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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小財迷

  從天體演化的進程看,太陽至少剩下五十億年壽命,處于穩定的主星序,作為一顆恒星正當壯年。怎么會提前衰老,突然要發狂了呢?

  信天游覺得,師父以前就挺不靠譜的,現在更加不靠譜了。用精神病理學的術語分析,這叫老年癡呆轉偏執加妄想迫害癥。

  如果自己不去弄明白身世,不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才真正冤枉。

  至于拯救全人類嘛…

  切,這么高大上的命題,得等自己有興趣,有空閑了才行。

  一行人夜半抵達暮云鎮,歇息客棧。

  早晨,枝頭雀鳴。

  董淑敏迷迷糊糊聽到外邊數“…十五…二十…二十五…”,到“三十”轟一聲,許多人同時喊叫起來,夾雜著亂七八糟的桌椅翻倒碗筷跌落聲音。

  她惱火地睜開眼睛,發現天光已經大亮。

  洗漱完畢,婢女端入三個蕎麥大饅頭,一碗清粥,兩碟咸菜。

  小鎮無佳肴。

  董小姐不挑食,只對數量有點小要求。

  當今女子以柔弱為美,能夠吃一個饅頭的往往只肯吃半個,還嬌滴滴說好飽。如果她被人知道一口氣吞下了三,會羞死人。

  鬼鬼祟祟用完早點,出門見到客棧對面是一家小飯館。

  人群還沒有散干凈,一個二個的立在屋檐下,目光流露出敬畏、恍惚與驚奇。好像集體做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夢,沒完全清醒。

  真是的,他們剛才數些什么呢?咋咋呼呼,不知所謂。

  很快,董淑敏的注意力轉移了。

  信天游的金錢觀簡直讓她摸不著頭腦。

  這貨分明是一個小財迷,偏偏對溪千里可能遺留的巨額財寶不感興趣,對兩名死亡盜匪的錢物看也不看,嫌晦氣,叫魯貴收拾了。

  可兩匹活蹦亂跳的馬兒,他覺得是戰利品,堂而皇之據為己有。

  大清早,便將一匹鞍鐙齊備至少值四十兩銀子的駿馬賣得二十五兩。不時隔著荷包捏一捏,露出賤兮兮傻笑,令人只想狠狠揍一頓。

  董小姐強烈懷疑,這貨原本連一個銅板都沒有。

  更加令人無語的,是馬空。

  董淑敏連車帶魚買下后,丟棄于山神廟。兼職咸魚販子的蘆水縣捕頭不辭辛苦,把騾子牽出山,也賣得六兩五錢銀子。

  這件事總讓人感覺什么地方不對,怪怪的。

  護衛趙甲大清早起身,先行趕往郡城,去通報斃殺巨寇“一陣風”的好消息。

  臨時組合的小團隊慢悠悠出發了。

  昨天一場春雨,今朝陌上花開。碧草如茵,空氣格外清新。

  董小姐是一個好熱鬧的人,唯恐天下不亂。這郡城還沒到,就開始添油加醋向馬翠花灌輸王城的繁華景象。反正她和信天游要去趕考,想多個伴。

  她們倆一個喜歡說,一個喜歡聽,非常投契。直說得小縣城姑娘眼珠子放光,偷偷瞟她爹。

  馬空默默偏過臉,假裝沒聽見。

  開什么玩笑!

  王城是個銷金窟,一天用度恐怕得好幾兩銀子,可是咱們能夠逗留的?

  半路碰到快馬加鞭的郡城捕快、仵作,由趙甲帶領,正急吼吼趕往山神廟查驗現場。他們向當事人董小姐簡短行完禮便匆匆離開了,不敢多加盤問。

  正午抵達棲云郡,信天游站立于高大的門樓下呆呆仰望,好奇地用手撫摸磚墻,又把耳朵貼上去聽。

  董淑敏簡直懷疑,如果不是有這么多人眼睜睜瞧著,這貨只怕會撲上去用牙齒咬了。

  門樓上擺放官府計時的四個銅壺滴漏,呈階梯狀排列。水從頂部的壺依次滴入下一級,最下面壺里的標尺便浮起,露出刻度。

  裝置相當重要,由兩個小吏專門值守,護理調節。

  每到整數刻度,比方說上午十一點,一名小吏會去轉動巨大圓盤上的指針,城里人瞧見就知道了時刻。如果再轉四分之一格或者半格,就是十一點一刻,或者十一點三十分。

  少年覺得很新奇。

  這不是活脫脫一口大笨鐘嗎?

  圓盤上按順時針方向均勻分隔,寫著“1、2、3、4…12”,而非“壹、貳、弎、肆…拾貳”,或者“子、丑、寅、卯…亥”。

  說明,阿拉伯數字流傳下來了。

  仗著董小姐的面子,信天游得以上樓近距離觀察,與小吏進行了親切友好的交流。

  他在虛境里受過嚴格訓練,對時間的流逝非常敏感。發現這具純手工的計時裝置精確到了分鐘,只是無法體現秒。當冬天結冰時,室內會生起炭火保暖,滴漏不受影響。

  可以想象,在高科技文明消逝之后,一些基本概念頑強地流傳了下來,例如秒。因為沒有手段實現精準計量,便把它模糊化了。一般指一次擊掌的時間,或者一呼,一吸。

  董淑敏鬧不明白,幾個銅壺有什么好看的?真是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

  進城之后,信天游東張西望,口里嘖嘖。

  …哦,箭樓鼓樓鐘樓,勾欄瓦舍,跟虛境里見過的唐宋差不多…過了一萬多年,居然變回去了…這不是巧合,是生產力和環境、文化選擇的結果。太陽底下無新事,歷史循環往復…

  見到巷弄口矗立著一個巨大的圓形器物,上大下小。他屁顛屁顛跑過去,好奇地踮腳看里面藏有什么,又半蹲身子琢磨了一番,用指節敲了敲,不太確定地問:

  “陶土制品,表面覆蓋一層粗釉…應該是一口缸吧,怎么擱街角了?”

  護衛、婢女默默轉身,似乎被突然出現的奇景吸引。

  馬翠花剛要開口,被她爹用嚴厲的眼神止住。

  董淑敏聽不懂信天游先前神神叨叨念些什么,這一句話卻聽得明明白白。左右望了望,感覺好生丟人,沒好氣道:

  “什么應該,那本來就是一口大水缸,叫作門海。瞧瞧,到處是木頭房子連成片,燒起來可不得了。這口大缸在下雨天承接雨水,平時也挑水裝滿,是鄰里間防火用的…喂喂喂,你連缸都沒有見過,靠什么裝水、防火呀…”

  言畢挪開幾步,一臉和對方不太熟的表情。

  信天游無辜地抬起頭,心道,哥在虛境里啥沒見過?不光見過米缸水缸氣缸油缸,還見過青銅大鼎,星際飛船,黑洞演化…只是沒在現實中接觸實物,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眨巴眼睛,一句話差點把董小姐憋出內傷。

  “我住山洞,不需要防火。”

  董淑敏恨恨地跺了跺腳,別過臉去,心里直犯嘀咕。

  瞧他這一副不著調的樣子,真能治好母親積年的頭痛?要知道,連許多名醫也束手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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