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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沉默的羔羊

  圣人豈止這點神通,讓一條醉漢把本命法寶搶走?

  威嚴驟降,滴水成冰。

  草坪立刻罩上了一層白霜。

  柳國三人里,柳若菲的修為最低,冷得直哆嗦。腳下一絆,一叢茅草竟然生生折斷。

  白無常桀桀厲嘯,揚棒一抖。

  五團虛影從棒頭冒出,迎風便長,赫然是五個鬼嬰。白綠黑紅黃五色斑斕,無聲嚎叫著,呲牙扭曲著,令人毛骨悚然。

  被童金一直惦記的陰魂,原來藏在了哭喪棒里。

  五只小鬼張牙舞爪撲過去,豈料赤膊青年根本不識貨,揮拳就打。

  陰魂沒有實體,擊打如何有效?

  拳頭如搗中煙霧,毫無阻滯穿過,五鬼“嗖”地鉆進了他身體。

  童金驚叫:

  “五鬼噬身!”

  柳若菲抿緊嘴唇,面露憂色。

  民間所謂的“鬼上身”,實乃陰魂附體。

  常言,人體亦如大千世界,毛孔雖微可收剎海。

  在體外天為陽,地為陰;日為陽,月為陰;晝為陽,夜為陰;春夏為陽,秋冬為陰。

  在體內則五臟為陰,六腑為陽。

  五臟中,肺屬金,肝屬木,腎屬水,心屬火,脾屬土。

  鬼修飼養出金木水火土五行屬性的陰魂,鉆入人體的五臟。以金克木,以木克土,以土克水,以水克火,以火克金。專門用來對付修行者,比尋常的“鬼上身”要厲害千百倍。

  往往五臟的精氣被陰魂吞噬干凈,人還沒有立即死掉,淪為行尸走肉。

  待五只鬼嬰鉆進了身體,生龍活虎的青年立刻僵立不動了。彈指間面孔青紫,赤裸的上半身漸漸烏黑,狀如腐尸。

  白無常走到了他面前,眼睛閃爍著妖異光芒,嘴巴里發出空洞低沉的聲音。

  “你…是…誰?”

  青年目光呆滯,默然無語。

  白無常不以為意,雙目炯炯盯住了對方瞳孔。

  妖異的光芒越來越盛,變幻流轉。似乎潮起潮落,星辰明滅;又似乎萬古虛空,寂無一物。

  空洞低沉的聲音加大了,逼問道:

  “你是哪個門派的?”

  青年的身軀劇烈掙扎,兩息之后又恢復僵硬,輕輕吐出兩個字。

  “科學?”

  “哼,克血派?一聽名字就不是啥好東西,跟老夫也差不多,還妄想替天行道…說,你是誰?”

  “信天游。”

  “你想干什么?”

  這個問題似乎有點復雜,數息之后,青年才一字一頓回答:

  “我、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有多遠?”

  “鳥,兒,不,停,飛,幾,萬,萬,萬,年,也,飛,不,到…”

  “那是什么地方?”

  “天、外…”

  柳國三人聞言,臉色大變。柳若菲悄悄拔下頭頂金釵,藏進袖子里。

  白無常露出疑惑表情,沉默了數息,繼續逼問。

  “你從哪里來?”

  “虛、境…”

  仿佛頭頂電光乍現,天雷轟鳴。

  一直好整以暇,深不可測的白無常嚇得身軀陡然一顫,竟忘記了繼續逼問。

  他當然知道,在搜魂狀態下,對方是不可能說謊的。

  虛境,也是修行者對虛空秘境的簡稱。

  面前居然是一位,天人弟子!

