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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有始無終

  李典常指揮著聽雪別苑中的下人收拾前面庭院,清理廊間地面、柱子上的泥污,外面院子的地上和花草樹木間的積雪,一點都沒讓動。

  他來這聽雪別苑,已經有兩年多了,他本是內侍監的一名“老人”,為人老實勤懇,因為機緣巧合被蓮花公主熟識了,后來便選他來管理這座聽雪別苑。

  這座聽雪別苑是蓮花公主的私產。

  李典常一生中見多了內宮的明爭暗斗,對那種生活早已經心生厭倦,有這么個好機會,能遠離那旋渦的中心,來到這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過著沒有爭斗的生活,他覺得這是上天對他的恩賜。

  當然,對于送他這份恩賜機會的人,他在心里也是感恩萬分的,每天他都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地打理著這座聽雪別苑,這兩年來,宅院的主人對他也甚是滿意。

  天空中的雪花,時落時停,灰暗的天空卻沒有變化。

  “砰砰…”

  大門口傳來敲門聲,站在庭前的李典常連忙向大門口走去,還對準備去開門的門子揮了揮手。

  李典常打開門,見外面立著一個青衣小生,頓時心里一驚,果然在大門左邊還站著一個人,

  這人身披著一頂貂皮雪絨斗篷,頭被斗篷遮住了,看不起面容,整個人的裝飾很簡潔利落。

  “公…子,您來了。”

  見到那人掀開斗篷的頭罩,瞪著眼睛看了他一眼,李典常忙改了口。

  “柳公子在嗎?”

  “他不在,一早便去大理寺了,這些天他都是早出晚歸。”

  門外的這人,正是楊若兮,她冷著一張俏臉,嘟了嘟嘴說道:“干嘛這么拼命。”

  說完便跨過門檻,朝里面走去,李典常用詢問的眼光看著后面的青衣小生,卻見她搖了搖頭。

  到了前廳里,青衣小生從后面幫著楊若兮解下斗篷,她里面穿了一身白色士子服,整個形象如一名剛從學堂回來的讀書士子。

  其實楊若兮就是從學堂中跑出來的,只不過她讀書的地方,卻是一般人進不去的。

  “柳公子帶回來的那名女子在什么地方?”

  見楊若兮緊繃著臉,神色不善,李典常心里一陣忐忑,忙說道:“青鳳姑娘在后院西廂房住著,她受了點傷。”

  李典常說完便垂手恭敬地站在一旁,他不敢多說一句話,生怕說了什么不該說的。

  “帶我去見那位青鳳姑娘。”

  李典常猶豫了一下,然后應道:“是。”

  說完,微微側著身,在前面引路,楊若兮看了一眼青衣小生,陰冷著臉跟上李典常。

  司馬貞娘準備了簡單的午飯,可能是她習慣了這樣粗茶淡飯的生活,盡管現在手頭不拮據了,依然沒有改善一下生活的質量。

  整個吃飯的過程中,兩人都沒有說話。

  臨走時,司馬貞娘突然說道:“柳公子,你多加小心,不要…防人之心不可無。”

  見司馬貞娘欲言又止,臉上透著一絲擔心,柳劍臣忙問道:“貞娘,怎么了?”

  “沒什么,你多加小心就是了。”司馬貞娘搖了搖頭。

  “我知道的。”柳劍臣點頭笑道。

  出了梧桐巷,柳劍臣并沒有馬上離去,他又轉頭看著望雪酒館處,他現在似乎有些明白了,司馬貞娘為何要把酒館取名叫望雪酒館。

  柳劍臣在雪地里站了一會兒,最后嘆了一口氣,抬頭辨別了一下方向,往大理寺的方向走去。

  墻角邊露出司馬貞娘的身影,她看到柳劍臣沒有聽她話,直接回聽雪別苑,而是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大雪天里,街道上的行人也比往常少了許多,這樣的天氣,出門的要么是小買賣人,要么是平頭百姓,都是為了生計不得不出來吃“凍肉”。

  富貴人家的人出門,都是乘坐馬車,手里抱著一個精致的手爐,舒服地坐在馬車內,將風雪擋在車外。

  兩種不同的出行方式背后,是人與人之間的巨大差異,因而那些上位者要了解民間疾苦,只要在這風雪天里下來走走,便能感知得到。

  在這條街上,柳劍臣是一個另類,他的一身穿著,旁人一看便知道不是平常百姓,而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但他卻冒著風雪徒步而行。

  上官青云已經回到了大理寺,不過未等柳劍臣開口說話,上官青云便一臉笑容,搶先說道:“劍臣,我今天接到陛下的旨意,陛下的意思,下面你就不用再參與具體的辦案了,以后給我們出出主意就行。”

  柳劍臣把準備好的一席話,咽回了肚子里,他盯著上官青云看了一會兒,見他的神情不似作偽,便不解道:“陛下這是什么意思?”

