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將軍,不能再拖了。”
“決戰之邀,秦人一推再推,王翦匹夫,龜縮不出,我軍中士氣是一日比一日弱微,將士們無處發泄,打假斗毆事件頻發,而秦人據城而守,士氣不見頹,軍力還在不斷增加。”
景田一臉焦色,在帳中連連勸說楚軍主將項燕強攻平輿。
實在是楚軍會聚于此,秩序一日比一日崩壞,景田作為宗室少有的有識貴族,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楚軍中楚王能親自統領的大軍稱王卒,精華是左、右二廣,是最精銳的存在。
剩下的就是各層貴族的私卒,王族子弟與大貴族在食邑上擁有不屬于國家編制的武裝,貴族將私兵聽從楚王之命出征,統兵將領必定是一族之長或是族中最有威望之人。
項燕麾下的就是這樣的一鍋大雜燴,大小貴族之間誰還能沒點齷齪,扎堆閑下來難免生事。
“是啊,趙國李牧身故,李氏遷離邯鄲結廬于塞外,原李牧副將司馬尚也被棄置一旁,趙蔥、顏聚掌軍抗秦,其勢不能長久。”
“昔者趙王罷廉頗,今又臨陣換將,氣死李牧,離長平之事重演不遠。”
項燕長子項榮多病早夭,留有一子項籍,次子項梁就在軍中任事,見父帥不語,結合已經傳來的情報,俯身上前,同景田一同勸說項燕出兵。
趙國今夏大旱,赤地千里,而朝堂里的斗爭就像這烈日驕陽一樣炙烈。
秦軍趁趙地大饑時分兩路攻趙。
昌平君率上地兵會合羌瘣的羌兵出井陘,王賁率河內之兵南北兩路夾擊趙國。
項燕環視帳中一應將領,除了個別自己提拔的得用之人,大部分都是屈、景、昭、斗、成、班、孫等公室子弟,心頭有著一絲沉重。
楚軍自并吞吳越之后,少有勝跡,每次損失最巨的都是楚王親領的王卒,加上熊負芻奪位為王,王卒又經歷了一番損耗,中央對地方貴族的壓制就更薄弱了。
秦人重壓之下,熊負芻力求平穩,對貴族仰仗頗多,項燕明知帳中將領多為膏粱子弟,難堪大用,也無可奈何。
“趙人是難有回轉余地了,燕國又是窮僻之所,不足以與秦爭鋒,能做到的牽制效果也是寥寥。”
項燕見人心浮動,自己是不得不發話了,“燕趙再失,我大楚獨木難支,這些難道我不知道?”
“可是,現在確實還不是出兵的時機,秦人器甲精良,訓練有素,強攻城池只會造成我軍無謂的傷亡。”
景田:“只要是戰爭就會有傷亡,有湘水招魂,我楚地男兒向來不懼戰死沙場,魂魄無所歸依。”
“我是在等一個契機,不日就有情報傳來,眾位還請稍安勿躁。”
項燕以自己的威望壓下了楚軍積攢的浮囂,可他知道這只是暫時堵住了即將噴涌的地下泉,一旦失控,爆發得會更為猛烈。
守弱勝強,戰場上的勝負天平因為砝碼的變動而不斷變化,項燕雖然也是心焚如火,但他身為一軍主帥,仍然如同一只捕獵的老梟在靜靜等待。
直到項燕聽到衛士稟報,有矛隼升起盤旋于大營之上,更有狼族裝扮的騎兵出現在營門之外。
“我等的時機到了。”
項燕升帳,激賞三軍,攻城。
漢城,朱道大街。
李左車捶了鐘離眜一下,“你小子,平時哥哥前哥哥后的,關鍵時刻瞞得我好苦。”
“不是說好此事不再提的么。”
鐘離眜抱住臂膀,裝作被打出內傷的樣子,“老將軍說你心性純良,性烈如火,不善偽裝。”
“要是我透露給你知曉,你再在眾人面前表現出來,老將軍的一番布置豈不是前功盡棄。”
李牧的原話是說李左車憨直魯莽,也就是個鐵憨憨,鐘離眜這是擔心不婉轉點說,又得挨揍。
李左車已經不是他的軍中上級了,還老拿著上級長官的將令壓他。
“祖父安排假死脫身之事,暫且擱置。”
李左車語帶玩味,“我現在要問的是這里,這里是怎么一回事?”
指了指腳下的土地,李左車看著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群,懷疑這不是越過燕地后的遼東苦寒之鄉,而是另一個小中原。
“原以為真的就如經公子如說,你們父子無處寄身,新鄭又云波詭譎,這才讓你小子留下塞上打磨。”
“要是早知道經公子有這么大的家業,哪里輪得到我照顧你?”
李左車被眼前的一切震憾了,這里的繁盛,別說是大梁、邯鄲,即使是齊都臨淄也有得一比。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漢城這里已經發展得這般繁華了,距我第一次來的時候變化太大了,除了羅津滿港依稀還有印象,其他地方哪里與舊日景觀天差地別。”
鐘離眜無辜得一聳肩,他的漢城印象都是在韓府密談中知曉的,新鄭乃至韓國都被遷徙一空,還有七國奴隸僮仆的去向他都是知道的,但終究沒有個具體概念。
畢竟第一次來的時候,這里還是王儉城的草臺班子。
“到了,有什么問題你盡管問義父好了。”
要不是不良人在二人一踏足漢城的土地就派人引領著,鐘離眜都不知道該怎么找到前往王宮的路。
報上身份,出示了通行令牌,馬上就有內侍上前引路,顯然是韓經早有交待。
“老將軍避居塞外秦趙交界的河套草原之上了?”
面對韓經相問,李左車顯得有些拘謹。
這不是在上谷郡,主客易位,而且從李牧的臨行交待中得知,韓經多半就是將來自己要投效的主公了,由不得他不緊張。
“是,祖父心神損耗太過,宜加休養再行遠徙,加上狼族大軍直扣秦國邊關,因此祖父有意打探一二。”
韓經心知,恐怕是坐觀秦趙大戰落幕的成分更多一些。
畢竟是為之效忠奮戰了一大半生的國度,要是沒有最后一點牽扯那是不可能的。
“你跟鐘離在城里多轉轉,尤其是鐘離眜,遠離了邊塞草原兵法軍略也不能落下,明天就去找范師傅報到。”
“我要出門一趟,順利的話半年內就能陪老將軍一塊回來。”
月氏人得到了狼族質子冒頓,重新與頭曼劃分了草場。
安置好了后方,頭曼立即急不可耐得大舉南下。
他這一動,天下都要跟著起風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