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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有則改之

  馮程還是不放心,道:

  “哥,你真準備打吳典史呀?別看他是個小官,可也代表了朝廷的顏面。當街毆打官員,性質很嚴重。無論王黨還是后黨,臉上都不會好看的。”

  信天游哈哈大笑,道:

  “馮程程,我剛說的勢弱用奇,勢強則正,你還是沒琢磨明白。吳典史是衙役們的上官,以勢壓人,堂堂正正打韓所正與趙班頭的板子。但他面對逍遙伯的時候,就屁也不是。即使挨了打,還得謝恩。不過華文這小子從來沒打過人,只好由我代勞了!”

  小胖子咕噥道,搞半天,還是你想打,千萬別把人打死了…噫,逍遙伯呢?

  眾人停下,只見華文站立街邊,拈起一枝碩大的牡丹端詳,自言自語。

  “花瓣重重疊疊,一層層張開朝向中心,井然有序…”

  小胖子莫名其妙,信天游卻明白。傳送法陣的初稿,真有點像一朵無比繁復精密的大花。

  聽見有人呼喚,華文怔了怔,拿起花就走。

  背孩子的年輕婦人急了,忙喊:

  “公子,還沒給錢的。”

  陪同華文的小蘭尷尬地摸了摸身上,臉蛋騰地紅了。她與小香的月例都是一兩銀子,平日用不著,記在郡守府的賬簿上了。而華文的護衛家仆,信天游嫌煩,出府時沒帶。

  主動拖后充當臨時護衛的趙班頭,趕緊從懷里掏出一把銅板,問:

  “幾多銅鈿?”

  婦人道:

  “客官,上午還賣五文一朵。下午快收攤了,三文即可。”

  趙班頭拈出三枚銅錢,正要遞過去,聽到一句“等等”,“董舒”少爺走到了花攤前。

  婦人嚇得面孔煞白,暗暗叫苦。

  紈绔的世界,老百姓不懂。他們高興了可以用千金打水漂,不高興了可以為三文錢打人。

  背上的小女孩醒了,流出長長的口水,扭動身子呢喃道:“娘,囡囡想吃棒棒糖…”

  “囡囡,棒棒糖不好吃。等娘賣完了牡丹,就給你買爆米花…“

  “不嘛,囡囡想吃棒棒糖…”

  婦人聳身,雙手探到背后托穩了孩子,對少年陪小心道:

  “少公子,一朵花不值什么,就當俺送的了…”

  花籃中只剩下十幾支牡丹,碩大,艷麗,微微萎蔫。信天游看了看,笑道:

  “挺漂亮的…馮程程,十兩銀子,全部買下。”

  婦人嚇了一跳,道:

  “不需這多錢…”

  韓鋒看明白了,勸道:

  “咱公子爺,今兒個高興。叫你收下,你就收下。呆會,記得給丫頭買串棒棒糖。”