  “陛下的意思很明顯,就是不想讓你去冒險。”上官青云笑著拍了拍柳劍臣的肩膀。

  “只是案子都還沒有什么眉目,而且期限也還沒到,我必須得有始有終,將案子徹底查清楚才是。”

  見柳劍臣一臉堅定,堅持要繼續查案子,上官青云笑著勸道:“劍臣,你的心意和為人,都讓我很敬佩,只是陛下的旨意,我必須得執行,況且,又不是讓你不管了,只是讓你不要參與具體的辦案,還是可以幫我們分析謀劃的嘛!”

  上官青云既然這么說了,柳劍臣也不好再說什么,只是他有些不甘心,不想就這么半途而廢了,他當初接受這項任務,更多的是想證明自己,不是想證明給上皇或是其他人看,而是想讓自己肯定,在這個世界里,他是有能力去把握自己的命運的,不再去做一個失敗者。

  一旁的上官青云,見柳劍臣的臉色變得有些沮喪,暗自嘆了一口氣,然后拍著他的肩膀,誠懇地說道:“劍臣,人家都是唯恐避之不及,你卻是有清福不享,偏要往這風頭浪里闖,你呀你,真是讓人看不透。”

  柳劍臣向上官青云拱手道:“圣人常說,言必信,行必果,中途而廢,我心里過不去!”

  上官青云點了點頭,一雙深邃的眼睛里,充滿了贊許,他走到案幾前,伸手拿起案幾上的一疊卷宗,看了一下,然后遞給柳劍臣。

  “這是我們查到的近些年被害官員的情況,劍臣,你可以拿回去看一下,也希望你能幫我們找出一些線索,只是以后的具體行動,你還是不要參與了,陛下的旨意,我們都必須得執行。”

  柳劍臣看了看手中的卷宗文書,拱手向上官青云行了一禮,口中說道:“多謝上官大人,如果有需要劍臣做的,請盡管吩咐。”

  上官青云微笑著點了點頭,看到轉身離去的柳劍臣,他又輕輕嘆了一口氣,然后搖了搖頭。

  柳劍臣一路走著回聽雪別苑,他把整個事件又重新梳理了一遍,只覺得處處透著奇怪,從夜訪鷹虎廟,與鷹虎神長談,了解了一些太華城的舊聞,到兩次遇襲,再到今天司馬貞娘的突然出現,她似乎對自己的安危特別擔心,似乎發現劉玉和的案子中潛藏著某種危險。

  再然后便是上官青云突然傳達了上皇的旨意,讓他不要再參與其中,連五天的期限之約都置之不理了,難道是上皇也知道了什么?或者說他本來就知道?

  踏入聽雪別苑的那一刻,柳劍臣的臉上依舊是一臉的沮喪。

  “公子,楊姑娘來了。”

  見到柳劍臣回來了,守在前院的李典常趕忙迎上來,一臉焦急地說道。

  “楊姑娘?”

  柳劍臣的心思還沉侵在案子中,對于李典常口中所說的楊姑娘,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就是…楊若兮姑娘,她現在在后院見青鳳姑娘。”李典常見柳劍臣沒反應過來,情急之下便直呼楊若兮的名字了。

  “哦,啊!是嗎?”柳劍臣反應過來后,頓時臉上露出喜色,忙朝后院走去。

  李典常見柳劍臣一臉的喜色,錯愕地看著柳劍臣的背影,不明白都火燒眉毛了,他為什么還高興起來,李典常搖搖頭,也忙跟了上去。

  柳劍臣站在西廂房的門口,壓抑住心中的喜悅,伸手輕輕地敲了敲門,聽到里面喊了一聲:“進來!”

  是青鳳的聲音,柳劍臣推門進去,看到左手邊的暖榻上,青鳳和楊若兮面向而坐,在喝著茶有說有笑,一旁還站著一個青衣小生,是柳劍臣上次見到過的。

  “若兮,你怎么來了?”

