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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以問道者

  鞏道人葫蘆里的酒,如四人心里的苦惱,無窮無盡,怎么喝也喝不完。

  “柳兄弟,你可知我們妖族為何要拼命修煉,有時候甚至不擇手段?”鞏道人醉眼朦朧地看著柳劍臣。

  柳劍臣搖了搖頭,他一個外來世界的人,哪里知道這許多,幸虧還是做了一年多聊齋書屋的主人,以茶向過路人換取了那么些志怪趣聞,才對妖魔鬼怪的事情略所聞。

  鞏道人苦笑了一下,說道:“皆因我妖族的就如那牢籠里的雀鳥,一生一世受著神道的約束,不得自在,更可悲的是,我們妖族只能生活在化外的蠻荒之地,不得入繁華的紅塵世界,更別說青冥世界了。

  柳劍臣看著鞏道人無奈的神情,聽著鞏道人的心底話,心里不免也感慨起來,在他的那個世界里,蕓蕓眾生又何嘗不是這樣呢?

  人人都受著無形命運的束縛,很多人在活著的時候,都拼命奮斗,很多時候也是不擇手段,以求在活著的時候能過得好一些,也有些人拼命奮斗,是為了期望在生活過的世界里留下點什么,也算是一種另類的生命延續吧!

  且不論過程中會有多少想法產生,不管是人還是妖,都會殊途同歸地走向那條終極的意義,而這條終極意義的產生,便是因為生與死這兩條法則。

  鞏道人又繼續說道:“你們人族為萬物之至靈,相傳是伴隨天地而生,天生宮府竅穴,軀體內自成宇宙周天,與天道相合,易于修行,且死后精神和魂魄不滅,可入鬼道輪回,也可入神道享受香火。”

  一旁認真聽著的小松默默無語,但是眼里卻露出艷羨的光彩。

  “這也是我等妖族不惜冒險歷劫成人的原因所在。”

  鞏道人看了一眼小松,繼續說道:“不過也有一些妖類,不經歷天劫修成人身,而是一心修力,可是以力證道的路在萬年前就已經斷了啊。”

  鞏道人說著說著,眼里泛起了淚花。

  “可恨!可悲!可嘆啊!”

  鞏道人連喊三聲后,便不再說話,低著頭自顧自地喝酒。

  一時間山神廟里寂寞無聲,唯有廟外的山林里傳來夜風吹過山林的林濤聲。

  柳劍臣的腦海里突然浮現出當日在蘭若寺遇到的情形,那只老妖姥姥似乎也說過類似的話,用他那個世界的話來說,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

  廟宇的主人王六郎見一頓酒喝得大家的心情都低沉起來,便咳嗽一聲,說道:“道兄所言之事,乃是天定,非我輩所能改變,不如暫且放下,何況道兄曾于玉京山下聽聞靈寶大道,對于我們來說,也已是萬千之中的幸事了。”

  “也對,今天能與柳先生在此相識,那些不開心的事情,就不提了。”一旁的小松臉上也勉強露出笑容。

  鞏道人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說道:“六郎說得對,咱們雖然身為妖類,人類圣人所提倡的朋友相待之禮,我們也是懂得的。”

  鞏道人邊說邊拿起他的葫蘆往茶幾上的玉杯中倒酒。

  “今天又認識了柳兄弟和小松兄弟兩位朋友,心里應該高興才是,來,咱們只喝酒,不談那些烏七八糟的事!”鞏道人看了看柳劍臣和小松,臉上露出了笑容。

  王六郎看著鞏道人倒酒,在一旁笑道:“道兄,你這是讓我們喝酒呢,還是喝你的口水?”

  鞏道人聞言低頭看了看手中的葫蘆,一時間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尷尬地笑了笑。

  柳劍臣拿起一杯酒,笑著說道:“既然是朋友了,那就沒那么多講究了不是,咱們先喝一個吧!”

