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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應急尋對策 我打算罵人

  莘邇無語的緣故,不言自明。

  想那麴爽援兵將至首陽的消息,才是兩天前傳到他軍中,而獲悉這個消息后,莘邇便立即做出了“以身作餌”,先與麴爽部會合首陽的決定,并當時就率部出發,卻如何能夠想到,他尚在疾馳行軍的路上,離首陽還有一兩百里的路程,而麴爽部先鋒田居已敗?

  麴令孫緊皺眉頭,在旁說道:“明公,真是沒有想到,田刺史敗得這么快,而且還是全軍覆沒,他本人不知下落!…明公,這可如何是好?首陽已被秦虜拿下,我軍還去么?”

  莘邇回過神來,下達命令,說道:“叫部隊暫時停下前進,就地隱蔽休整。”

  麴令孫接令,把莘邇的這道軍令傳下。

  莘邇又令道:“請勃勃、羅虎、朱延祖諸君來見。”

  麴令孫接令,再把莘邇的這道軍令也傳下。

  趙興、羅蕩、朱延祖等將現分別在行軍隊列的各段,大約等了小半個時辰,諸將絡繹到齊。

  莘邇早已下了馬,正垂腿坐在胡坐上,拿著個樹枝,在地上劃著什么。

  羅蕩是最后一個到的。

  到至坐於胡坐上的莘邇近處,他往地上瞧了一眼,見獨獨莘邇坐前的那一小塊地面上的雜草被清除掉了,莘邇用樹枝在地上劃出的似是一副簡單的地圖。

  “明公,末將羅蕩來遲!”

  “你也坐下。”

  幾個胡坐擺在莘邇坐前左右,羅蕩坐入了其中空著的一個。

  在等待羅蕩等將到來的這個空當,莘邇仔細地考慮過一遍了,已對“田居兵敗、首陽失陷”這個最新的軍情,做出了應變的決定,當下是叫麴令孫先給諸將說下這個情況。

  麴令孫三言兩語說罷,羅蕩等人頓時嘩然。

  莘邇理解他們,這個消息的確太過令人震驚,往小里說,造成了莘邇所部的被動,往大里說,造成了整個秦州戰場的更加被動。

  朱延祖憂心忡忡,說道:“明公,首陽這一失陷,襄武幾同孤城了啊!便是麴將軍部的援兵主力能夠擊敗進犯狄道的慕容瞻部,可要想再援襄武,也會被已經搶據首陽的賊虜阻於城下。…慕容瞻東去所部,確實極有可能是去打獂道了,萬一獂道再失?那襄武的局勢就會更加嚴峻!明公,事急矣!襄武危矣!”

  莘邇點了點頭,說道:“小朱所言,確然不錯,襄武的局勢現下很不樂觀。”

  羅蕩喃喃自語的說了句什么。

  莘邇沒有聽清,問他,說道:“羅虎,你說什么?”

  羅蕩提高了點聲音,說道:“末將說,早在老麴侯在世的時候,末將就曾與麴公說過,田居此人,智謀短淺而自視甚高,實不堪重用!卻麴公不聽我言,對田居仍然是重用十分。乃先有兩山受阻,復有今首陽失陷,…一將無能,累死三軍,可謂是也!”

  羅蕩之前是麴碩的愛將,與麴爽、田居都是熟人,對田居他是相當了解的。

  卻田居非有大將之才,這當然是麴爽知道的,然而麴爽之所以還是一直如此這般地重用田居,話說回來,則又當然也是事出有因的,——原因便是西平田氏在東南八郡的族聲、勢力。

  閑話且不多說。

  卻說,就連羅蕩這樣的麴氏故將,都開始埋怨起麴爽用人不當,卻也由此可見,田居的這次兵敗、導致首陽失陷,給莘邇、給定西在秦州戰場的戰局造成了多大的不利。

  莘邇沒有趁機落井下石,既無責備麴爽用錯了人之語,也無斥責田居無能之言,反而懷帶憂慮,說道:“羅虎,這些現在都不要說了。老田兵敗之后,下落不明,也不知他現在身處何處,是生是死,唉,想來令人憂心啊。”

  麴令孫說道:“其將閻寶智、北宮初俱為秦虜所俘而降,田刺史現下無非兩個可能,要么逃掉了,要么亦被秦虜俘虜。”

  莘邇怕的就是田居被秦軍俘虜。

  他心道:“定西總共只有四個州刺史,田氏在河州又是一等大族,其家子弟遍布河州八郡,任職郡縣、軍中者甚多,倘若田居被慕容瞻擒獲,他如果扛不住,降了?…那不但是秦州的局勢將會越壞,只怕就連河州的局勢也會馬上變得動蕩起來!”

  這層擔憂,不好與諸將細說,莘邇便轉開話題,把話頭拉回當下。

  莘邇環顧諸將,說道:“形勢已然如此,咱們再多說亦是無益,如今頭等大事,咱們需要做的,是得立即根據此變,而改變一下我部既定的進戰部署了。”

  羅蕩問道:“明公,如何改變?”

