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含煙頓時大喜,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河邊的一根枯草,在最無助的時候,突然看到一位親人來到身旁,她幾乎是哭喊著道:“劍臣,快救救爺爺。”
柳劍臣一只手攬住壓在柳老爺身上的屋梁,往上輕輕一提,只聽見嘩啦一聲,連帶著上面壓著的梁杠瓦片等物都掀在了一旁,柳含煙忙伸手去扶住柳老爺。
柳老爺嘴角流血,兩眼迷離,下身一片血肉模糊,看樣子已經是進的氣少,出的氣多了,柳劍臣便也不去搬動他的身子,只是蹲在他身邊看著。
柳含煙也不顧自己身上的傷痛,跪在地上拉著柳老爺的手,嗚嗚地哭泣著,已經是六神無主了。
“劍臣,能看到你,我很高興!”柳老爺艱難地說道,嘴里又吐出一口血沫。
眼前的老人,再無往日的威嚴,只剩下滿臉的慈祥,還有凄涼的神態,柳劍臣再也忍不住,一股酸酸的感覺涌上頭頂,眼里的淚水冒了出來,他抽咽著叫了聲五爺爺。
“劍臣,不要記恨我們,不要記恨!”
柳老爺連說了幾聲不要記恨,嘴里的血沫不停地往外冒,柳含煙慌亂地擦拭著,眼睛里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不停地沿著臉頰滴落下來。
“五爺爺,我不記恨!”柳劍臣輕輕地說道。
柳老爺臉上露出微笑,兩只眼睛煥發出光彩,他艱難地伸出左手,去握住柳含煙的手,然后看著柳劍臣,說道:“劍臣,你答應我,一定要護著煙兒平安離開鎮子。”
歇了一口氣,柳老爺又激動地說道:“答應我!”
柳劍臣心里如被一道天雷轟擊,他拼命地點頭,口中答應道:“五爺爺,您放心,我一定護著含煙姐姐平安離開鎮子。”
柳老爺像是完成了最后一個心愿,心里再無牽掛,他抬眼看著已經陷入滾滾濃煙的昆吾鎮,帶著無限的留戀,永遠的去了。
柳含煙已經癱倒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只是更大的轟隆聲,馬上掩蓋了她的哭聲。
柳劍臣見大火已經蔓延到院子中了,他也顧得許多,將柳老爺輕輕放在地上,然后伸手摟抱起柳含煙,往院子外跑去。
鎮子的路已經不見了,到處是坍塌的房屋廢墟,巨大的裂縫如巨獸的口,鯨吞著陸地上的一切物品,到處是大火,伴著滾滾濃煙,不但擋住去路,也擋住了人的視線。
柳劍臣摟抱著柳含煙,在廢墟上不停地縱躍著,向鎮子東邊奔去,一路上不時見到一縱即逝的身影,都是那些來鎮子里尋寶的人,這也是柳劍臣不敢御劍上天的原因,怕目標太大,招惹人的注意。
柳劍臣也不去管那些人,他沿著昆水流去的方向,向鎮子外奔去,還好是晚上,加之鎮子里濃煙滾滾,那些尋寶的人也沒有去注意他們倆,柳劍臣抱著柳含煙一直奔跑到鎮外的疊螺灘才停下來。
他將柳含煙放在一塊大石頭上,見她身上血跡斑斑,忙問她感覺怎么樣,柳含煙臉上的淚痕未干,和著煙霧塵土,整個臉像是個花貓一般,她咬著嘴唇,緩緩地搖了搖頭。
疊螺灘是夾在兩座山之間的一個險灘,當初柳劍臣的爹帶他來過這里,他凝神觀察了一下四周,也許是昆吾鎮的動靜太過震撼,這疊螺灘的四周靜悄悄的,那些個夜間出門的蟲豸野獸也沒有了聲音,河里的水也已經斷流了。
柳劍臣見這里暫時安全,便準備去幫柳含煙檢查傷勢,見她已經卷起了一條褲腳,整個小腿上都是血跡,一道兩寸長的傷口,被凝固的血覆蓋著。
柳劍臣在外衣上撕下一塊布來,去河里積水的潭邊洗干凈,然后再擰干水,走回柳含煙的身邊。
“姐姐,我幫你清理一下傷口,會有些疼,你忍住。”
柳含煙點了點頭,默默地看著柳劍臣。
柳劍臣輕輕地將傷口周邊的血跡都擦拭掉,因為沒有治傷的藥,只好先用布包扎著,就這樣,柳劍臣將柳含煙腿上和胳膊上的幾處傷口都簡單處理了一下。
看著柳劍臣忙碌的身影,柳含煙慌亂的心漸漸平靜下來,這位在今天以前從未接觸過的堂弟,不但是一位有本事的人,而且人也挺好的,以前常聽家里人說,這位表弟家都是不祥之人,一直不準她和他們家有任何的接觸。
這會兒顧不得害羞,輕聲說道:“劍臣,謝謝你!”