  婦人又驚又喜,呆呆的說不出話來。

  去往花神廟的街道,人流漸漸密集,年輕人與書生居多。

  信天游又買下了幾支玫瑰,幾支百合,幾支芍藥,一小把銀芽柳,勿忘我,一大把鐵線蕨,滿天星…用淡黃色粗糙的麻紙裹住莖部,剪一段精致的紅絲綢捆扎,最后噴一口清水…

  哇,一座小小“花山”出現了。花枝高低錯落,花葉疏密有致。花朵嬌艷欲滴,草葉蓬勃翠綠。華麗無比,又透出清雅。

  無人不側目。

  他們走在路上,其實蠻打眼的。華文與信天游衣飾華貴,長相俊俏。旁邊的小胖子笑容可掬,兩個一瘸一拐的“保鏢”也虎背熊腰。

  可眾人的目光,全被小蘭手里捧著的“花山”吸引,嘖嘖稱奇。

  世間插花,一般不超過三支。極少配輔材,講究天然隨意。哪像這樣,完全是一片移動的花林,濃縮精華于尺寸。

  花神廟廣場不大,被衙役用柵欄封閉了。兩座戲臺左右相對,距離六十多米,進入了雙甲爭雄的萬花樓與飄香苑各據其一。廟前正中搭起了一個大彩棚,坐的是官員、嘉賓、評委。

  進去得掏錢五百文,以補貼白沙府開支。不收錢,肯定不行,戲臺子恐怕都要被擠垮。

  于是,外圍的街道反而更熱鬧。許多窮書生踮起腳眺望,三五成群,議論紛紛。

  吳典史盡職盡責,忙碌得很。

  一會兒督促衙役把緊入口,一會兒吩咐疏散人群;還有,幾個少年竟然爬上樹,掉下來怎么辦…

  要知道,彩棚里坐的全是爺,不趁機在他們的眼前晃晃,日后怎好提升?

  “姓吳的。”

  有人高呼,聲音還挺熟悉。

  吳典史迅速轉過身,習慣性地滿臉堆笑,準備躬身作揖。定睛一看,差點把肺氣炸。

  一條漢子把雙膀橫抱在胸前,惡狠狠瞪著,恰是昨天挨了五十大板的韓鋒。若非武功高強,腿早折斷。

  “賊胚,不想活了!”

  吳典史咬牙切齒,正要喊“來人”。卻見韓鋒輕蔑一笑,道:

  “逍遙伯叫你過去。”

  話語里透露出一股森森殺氣,吳典史心中一凜。順著韓鋒手擺的方向望,果然見三位貴公子站在街道對面,旁邊那個正是華文。

  他不敢怠慢,連忙快步走過去,躬身長揖,道:

  “下官參見伯爺,不知有何吩咐?”

  華文根本不認識他,只顧盯著手里的牡丹,若有所思。

  居中的少年手執柳條走了出來,喝道:

  “那誰,聽說你利用本次花魁盛會,貪墨了不少錢,可有此事?”

  此言一出,滿街人都氣憤憤地望了過來。他們可不就是沒錢,才進不了廣場觀看嘛。

  吳典史嚇得蹬蹬蹬連退,道:

  “冤…”

  那少年卻不等他把話講完,揚起柳枝“唰”地抽下,順著音喝道:

  “原來是真的,哼!”

  柔軟的枝條,竟比鋼鞭還恐怖。只一記,便打得吳典史的官袍撕裂,皮開肉綻。

  旁邊看熱鬧的不怕事大,紛紛叫好圍攏。心想,老子看不清臺上的花魁,卻看見了官老爺挨打,總算不輸此行。

  吳典史抱頭鼠竄,少年兇神惡煞追上,一腳踹倒他踏住后腰。直抽得血肉橫飛,殺豬一般慘叫。

  一隊衙役奔跑過來,被韓鋒與趙班頭攔住,又退回去了。幾個捕快分開眾人,看見華文立刻向后轉,跑得比兔子還快。

  朝廷官員,名分上全是王族的奴才。華文別說懲罰一個不入流的典史,即使打了白沙府尹,那又如何?

  在一片叫好聲中,二十鞭飛快抽完。吳典史的脊背與屁股,基本上沒一塊完好的皮肉了。

  少年把柳枝一丟,語重心長道:

  “吳典史,有則改之,無則加勉。我也只是道聽途說,打你是為了你好,避免犯錯誤,知道不?”

  眾人被這句話雷暈了,吳典史更是氣得一口鮮血“哇”地噴出。哆哆嗦嗦,勉強跪穩了,道:

  “下官感謝伯爺的勉勵,指教…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那少年冷笑,大拇指一挑指向鼻尖,道:

  “聽好了,爺爺是你二大爺,董舒…”

  豈料,話一出口,喧嘩四起。

  “快看,快看,他就是寫了百字文的董舒?”

  “啊,董公子乃謫仙下凡,怎么可能會如此兇惡,粗痞…”

  “想必是假的…”

  “讓讓,快…別擋住老子。”

  信天游見勢不妙,哧溜竄進了柵欄里。望著潮水般涌來的人流,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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