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打了一輩子仗,享受享受怎么了...”
“接著舞,奏樂...”
里間有醉醺醺的聲音傳出,并且伴有桌椅磕碰之音。
只是絲竹之音并未隨著韓信的命令再度響起,反而一眾樂女是魚貫而出,緊接著就見蒯通的身形露出,左右掃蕩了兩眼后,就將房門闔上。
“我的大將軍,哦,不,現在是淮陰侯了...”
蒯通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口氣,“你呀,就是吃虧在了這張嘴上,要不然以你鼎定中原第一功,怎么也能撈個公爵!”
“現在陛下東巡,橫越東海,監軍墨鴉陪同圣駕外出,你就故態復萌,整個人都松懈下來了...”
韓信雖然還是那副東倒西歪的樣子,但眼神已經清明過來,只是怔怔的看著侃侃而談的蒯通。
“侯爺這副憊懶狂態是作給誰看?”
“陛下一代雄主,賞功罰過,尺度無有不專,更何況圣上身邊還有范增、韓非之屬規諫,要真的是心念舊日種種打壓于你,豈會仍讓你執掌重兵!”
朝著韓信連連擺手,臉上眉間無不透露出你好糊涂的架式。
“你以為陛下只封了個侯爺不足以償沮陽力巨項籍之大功,殊不知陛下這恰恰是在保護你!”
迎著韓信不解的眼光,蒯通湊近輕聲道:“功大不賞,尾大不掉...”
說話間橫掌成刀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昔日秦國武安君前鑒不遠...”
“這帶兵打仗,一百個蒯通也不及韓信皮毛,可論及觀人察勢,侯爺還要好好歷練...”
韓信醉意全消,翻身而起,大禮下拜。
“先生昔日為我謀劃,今日還請繼續不吝賜教,韓信鄙陋,定當洗耳恭聽。”
見蒯通沉吟不語,韓信賠上笑臉,“今日先生飛黃騰達,位居臺閣之間,也有韓信昔日舉薦之功,難道先生真的就忍心看著韓信沉頓不起酗酒度日?”
蒯通白了一眼,“說得好像你敢瞞著陛下繼續用我掌幕似的,不良人的眼睛可都帶刀子!”
“今日你我相見,想必也被不良人看在眼里,如果我不是念及舊情,絕不會私下在此與你推心置腹。”
“方才所言,陛下貶你乃是抬舉你,確非虛言,依我愚見,將軍的用武之地當在西邊。”
韓信怔了半晌,方以手指往天上指了指,“可那位少狼主年齒尚幼,及至長成,非有十數年之期不可,那豈不是我韓信還要蹉跎經年...”
除去禁衛軍統領典慶,中央軍四鎮將以鐘離眜最受信重,出鎮中原腹地,拱衛在咸陽舊址新建的長安城以及京畿周邊,李左車所部稍事休整,就駐防在長城一線,阻遏匈奴人的襲擾。
虞子期入蜀坐鎮,確保秦公、柔佛侯的交接工作得以順利實施下去。
這些韓經允諾出去的藩屬,除了彭越這個婆羅王一早就率眾急急渡海而出,余者仍在中原之地盤桓,就連衛莊這個鄭王都以鄭念年幼恐不服外邦水土為由留了下來。
各人心思有所不同,扶蘇、劉邦是在討要王爵以及物資支持,衛莊則是有恃無恐,仍在做最后的觀望。
但這些都與韓信無干,他在意的是四大軍團只有他是被遺忘的,既無恩旨也無軍令,主動上書請纓等來的也只是朱筆一個大大的閱字。
聯系起論功行賞封爵種種,他更加確定了這是皇帝以及一干宰執有意疏遠以示懲戒。
“陛下有雄才,中央銳意進取,最近冒頓屢屢犯邊襲擾,圣上的忍耐已經到了一定的限度。”
蒯通被征辟后,很快找到了組織,追隨張蒼之后也在朝堂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對于中央政策的變化了如指掌。
“面對匈奴,以守為主,這是一開始就定下的國策,為的是與民休息,積蓄力量一舉掃除狼禍,后來陛下問鼎之路稱得上一片坦途,中原大地除了關中以外,所受到的荼毒比預期要輕微的多,加上狼族襲擾不斷,嚴重影響邊疆百姓恢復生產,所以朝中最近屢有主動出擊草原之說。”
捊了捊胡須,蒯通看見韓信眼中泛起的光芒,不無得意。
“舉國上下,正在囤積糧草,恢復郡縣之治,以我觀之,兩三年內,只等幾位內藩安置妥當,國力復振,就會六軍會合,深入不毛,滌清狼患!”
“太尉范增上《靖邊十策》,御史大夫陳平面陳《平戎策》,韓丞相雖未表態,但觀其架勢,也是支持此論之人,將軍大用之期將至矣!”
韓信沉吟,范增掌大漢全國上下軍機,陳平更是被稱作皇帝腹中蛔蟲,這兩人意見一致,要說沒有受到皇帝的指使,誰也不肯信。
看來風向是真的要變了。
“先生又一次搭救韓信于水火,要不然韓信又將渾噩沉淪下去,失了圣眷不說,耽誤了國家大事,真是百死莫贖!”
大禮拜倒,韓信的臉色漲紅,也不知是羞急還是酒氣上涌。
“不用謝我,要謝就謝陛下宏恩似海吧。”
蒯通卻是正冠作色,指了指天,“不良人監控天下不法事,我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約見侯爺,如果不是得到陛下授意,豈敢如此妄為。”
“也不知你韓信到底有什么,值得陛下這么傾心掛念,心憂良將沉寂,換做旁人,早就甩開一旁,任其自生自滅了。”
真相道出,韓信先是錯愕,接著叭伏于地,泣不成聲。
“韓信上的謝恩折子,你們也看看,這小子的脾性是不是有所進步。”
韓信的本領,還未全然展現,可韓經對他的看重仍未減少。
只是其人性格上的缺陷,有待慢慢調教,可話又說回來,有了深沉的政治心機的韓信,那就不是韓信了,韓經在用他時還真得好好掂量掂量。
所以很多時候,面對韓信的恣意,都是睜只眼閉只眼。
“璞玉微瑕,經陛下妙手雕琢,已有崢嶸之色。”
陳平的馬屁是信手拈來,韓經也是受用慣了,“北邊長城有兩大軍團以作屏障,冒頓重心尚在月氏,些許邊關狼禍只不過是靜水微瀾,起不了大的風浪。”
“等到陛下經略扶桑六郡,以此處金銀為壓庫,改革有成,才算是真正的富有四海,區區冒頓,遲早被重金打造的漢家軍團碾成齏粉。”
韓經拾起身側盤中的金豆樣本,這是剛從附近一座礦山提煉出來的,“是啊,單憑這些小可愛,堆也能堆死冒頓。”
“那個土蜘蛛的人如果沒有被餓死,就洗刷一番帶它上來。”
拋出手中小金豆,正中不遠處執掌扇的侍女胸口之間,“賞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