柳劍臣一臉笑容地說道:“姐姐,咱們是一家人,說謝干啥!”
柳含煙的臉上,也露出了微笑,只是臉上太臟,看不出表情。
“姐姐,大伯嬸娘他們呢?”
聽到柳劍臣問起,柳含煙剛露出微笑的臉,馬上又換上一副凄容,眼里的淚水又開始往外冒。
“爹娘,還有叔叔嬸嬸們,他們都沒有逃出來。”說著又忍不住低聲哭起來。
柳劍臣抬頭看向鎮子的方向,那邊的天空還是通紅一片,他知道,在那樣的情況下,普通的人活下來的機會,非常的小。
柳家四百多口人,看來活下來的,就只剩下自己和含煙姐了。
他不清楚鎮子為什么會飛來橫禍,五爺爺像是知道一些,只是沒有說明,他想他會弄清楚的,如果這滅族的通天大禍,是那些外來人造成的話,那他以后一定要為昆吾鎮一千多條性命,向他們討個公道。
柳含煙掙扎著走到潭水邊,用手舀水將臉上清洗干凈,然后又梳弄了一下頭發,收拾妥當才又一拐一拐地走回大石邊。
恢復本來面目的柳含煙,臉色慘白,雙眼微紅,神色有些萎靡,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柳劍臣看在眼里,心里生出一絲憐惜之情。
他以前雖然和柳氏家族的人接觸少,但他也聽人說起過,這位堂姐不但模樣出眾,而且心靈手巧,深得柳老爺的喜愛,她是鎮上少有的幾位能進學堂讀書的女孩子之一。
柳劍臣正看著堂姐發呆,突然耳邊傳來喝么聲,有人在快速向這邊縱飛而來,他趕忙走到柳含煙身邊,伸手抱起她,縱身而起,往旁邊的山上躍去,在半山腰找了一片樹枝草叢,躲到了里面。
柳含煙不明所以,疑惑地看著他,柳劍臣伸出一根手指放到嘴邊,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然后伸手指了指下面的河灘。
不一會兒,有一行六人來到河灘上,看樣子是后面的四人,在追趕前面的兩人。
雖然隔得遠,但柳劍臣不膽能聽清楚他們的對話,而且也能看得清楚場中的情形,這是他在那場“奇怪的經歷”中所獲得的能力。
“澹臺明月,我都說了,你是跑不掉的。”
“錢萬貫,你這個喪心病狂的家伙,今天就算我和師兄命喪于此,我爹會給我報仇的。”
后面說話的女子聲音,柳劍臣很熟悉,便是今天在石拱橋上說話的那名女子,而她口中說的錢萬貫這個名字,柳劍臣聽了挺耳熟的,似乎在哪里聽到過。
柳劍臣凝神注視著下面,果然見到被追趕的兩人,一男一女正是他見過的那對師兄妹,原來那名女子名叫澹臺明月。
后面的四人,一人身材肥胖,他身邊站著一個身著儒冠的中年漢子,另外兩人都是身穿道袍的年輕道士,兩人背上都插著一把長劍。
“哼!你爹算什么,實話告訴你,你們南天城遲早是我們錢家的。”柳劍臣看清楚了,說話的正是那個身材肥胖的人。
澹臺明月的師兄跨出一步,攔在他師妹的前面,晃了晃手中的劍,冷冷道:“姓錢的,你不要欺人太甚,咱們進昆吾鎮尋寶,各憑機緣,你破壞規矩,竟然出手搶奪,就不怕遭報應!”