  經過這么一鬧,之前那種籠罩在每個人心頭的沉重霧霾,便慢慢消散了。

  “仙長,你見多識廣,你給我們說說唄,也好讓我們長長見識。”柳劍臣對鞏道人說道。

  鞏道人從命運的愁云中走出來后,又恢復了一副老神在在的神情,誰看都不像是個千年老妖怪,倒像個在街上專門行坑蒙拐騙的落魄老道士。

  他喝了一口酒,在嘴里回味了一下,才一口咽下去,轉頭看了一眼柳劍臣,然后一點頭,說道:“好,那我就給你們說說這上古辛秘之事。”

  一聽“上古”二字,柳劍臣頓時來了精神,對于那些歲月久遠且失落或塵封的歷史,人人都會有極大的好奇心。

  就連同為妖類的小松,以及身為山神的王六郎,都眼睛一亮,看著鞏道人。

  鞏道人自顧自地喝了一口酒,然后慢慢地說起一段少為人知的上古歷史。

  據傳,上古時期,天地三分,紅塵世界只是三座世界中的一座,尚有青冥和幽冥兩座世界,紅塵駁雜,青冥玄靈,幽冥黑暗,三座世界尤以青冥世界靈氣最為充沛,而幽冥世界中,無日月星辰,只有一片死寂的黑暗。

  再說這紅塵世界處于兩座世界之中,既有光明又有黑暗,駁雜無序,最是復雜。

  鞏道人說起這上古世界之分時,眼里充滿了向往的表情。

  柳劍臣、王六郎、小松三個,卻如聽天書一般,三座世界之分,對他們三個來說,是聞所未聞,那是得多久遠的歲月啊!

  鞏道人看了一眼身邊的一人一妖一神,見他們都眼光灼灼地盯著自己,心里頓時生出一番得意,于是又繼續往下說去。

  后來仙、妖、人、魔之間到底發生了多次大戰,鞏道人卻也不知,只知道仙人戰勝了妖魔,妖與魔被放逐,魔族最為仙人忌憚,所以被放逐到了暗無天日的幽冥世界,永世不能再從里面出來。

  卻不知道為何,讓妖族留在了紅塵世界,但也是以化外蠻荒之地為主,不能在紅塵九州正常行走,整個紅塵世界就成了人族的天下。

  說到這里,鞏道人停頓了一下,才又說道:“至于青冥世界,相傳仙立三教,占據了整個青冥世界,而為了不再重現上古妖魔亂世的災難,三教共立神道以掌管紅塵世界和幽冥世界,神道至寶便是命運之輪,它掌控著萬族之命運。”

  在一旁靜靜地聽鞏道人敘說的一人一妖一神,都面面相窺,可以說,鞏道人剛才所說的這段歷史,無論是跟柳劍臣這個人,還是王六郎這個神,又或是鞏道人和小松這兩個妖,都有著極大的關系。

  他們每一個族類的命運,都是由那個時候開始改變的,有的變好了,有的變壞了,也有的沒怎么變。

  “仙長所說的事情,我是第一次聽說,是既大開了眼界,也心生感慨,想必在這個過程中,有著許多不為人知的心酸和悲苦。”在柳劍臣的心里,對眼前的鞏道人生出了敬意,不為別的,就為他剛才敘說這段歷史時的神情。

  他的腦海里出現一副畫面,一個經歷了諸多滄桑的老人,向圍在他身邊的兒孫后輩們,悠悠地敘說著那些陳年往事,懷念又無奈,那神情和眼前的鞏道人極其相似。

  寂靜空曠的黑夜,突然傳來一聲雞鳴,打破了一個晚上的寧靜。隨后,更多的雞鳴聲響起。

  “真是閑談不知時間過啊,這一晚上都過去了。”王六郎感嘆了一下,站起身來。

  鞏道人慢慢地塞好葫蘆嘴,然后把葫蘆別在腰間,也站了起來,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說道:“天快亮了,那咱們就此告別吧!”

  柳劍臣和小松也趕忙站起來。

  王六郎沖大家抱拳說道:“諸位以后若有閑暇功夫,一定要來我這小廟坐坐。”

  “能有緣認識諸位,是柳某的緣分,后會有期!”柳劍臣也抱拳說道。

  “再會!”

  “再會!”

  說完,鞏道人首先在原地消失,一陣風過后,小松也消失了,王六郎沖柳劍臣點了點頭,化作一道金光飛入正中的山神像中。

  柳劍臣鄭重地對著山神像作了一個作揖,然后轉身離開山神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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