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二十萬降人的處置,韓經堅持,即便是陳平也有所動心,他仍然吩咐依計劃行事。
看不出,陳平一介文士,初時信奉黃老之學,后來在漢地兼容法家,臨機之時,心腸也能猛毒到這般地步!
那可是二十多萬條人命,其中難免就有來自陽武縣的同鄉,果然方士殺人不用刀,全憑滿腹的心機與一張嘴。
“哎,寡人一再強調過,存人失地,人地兩存,失地存人,人地皆失,人口丁壯于國于社稷的重要性就不必寡人再行贅述了吧?”
“你們都是跟隨寡人開國的心腹重臣,大漢鼓勵人口的政策旁人不知,你們還能不曉得?”
韓經覺得自己應當多加開導,平復麾下一干重臣的殺氣戾氣。
人口是第一生產力,雖然這句話無法宣之于口,但缺乏丁口,征丁納糧都是虛言妄談。
“吸納了這二十余萬秦國降兵,固然是立足于將來,進一步壯大我軍實力,但軍需供應也大大增加,如何消除他們在秦軍兵營里養成的習氣,也是大問題。”
“收留了他們,也就是招惹上了一連串的麻煩,我軍將被牽絆在這里,再也不能窺伺秦地、荊楚,如此坐視潛在之敵壯大成長。”
“大王真的甘心?”
陳平再度補充了一句,對于其中利害關系再度闡述了一遍。
此時漢軍氣勢如虹,無論是兼秦并楚,都是壓迫性的強大,可戰事遷延下去,項梁進了關中,獲得攻滅暴秦的大功,天下諸侯畏于漢軍將緊密團結在楚國周圍,三足鼎立馬上轉為二強紛爭,到那時,漢軍又將面臨一場苦戰。
如果韓經同意范增之議,坑殺二十萬降卒,去除了這一時的累贅,滅秦之舉是漢國的,甚至空虛的荊楚也未嘗不能一鼓而下。
“寡人之意已決,諸位再勿復言,楚軍得了滅秦的虛名又有何妨,大漢取實避虛,不僅得了廣闊的土地,還免除了秦地百姓的忌恨,如此,又有何不好的?”
陳平朝范增擠擠眼,大王英明果斷,不為臣下之言所動,但他的行為不失為仁義之君。
待下以寬待民以仁,有此賢君在位,天下鼎定之日,做臣下的也盡可安心享受寶貴,不必擔心鳥盡弓藏的結局。
“況且,寡人也不是全無布置,虛名與實利,到底能占多少,現在還猶未可知呢...”
目光透過原野遙望遠方,那里也有韓經布下的一枚關鍵棋子。
田言當家做主的義軍隊伍一再收縮并非是全無預謀,而她與劉邦的聯合也不全然是那般的適逢其會。
“既然大王決意如此,臣等只能照辦,一應軍政要務,臣等以配合安置降兵為要。”
范增與陳平同時點點頭,表示大王的心意,自己已經完全感受到了。
“為了進一步安撫降人之心,加快融入步伐,大王何不真的就在此時封賞他們的昔日主帥章邯為巨鹿侯?”
給死去的章邯封爵,顯得對秦軍降人別無排斥之意,有將秦地百姓一視同仁的感覺。
“不了,過猶不及,況且,巨鹿侯之爵,寡人已經賞給他人了!”
說罷,韓經朗笑幾聲,大踏步得離開,留下一干人等面面相覷,相互之間打聽起來。
“什么,大王封我為巨鹿侯?”
韓信大營,使者帶來的王命令所有人大跌眼鏡。
巨鹿之戰,韓信行那所謂的圍魏救趙之計,橫生波折,沒想到卻是第一個受到封爵之賞的。
“不錯,這是王上對韓將軍特別的恩典。”
“另外,大王特賜將軍割鹿刀,以彰顯將軍轉戰千里之功。”
使者的話令韓信誠惶誠恐,一方面他有欣喜之意,另一方面他又自認前番大戰有太多的獨斷專行之處,本以為會遭到申斥,沒想到提心吊膽等到的卻是這般結果。
格外的恩封,自然要大擺筵席,使者辭去巨鹿侯的宴請趕回復命,韓信麾下一干人等卻是通宵達旦暢飲不止。
筵席上韓信醉意昭然,大家都是輪番上前敬酒恭賀,韓信心情暢快,也是來者不拒。
座間唯獨一人,名喚蒯徹者,卻是少有的一言不發。
而這樣的異常之態韓信自然是很快留意到了。
要知道這個蒯徹平日里口若懸河,加上饒富機智,像這樣喝悶酒的景象從未有過,更何況是在此時如此其樂融融的氛圍之下。
“先生辯才無雙,善于陳說利害,今日筵間為何沉默寡言,似有郁郁之心?”
韓信已經不是昔日靠著漂母接濟的落魄之人了,如今他已經身居高位,手握重兵,成了威風八面的大將軍。
自然就有尋找出路晉身之途的文士前來幕下托庇相投,蒯徹也如是,他是韓信征田儋三兄弟于東海時所收納的齊地名士。
因為每言必有中矢,韓信對他也是格外器重。
面對韓信的垂問,蒯徹卻是一言不發,繼續啜飲著眼前的杯中酒。
在韓信的注視下,逐漸的,竟然有悲色涌出,不一會兒,有滂沱眼淚流淌下來。
此情此景,敗壞酒筵興致不提,韓信心底是又驚又奇。
為了不影響眾人酒興,韓信吩咐侍從扶著蒯先生后舍更衣,自己也尋了個由頭跟了過來。
更衣就是如廁,從來男人間都喜歡在這里對話。
這種廁所文化由古至今,無論世代怎么更迭,也不曾改變。
“今日大喜之日,大家酒興正濃,先生為何失態痛哭,可是有什么難言之隱?”
韓信對蒯徹還是看重的,發現問題立即就表示關懷,試圖幫助他排解憂難。
“無他,感念君侯待我之誠,特為君侯吊喪!”
蒯徹嘴里說著最不著調的話,眼神卻是炯然,眼角的淚早干了,臉上哪里還有半點悲意!
“先生啊,先生,如果韓某不是深知先生脾性一向如此,就眼下這番言語,換成旁人,早就該棍棒將你攆出了。”
善言之士都習慣于拿驚世之言博人眼球,韓信知道蒯徹是心底有話要說,之前宴席間失態也是有意引自己獨處相談。
“敢問君侯,昔為田舍郞,今為萬戶侯,心底得意否?”
韓信:“漢王愛護太甚,韓信得意之余也甚是感念。”
“哈哈哈哈,可笑啊,將軍一個未參與巨鹿鏖戰之人卻被封為獨一份的巨鹿侯,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巨鹿乃是縣侯,將軍難道不覺得漢王籌功太過?”
蒯越不顧韓信額頭不斷涌出的汗水,“割鹿刀,割鹿刀...”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諸侯莫不想分一杯羹,漢王賜你割鹿刀,豈不正是在問將軍,前番不聽軍令擅自動兵可是有意秦之肥鹿?”
韓信汗透重衫,跌坐于地,是天旋地轉...
“先生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