  “來看你金屋藏嬌啊!”楊若兮看著柳劍臣一臉俏皮地說道。

  柳劍臣被楊若兮的一句話,說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傻笑著站在原地。

  屋外院子中的李典常,用心聽了一下,沒有聽到房中傳來吵鬧的聲音,頓時放心下來,同時心里又有些奇怪,邊搖著頭邊朝外面走去。

  “師娘,你這一句話,看把咱先生說得臉紅起來了。”青鳳在一旁笑著說道。

  “呸,誰是你師娘。”青鳳的一聲師娘,叫得楊若兮滿臉通紅,忙低下了頭,拿余光偷偷瞟了一眼柳劍臣。

  柳劍臣卻笑呵呵地走上前去,狠狠沖青鳳瞪了一眼,然后朝楊若兮說道:“若兮,這么久沒見你,我又不知道你住哪兒,也不知道怎么去找你,沒想到你今天就來了。”

  聽了柳劍臣的話,楊若兮的心里更覺得甜甜的如飲蜜餞,她畢竟是見過場面的人,不像那些深藏閨中的小家閨秀,她緩了緩心神,從暖榻上走下來,一雙眼眸含情脈脈,輕聲說道:

  “柳大哥,我出來太久了,要回去了。”

  “啊?這就要走了嗎?”柳劍臣脫口道。

  一旁的青鳳噗嗤一聲笑了起來,笑完后,心里又有些傷感起來,往事一幕幕浮上心頭。

  站在楊若兮身后的那名青衣小生,也抿嘴偷笑。

  “楊大哥,我下次再來看你,以后的日子還長呢!”楊若兮說完,嘴角露出淺淺的微笑,兩個小酒窩甚是迷人。

  “好吧,那我送你。”柳劍臣嘴上這么說,臉上還是帶著一絲失落。

  送走了楊若兮,柳劍臣又回到青鳳的房間,見她兩眼看著窗外,臉上掛著一絲哀愁,兩滴晶瑩的淚珠已經流到了嘴邊,她卻茫然不知。

  柳劍臣輕輕地走過去,青鳳聽到腳步聲,忙轉頭過來看,同時伸手擦了一下眼睛和臉上的淚珠。

  “青鳳,你這是怎么了?”

  “還不是給你們倆害的。”青鳳幽怨地看了柳劍臣一眼,嗔道。

  柳劍臣摸不著頭腦,一臉不解地道:“我們怎么你了?”

  “沒什么。”青鳳低著頭說道,當她再次抬頭看柳劍臣時,臉上已經換上了笑容。

  “先生,你知道今天您的這位楊姑娘是來做什么的嗎?”

  “來看我啊,她剛才不是說了嗎?”柳劍臣不明白青鳳話的意思。

  青鳳搖了搖頭,俏皮地說道:“她是來找我的,而且是帶著滿腔的憤怒和酸溜溜的醋來的。”

  柳劍臣一下明白了青鳳說的意思,訕訕地笑著,不知道說什么好。

  “先生,你知道我是怎么讓楊姑娘打消心里的戒心的嗎?”

  “什么?”

  青鳳俏皮的笑了笑,說道:“她一進來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開口就叫她師娘,我見她的臉色一下就緩和多了。”

  “哈哈…果然是有六百年道行的狐貍精,鬼精鬼精的!”柳劍臣大笑著贊道。

  “呸!”

  青鳳也跟著笑了起來。

  柳劍臣坐到楊若兮剛才坐的地方,自己動手倒一杯茶。

  “你的傷好些了嗎?”

  “已經好很多了,那人拳罡的力道很是霸道,不過先生,我現在才知道你真正的實力。”

  柳劍臣邊喝茶邊笑著說道:“怎么?以前就不知道我手段的厲害?”

  青鳳看著他一臉嘚瑟的樣,呸了一聲,說道:“以前也就一把破劍厲害。”

  “我那是深藏不露,何況也沒有遇到讓我全力出手的人。”

  柳劍臣故意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那樣子怎么看怎么欠打。

  青鳳哼了一聲,然后把頭伸過來,輕聲道:“先生,我到底有幾位師娘?”

  “什么幾位師娘?現在一位都還沒有。”

  “那玉香樓的秋月不是嗎?”青鳳說完突然伸出一個指頭,說道:“對了,還有一位,就是揚州一起和你闖錢王府的那名女子。”

  “什么亂七八糟的,瞎說!”

  柳劍臣呵斥道,只是在他心里,卻也有些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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