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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莫戀富貴,不迷本心

  柳劍臣端坐在書房的案前,案上放著上皇的詔令,詔令就那么簡短的一句話,沒頭沒腦的,這也算是有史以來最特別的一道詔令了。

  柳劍臣盯著案上的詔令,突然伸手摑了自己一個耳光,頓時臉上傳來一陣疼痛。

  他用手捂住被打的臉,苦笑了一下。

  想當初,自己托著一顆疲憊的心,獨自一人回到家里,心情低落到了極點,發愁得讓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現在倒好,一件天大的好事砸到了自己的頭上,這是應該高興呢?還是發愁呢?

  古人說:人生有四喜,這第一喜便是被公主招為駙馬爺。

  一連幾日,柳劍臣都處在喜憂交加中。

  蒲老頭說話還算數,自己隨口一說要富貴榮華,這就來了,這是喜。

  只是自己享受了這從天而降的榮華富貴,又要付出什么樣的代價呢?這是憂。

  這一日早飯后,他叫住了李典常,說自己要出去透透氣,李典常竟然沒有反對,而且說即刻去安排。

  柳劍臣忙叫住了他,自己只是出去轉轉,沒必要弄個排場出來。

  李典常頓時為難起來,柳劍臣現在已經貴為駙馬爺,那蓮花公主的脾氣,他是知道的,萬一柳劍臣有個什么閃失,他就得吃不了兜著走了。

  “駙馬爺,您好歹也得帶上隨從吧,萬一出了什么事,我擔待不起。”

  柳劍臣上前去拍了一下李典常的肩膀,笑著說道:“李叔,你就放心吧,我只是出去街上轉轉,何況我還有它呢?”

  柳劍臣拍了拍腰間的驚蟄。

  李典常一臉為難,只得問道:“那駙馬爺您幾時回來?”

  “我就出去轉轉,不多時就回來了。”柳劍臣說道。

  “那您一切小心。”李典常又交代道。

  “我知道的,李叔你就放心吧!”

  柳劍臣說完,轉身朝外面走去,心里一陣輕松,走到門口時,他又折返回來。

  李典常還以為他想通了,卻見柳劍臣有些難為情地說道:“李叔,給我些錢,我身無分文。”

  “您請稍等,我馬上去給您準備。”李典常趕忙轉身去了。

  看著李典常離開的背影,柳劍臣笑了笑,又轉頭看了看四周,那些下人們都沒有注意他這邊。

  一會兒,李典常手中拿了一個繡花錦囊錢袋,遞給柳劍臣,柳劍臣伸手接過,錢袋細滑,入手沉甸甸的,他打開看了看,只見里面黃的、白的都有,準備的甚是周到。

  出了聽雪別苑的大門,只見一條小溪打門前流過,兩邊岸上一排排楊柳垂落,很是整齊。

  看著聽雪別苑外面的景色,柳劍臣心里頓時有種鳥兒飛出牢籠的感覺。

  一座石橋通向對岸的大街,柳劍臣在心里大叫一聲,恨不得放開腳步,奔跑起來。

  在聽雪別苑關了一個多月,整天能見到的人,也就府中的那幾個人,每天除了在書房看看書,也就是在府中閑逛,好在他是個能動也能靜的人,要不然早給憋出病來了。

  走在太華城最繁華的永寧街上,柳劍臣頓感一種奢豪大氣的氣息,迎面撲來。

  豪華的大城,他見過兩個,一個是揚州城,一個便是這太華城,作為一個王朝的都城,除了繁華以外,還多了一種雍容大氣,這便是格局的不同。

  柳劍臣信步而走,也不著急,邊走邊看,但見街上人潮如流,走卒商販叫喚聲不絕于耳,雜耍、說書等各種新奇事物,更是讓人目不暇接。

  如說山野鄉村是養性處,那這繁華紅塵便是修心地。

  柳劍臣信步游走了太半個太華城,在路過永寧河上的天橋時,一個打著“測不準”幡子的攤位吸引了他,他停下腳步多看了幾眼。

  往常遇到這類給人測字算卦的人,都是打著什么神仙在世、能知禍福之類的招牌,以求吸引人的眼球,在招牌上寫著“測不準”的,還真是頭回見。

  一張破舊的供桌后面,坐著一個精神萎靡的中年道士,他瘦小的身材上,穿著一件洗得有些發白的青布道袍,這會兒雙手攏在衣袖中,半靠著椅子在閉目養神。

  來往的路人,都會好奇地看上一眼,然后又搖了搖頭走開了。

  偶爾也有人停下腳步來,等在一旁,只是瞧了變天,攤位前也沒個人影來,只好一臉失望地走開了。

  “如今這世道,測字算卦的道士都變得這么懶了,真是世風日下啊!”

