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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一葉傾城

  馬空繼續解釋。

  “一般接親的時候,按照風俗,孩童女伴妯娌會故意關閉閨房門。有錢的新郎倌得塞紅包進行打點,沒錢的就準備好糖塊點心瓜子花生藏在轎子里,到時候再拿出來散發。反正也不是真的不讓你接人走,大伙圖一個喜慶熱鬧。”

  董淑敏插嘴道:

  “就是嘛…小天你笨笨的,沒見過娶親呀。”

  信天游搖搖頭,道:

  “眼睛會欺騙腦子的,大家看到花轎就聯想娶親,都形成思維定式了。但情況,也許不是想象的那樣。轎內肯定藏著活物,不時微顫一下,前面那個轎夫就趕緊回頭看簾子…而且,新郎倌望見我們,神色很慌張。”

  董淑敏嘻嘻笑了。

  “不慌才怪,鄉下人最怕的就是你們這些江湖游俠兒。說是行俠仗義,其實無法無天。萬一,你把人家辛辛苦苦攢的新娘子搶走了呢?”

  信天游郁悶道:“我就這么沒品嗎?”

  瞧他那一本正經的樣子,董小姐笑得肚子痛,道:

  “哎呦…那可說不準。”

  最愛湊熱鬧的馬翠花破天荒沒有參與斗嘴,眼睛直勾勾望著花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馬空瞟了瞟傻閨女,嘆息一聲。

  薄霧如紗,田野蒼翠,一頂大紅花轎冉冉而行。

  美輪美奐,令人生出無限遐想。

  桃花源里好耕田,神仙眷屬,何必再修行?

  一行人指指點點,走到分岔路口了,一陣風吹來。

  信天游吸了吸鼻子,勒住馬,扭頭望向花轎的影子,道:

  “娶親不得沐浴焚香換衣裳嗎,新郎怎么那么臭,好像幾個月沒洗澡。”

  并排而行的董淑敏停下了,道:

  “新郎怎么會不洗澡,肯定是轎夫流汗了。”

  信天游皺起了眉頭,道:

  “不對,不對…我聞到了轎中的香氣,是一個女孩子。”

  董淑敏撇了撇嘴,嗔道:

  “我的個天,你還真想去搶親呀?”

  信天游跳下馬在岔路上走出十幾米,拾起一片樹葉看了看。面孔立刻變得嚴峻起來,望向馬空道:

  “馬叔,快去截停他們。”

  馬空二話不說,撥轉馬頭,潑喇喇沖上岔路。

  董淑敏不明白怎么回事,也對趙甲命令道,快,你去幫忙。

  隨即跳下馬,邊走邊問。

  “小天,怎么啦?咋咋呼呼的。是不是樹葉上寫有字,說是被強盜綁架了,求救?”

  剩下三個人也跟著下馬。

  小香、小蘭牽住董小姐和信天游馬匹的韁繩,站立原地不動。

  馬翠花快步走上前,道:

  “沒事,我爹是捕頭。啥強盜只要被他盯住,準逃不了。“

  信天游將樹葉遞了過去,道,你倆看看。

  那是一片寬大的梧桐樹新葉,上面布滿芝麻大小的模糊字跡。估計是用針尖等細小銳物,劃破表面的蠟光油膜而留下。

  董淑敏接過葉子,湊近眼前,斷斷續續念道:

  “寸寸微云,絲絲殘照,有無明滅難消。正斷魂魂斷,閃閃搖搖。望望山山水水,人去去,隱隱迢迢…”

  這啥?

  董大小姐一揚樹葉子,眨巴眼睛,抓瞎了。

  “好像是一首詞。”

  信天游敲了敲額頭,補充道:

  “寫這首詞的,絕對傾國傾城,是我下山后見到的最有價值之人…”

  人生最大的價值,是創造。

  他不太喜歡詩詞,卻并不妨礙判斷。那個人既然寫出了絕佳好詞,肯定還能創造出更多。從藝術價值講,可比傾盡一國一城的財富。至少在這一點上,自己和師父再厲害,也只是頂多拾前人牙慧。像“床前明月光”什么的,創造不出半句。

  “切,你說什么?我沒聽清楚。隔了一里多遠,你都能聞出轎子里面的人漂不漂亮?”

  董淑敏不等信天游把話說完,狠狠剜了他一眼,殺氣騰騰。跟少年呆久了,她也學會了用這個“切”字。

  信天游又不蠢,曉得剛才的話出了語病,趕緊亡羊補牢,道:

  “我是說,寫詞的人很有水平,漂不漂亮不知道。但武功肯定比你差遠了,可能連寶劍都舉不起。”

  “這還差不多。”

  董大小姐眉開眼笑,大大咧咧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老氣橫秋道:

  “嗯,不錯,孺子可教也。”

  卻不知道,就在她伸手的一剎那,零點一秒內,信天游條件反射地沉肩斜轉,拳頭斜向上揮出超過了半寸,直奔伊人的胸膛而去。這一拳擊出,恐怕連鐵墻也要被洞穿。

  幸好,可怕的一幕沒有發生。

  瞬間他又恢復成原狀,一動不動。

  董小姐根本不曉得,自己剛才在鬼門關里走了一圈回來。

  馬翠花站立在他倆的旁邊,若有所思,口里跟著念:“寸寸微云,絲絲殘照,有無…有無…淑敏,后面是什么呀?”

  董淑敏對著樹葉念。

  “有無明滅難消。正斷魂魂斷,閃閃搖搖。望望山山水水,人去去,隱隱迢迢…”

  馬翠花自言自語,扳著手指頭數。

  “對,四四六五,四六…”

  董小姐干脆把梧桐葉一把遞過去,道,你自己看。

  馬翠花卻往后退,擺手道,我不識字。

  不識字?

  不識字你念叨什么,還對啥對的?四四一十六,不是六十五,大姐!

  兩個人頗覺奇怪,卻見馬翠花合掌一擊,驚喜說道:“我想起來了…這是鳳凰臺上憶吹簫的詞牌。”

  這下子,輪到兩個大學問家目瞪口呆了。

  董淑敏使勁晃了晃腦袋瓜讓自己清醒,問:“你不識字,怎么曉得詞牌名?”

  馬翠花急忙解釋。

  “我家隔壁的勞夫子教小孩子蒙學,聽他說起過。最有名的是李清照那首,瞧,字數一模一樣,四、四、六、五、四、六、三、四…我背給你們聽…香冷金猊,被翻紅浪,起來人未梳頭。任寶奩閑掩,日上簾鉤。生怕閑愁暗恨,多少事,欲說還休。今年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暈,居然有根據字數,而不是根據音韻曲調來判斷詞牌名稱的。可人家貌似說對了,到底誰是傻瓜?

  董淑敏與她都混成了閨蜜,當然知道勞夫子。等上闋才念完,立即搶白道:

  “李清照的這首太有名了,你一念我就想起來。可一首閨怨詞,怎么好拿去教小孩子?”

  馬翠花急道:

  “不是教小孩子,是沒人的時候,教我…”

  啊,沒人的時候,教你?

  這句話蘊含的信息量實在太大了。

  信天游瞪大眼珠子,董淑敏的表情也差不多,嘴巴張開能夠塞進一顆大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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