼睛,認真地打量柳劍臣,像是要把他身上的每一處都要看清楚一樣。
最后她點了點頭,說道:“或許你真的不是平凡人。”
“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不是平凡人。”柳劍臣點頭附和道。
噗嗤一聲,上官素雪忍不住笑噴了,這小子平時的樣貌,讓人看著覺得他沉靜老實,可他心里卻鬼精得很。
“劍臣,練劍與修道是一個理,渾元劍經的七層劍意,就好比七層境界一般,你自己慢慢體會吧。”
“是,師父!”
“好了,你好好熟悉一下素雪劍,以備三天后的渾元劍會。”上官素雪說完,便轉身往峰下走去。
柳劍臣對著上官素雪的背影,躬身行了一禮,口中說道:“多謝師父贈劍。”
等柳劍臣起身時,上官素雪的背影已經消失了,他低頭看著手中的素雪劍,心里不禁想起那把驚蟄劍來,那可是他人生中得到的第一把劍,也是世間最好的一把劍。
相比于驚蟄劍,這素雪劍看見就有些顯得女兒態了,不過既然是師父贈送給他的,也只好接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