  “你看那招牌,都寫的啥亂七八糟的。”

  “是啊!這樣的道士,還沒餓死真是沒天理。”

  過人的人七嘴八舌的,那道士的眼睛,偶爾睜開一條縫隙,瞄一眼就又閉上了。

  柳劍臣看了看四周,然后慢步閑逛似的走到攤位前,認真地打量了一下椅子上的道士。

  這中年道士唯一可取的,便是那一身行頭拾掇得還算干凈,只是面黃肌瘦的臉容,配合著他的懶形象,讓人看了真有些怒其不爭。

  “少年人,測字還是算卦?如果只是來看老道的風景,趕緊走開,別打擾老道我的美夢。”中年道士也不睜眼,口中說話的口氣,一點也不客氣。

  柳劍臣笑了笑,說道:“我說老道長,你這服務態度可不咋地啊!”

  中年道士聳了聳鼻子,口中說道:“我老嗎?你這眼力勁!再說本天君只給人解惑,可不伺候人。”

  柳劍臣轉頭看了看,見不少路人都向他這邊投來眼光,也有人停下腳步觀看,似乎很好奇,是什么人敢去道士的攤前。

  “年輕人,見你額頭發亮,最近遇到什么好事了吧!”中年道士的眼睛依然緊閉著,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

  柳劍臣聽了中年道士的話,頓時來了興致,想看看這道士是否有真本事。

  “道長,我心里有個疑惑,想請道長幫我拆解。”

  柳劍臣的話剛落,中年道士猛地睜開眼,騰地站起來,笑容瞬間堆滿了一張黃瘦的臉,急道:“這位后生,一看你就是大富大貴之人,請問您是測字還是算卦?”

  那神情就像是一只發情了的公狗,咧嘴搖尾的,異常的親熱。

  柳劍臣嚇了一跳,瞪大雙眼驚訝地看著中年道士。

  中年道士也不以為意,咳嗽了一聲,悠哉地說道:“本天君一向只講究個緣字,無緣之人,就算是他拿著金山銀山擺在我面前,本天君也是不屑一顧的。”

  柳劍臣當初擺過茶攤,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一點看人的眼力勁還是有的,他也不露神色,微微一笑,說道:

  “感謝道長的抬愛,其實我也沒什么好測好算的,我啥都不缺,就是見道長這生意做得新奇,過來瞧瞧。”

  那中年道士卻湊過頭來說道:“兄弟,你這話就說得生分了,你這大富大貴的身份,本天君一眼就瞧出來了,本天君之所以一絲真靈還歸紅塵,從那青冥世界的仙家洞府下來,就是因為你我的緣分,咱道門講究緣分,知道嗎?”

  柳劍臣看著一臉殷勤的中年道士,心里嘀咕,這臉皮倒是讓人佩服的緊,自己的一生失敗,敗就敗在這面皮上。

  “既然如此,那煩請道長給我算一卦吧?反正測字你也測不準。”柳劍臣說著又朝那招牌看了一眼。

  中年道士斜著眼睛看了柳劍臣一眼,說道:“本天君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你的事情,待我冥想一番就能預知到,用不著那些煩煩索索的。”

  中年道士說完,便把雙腿盤坐在椅子上,雙手掐著蓮花指放在膝蓋上,扭了扭腦袋,便開始閉目養神起來。

  柳劍臣見狀,挑起兒郎腿,饒有興致地看著中年道士。

  過了好一會兒,柳劍臣的耐心都到了極點了,終于見中年道士長長的吐了一口氣,緩緩地睜開眼睛來。

  “道長,您總算神游歸來了,在下還有事,這算卦的事情,就以后再說。”柳劍臣說完,便準備抬屁股走人。

  中年道士卻哈哈大笑起來,說道:“后生,你的心氣如此浮躁,又怎么能享受得了那天大的富貴呢?”

  已經起身的柳劍臣,一臉驚愕地看著中年道士,明顯感覺他這話是有所指,便又把屁股放回凳子上。

  突然心里一動,開口問道:“你是蒲老頭?”

  “什么狗屁蒲老頭,老道我乃青冥世界玉京山至真天君是也。”中年道士鄙夷了一眼柳劍臣,傲慢地說道。

  柳劍臣也不知真假,只是那一句“天大的富貴”,卻讓他心生疑惑,對這自稱至真天君的中年道士不免另眼相看。

  中年道士見一句話鎮住了柳劍臣,眼珠子一轉,便坐直了身體,一本正經地念了一聲道號,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道家真人派頭,開口說道:“后生,老道我再送你一句話。”

  “請真人明示!”

  “莫戀富貴,不迷本心。”

  柳劍臣口中喃喃地念叨一遍,也不看中年道士,緩緩站起身來,就這樣離開了。

  “后生,你還沒付錢呢!”自稱至真天君的中年道士在后面大聲喊道。

  柳劍臣卻沒有理睬,只顧自己往前走,他的腦海里,一直在重復著中年道士剛才說的話:莫戀富貴,不迷本心。

  原來他突然想起了老和尚給他留的那張紙條,上面有說道:太華之行,得見本心。

  中年道士一臉憤怒,眼神像是要殺人一般,卻也沒有上前去追柳劍臣,只是看著柳劍臣遠去的背影,越想越氣,噗的一聲,向旁邊狠狠地吐了一口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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