  假如殺了他,必被洞徹天機的天人像碾臭蟲一樣碾死了,藏無可藏。可如果不殺的話,自己的行蹤就暴露了。道門即將召開凌霄大會,各地修士正愁缺少立功機會,將不要命地一窩蜂撲來…

  神情萎頓的老仙師目露厲芒,等的就是白無常驚恐猶豫的一瞬間。

  一蓬飛針直插白無常的背心。

  飛針是當初制作飛劍,剩余的邊角余料,在神識牽引下去勢如電。殺傷力并不強,也不能像操控飛劍一樣收回。卻多如牛毛,令人防不勝防。

  老人蒼白的面頰泛起醉酒般酡紅,奮起殘余念力,將體內的真氣涸澤而漁,傾瀉而出,完全是不顧性命的打法。

  月光下,一團青氣裹挾上百尾比繡花針還細小的“銀魚”,奮勇向前。

  可惜,沒有用。

  距離白無常的身軀足足一尺,那些銀魚便像陷入了粘稠無比的膠泥,拼命搖頭擺尾也前進不了分毫。

  彈指間,青氣潰散,飛針墜落。

  童金緩緩后仰,嘴角咧出了一絲笑意。

  他知道,柳若菲動了。

  聰明丫頭手里有一道祖傳下來的出神中品靈符,非常強大。只是不清楚該如何把握戰機,一直等待機會。

  她先前打出手勢,已經把戰術交代了。

  捉鬼鎮妖的“四山訣”,指四人合力對付白無常,“發兵訣”指聽從童金施令。

  最后四指貼攏,食指伸出,仿佛無意識轉動了幾下,恍若畫符。指的是,她將拋出祖傳靈符。

  童金明白,白無常以陰鬼之力控制住了青年身軀,又以神魂法術控制對方吐露真言。而青年酒醉得厲害,稀里糊涂。一味靠身軀蠻干,不曉得運用神通。

  即使柳國三人一起出手,趁鬼修聽到“虛境”后心神失守的一剎那發起攻擊,也純屬螳臂擋車,無濟于事。

  但,如果信天游真是謫仙人,必然會在對方分神之際掙得一線清明,趁隙反擊。

  反正,不管是與不是,都是一錘子買賣,只能這樣賭了。

  在白無常身軀一顫之際,柳若菲藏在衣袖內的金釵扎破了指尖,迅速掏出了一張沾染了一滴鮮血的符箓。法力悉數灌入進行激發,根本不考慮損傷道基。

  她只是凝罡初境,法力微乎其微。論理,催動不了強大的出神中品符咒。

  但這一道卻不同,屬于柳氏先祖特制以應急的。當遭遇了晚輩子弟的鮮血之后,一絲極其微弱的法力都可以激發。

  符紙上的圖騰瞬間閃亮,一團紅影撲出,猶如烈焰騰空。

  那是神鳥——朱雀。

  飛針墜落之時,朱雀動如電閃,眨眼撲到。

  白無常的周身,立刻顯露出一堵灰色氣墻。

  朱雀猛烈向撞,喙啄,爪撕,翅膀撲打,威猛凌厲。

  氣墻于一剎那淡薄了,被硬生生穿出了一個海碗大的破洞。

  然而,神鳥身軀也在一瞬數十次的撲擊中,飛快地虛化消融了…

  出神中品的符咒,怎么可能破得了圣人之防!

  氣墻又開始凝聚…

  電光石火間,一柄長劍及時扎入了洞中。

  三尺青鋒劍,十八紅酥手。

  春花凌空撲下,衣袂飄飛帶出烈風香氣,一往無前。

  她與柳若菲相伴長大,心意相通。

  見公主一掏出符箓,立即就知道該怎么做,不需要命令。

  自從白無常擊破了四象誅陰陣,瑟瑟縮縮等死的柳國三人在這一刻突然爆發了,前仆后繼。

  他們不是沉默的羔羊。

  劍尖如刺中堅硬的陰沉木,發出金鐵之聲,劍身彎曲了。

  死死盯住青年瞳孔的白無常終于眨了兩下眼睛,依舊沒有轉身,哭喪棒向后橫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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