錢萬貫冷哼了一聲,說道:“姓瞿的,別逞英雄了,告訴你,我今天不但要奪寶,連人也一起奪。”
“妄想!”澹臺明月怒喝道。
場中的情形瞬間緊張起來,這時,柳劍臣感到身旁的柳含煙渾身在發抖,便轉頭看著她,見她一副很冷的樣子,遲疑了一下,便伸手把她摟在懷里,暗中運起氣息,不一會兒兩人的身上都暖和起來。
雖然是自己的堂弟,但是從未被青年男子摟抱過的柳含煙,依然有些緊張,害羞。
“玉單先生,趕快解決掉他們吧,免得夜長夢多。”只聽見錢萬貫對身邊的儒冠男子說道。
儒冠男子一額首,白色身影晃動,瞬間便和南天城的兩人廝殺在一起。
“兩位道長,你們且在一旁看著,待完事后,一起去錢王府做客。”錢萬貫又對身旁的兩名年輕道士說道。
“多謝世子,我們回洛神窟一定向師傅稟明錢王和世子對我洛神窟的友好之情。”其中的一名年輕道士說道。
柳劍臣心里一驚,終于想起,揚州錢王府世子也叫錢萬貫,就不知道現實中是不是也是這樣。
那位名叫玉單先生的人,身法和手段都很詭異,南天城的兩人連連中招,手中的劍法招式已經變得遲緩起來。
終于兩人都被玉單先生打掉了手中的劍,兩人的胸口上都中了一掌,摔了出去,倒在地上,每人都是一口鮮血噴出,瞿青伸手扶住澹臺明月,一雙眼睛冷冷地盯著玉單先生。
“都叫你們別做無謂的掙扎了,浪費我的時間。”錢萬貫冷笑道。
柳含煙在柳劍臣的懷里動了動,輕聲說道:“那兩人太可憐了,你能救救他們嗎?”
柳劍臣聽后,沒有作聲,他在心里尋思著,如果沒有柳含煙,那他借助驚蟄,下去救人,也未嘗不可,只是現在他要照顧柳含煙的安危,這趟閑事就管不了了。
“我不能丟下你不管。”柳劍臣在柳含煙耳邊輕聲說道。
他緊盯著下面的情形,如果不出意外,南天城的那兩人,今天是在劫難逃了。
“好弟弟,你去救救他們吧,我就躲在這里,沒事的。”柳含煙又在柳劍臣的耳邊輕聲說道。
柳劍臣轉頭看著柳含煙,只見她一雙眸子里,露出懇求的目光,柳劍臣在心里嘆息了一下,心想自己的這位堂姐,不但人生得美,心地也善良。
“那你躲在這里別動,等我回來接你。”柳劍臣輕聲說道。
柳含煙點了點頭。
“記得,一定要等我來接你。”柳劍臣再三叮囑。
得到柳含煙乖巧的回答后,柳劍臣抬頭凝神看了一下四周,心中略微計策了一下,然后放開柳含煙,剛準備離開,又停下將自己的外衣脫下來,披在柳含煙的身上,然后沖她笑了笑,這才悄悄離開。
錢萬貫在澹臺明月師兄妹兩人的身上,搜出了他們在昆吾鎮尋到的兩塊黝黑石頭,如果柳劍臣在場的話,他便會認出,這兩塊黝黑的石頭,與他五爺爺給他的那塊一樣,只是他那塊顏色黑里透紫。
“澹臺明月,最后再問你一遍,跟不跟我回府?”
“呸!姓錢的,你別癡心妄想了。”澹臺明月憤怒道。
“既然你這么想死,那我就成全你們了。”
錢萬貫看了看四周,然后盯著澹臺明月說道:“讓你這如花似玉的美人葬身在這荒郊野灘了,真是可惜了!”
說完,錢萬貫還嘆了一口氣,臉色露出惋惜的表情。
“要動手就趕緊的!”澹臺明月怒道,然后轉頭看著身邊的瞿青,臉上露出微笑,眼睛里滿含著柔情。
“既然這樣,你們一路好走!”
錢萬貫說完,便舉起手中的劍,向二人揮去。
眼看那二人便要身首異處,錢萬貫的劍還未砍到兩人的身上,便被凌空飛來的一物給撞開了,連帶著他肥胖的身體向一旁摔去。
“想在我的地盤上殺人,也不問問我這個主人!”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突然響起,場中的人都是一驚,只見一個少年憑空出現在澹臺明月二人身旁,那凌空飛舞的物件回到他的手中,卻是一把黝黑的短劍。
來人正是柳劍臣。
玉單先生心里更是驚訝,居然有人躲在周邊,他居然沒有發現,不過看到柳劍臣手中的劍時,他的臉色終于大變,這把劍他是見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