  莘邇面色沉穩,語氣從容,目光略往下視,看向座前他畫出的那個簡陋地圖,說道:“我意撤兵,回返天水郡。”

  羅蕩、朱延祖對視一眼;趙興面色微微變化。

  麴令孫到底年輕,沒能忍住,發問說道:“明公,誠如朱校尉所言,襄武的局勢現在非常危急了,我部現在如果撤回天水郡?那襄武怎么辦?”

  莘邇沒有回答麴令孫的問題,顧視諸將,問道:“君等都是什么意見?”

  羅蕩說道:“明公,末將愚見,似不宜撤返天水。”

  “哦?”

  羅蕩說道:“襄武現下已經等同孤城,秦主蒲茂勢必會趁此機會,加大對襄武城的攻勢,此其一也;援兵失利、首陽失陷的消息再傳入襄武城中,料對城中守卒的士氣會造成不小的打擊,此其二也,…彼漲我消,現下我部若是返撤天水,末將擔心襄武會不會?”

  “你擔心襄武會失陷。”

  羅蕩說道:“末將正是此憂!”

  “所以你認為呢?”

  羅蕩說道:“末將以為,我部現下距襄武縣城不過百里遠近了,既然首陽失陷,不如干脆轉攻襄武城外的秦軍大營!”

  “可是襄武城外的秦虜足有數萬之眾,并且這些天,蒲茂一直挖溝壘墻,同時加固他的營壘,我部兵既遠少於秦虜,復又皆騎,沒有攻堅的軍械,…羅虎,就是我接受你的建議,咱們轉攻襄武,你以為,又能有什么戰果?”

  羅蕩自有思量,他說道:“明公,末將斗膽進言轉攻圍城襄武的秦虜,不是說與秦虜硬碰硬地打上一仗。”

  “哦?那你是何意?”

  羅蕩說道:“末將的意思是,襄武守卒的士氣現下可能會比較低落,而我部如果於此時出現在襄武城外,對襄武守卒的士氣則肯定會是能有極大的幫助,會使之得到極大的提升。如此,士氣復振,則襄武雖危,暫時亦仍能可守!”

  卻羅蕩的意思與王舒望的意思是一樣的。

  他兩人也可算是不謀而合了。

  “原來你是這個意思。”

  羅蕩應道:“是,明公,末將正是這個意思。”

  莘邇問趙興、朱延祖、麴令孫等,說道:“羅虎此議,君等以為如何?”

  麴令孫說道:“羅將軍此策,從士氣著眼,誠然高明,唯是…。”

  羅蕩問道:“唯是什么?”

  麴令孫說道:“唯是我部此番作戰的任務是‘迂回進擊,以分虜眾’,若是按羅將軍此策行之,那咱們就不再是‘迂回進擊’,而將是直面秦虜主力了啊!而且不僅僅是直面秦虜主力,下吏憂之,如果我部在襄武城外被秦虜給纏住,那…,那恐怕即使我部不愿‘硬碰硬’地與秦虜打一仗,也只能被迫與秦虜決戰了!”

  麴令孫的這個考慮不無道理。

  莘邇問趙興、朱延祖,說道:“你兩個也說說看。”

  朱延祖從軍之后,就在秦州當兵,久在唐艾帳下聽令,很擔心襄武縣城和唐艾的安危,傾向於贊同羅蕩的建議。

  趙興對羅蕩的建議不太以為然,說道:“麴參軍言之甚是。我部若是轉攻圍城襄武的秦虜,就有很大的可能性會被秦虜纏住,那我部就不得不與秦虜進行決戰了,這對我軍不利。末將以為,轉攻襄武秦虜,此策不可取也。”

  莘邇問道:“不可取的話,那你有何建議?”

  趙興沉吟再三。

  盡管不滿莘邇不許他去朔方,但畢竟定西如果被秦軍打下,對他亦會是毫無好處,只有壞處,因是最終他還是如實道出了他想出的對策,說道:“明公,末將愚見,與其轉攻襄武,不如轉攻狄道。”

  “轉攻狄道?”

  趙興說道:“斥候所探的敵情不是說慕容瞻部兵分兩路,一路可能是東往獂道而去了,另一路則是向西攻狄道麴將軍部么?獂道在渭水北岸,我部不好渡河,故是獂道離我部目前的位置雖近,暫時我部卻是沒辦法去幫,但狄道,我部卻完全是可以馳援而至的!

  “若能先與麴將軍部合力擊敗慕容瞻攻狄道之部,然后,再與麴將軍合兵,東向獂道,再敗慕容瞻攻獂道之部,那么犯我秦州的秦虜至此,就只剩下圍城襄武的秦主蒲茂所親率之主力了,襄武之圍,我軍就能夠徐徐解之矣!”

  狄道在渭水源頭首陽縣的西北邊,是以現下沒辦法北渡渭水,去助獂道,但如果能解掉狄道之圍,莘邇所部卻就能夠不需渡渭,而直接東往獂道解圍了。

  莘邇瞧了眼他畫在地上的那副地圖。

  這幅地圖,所畫的正是狄道、首陽、襄武、獂道、天水郡這一帶的形勢。

  莘邇與趙興說道:“勃勃,你的這個想法,我已經想到了。”

  趙興聽了此話,心道:“什么叫‘已經想到’?已經想到,可又說回撤天水,那莘公的意思就是在說,我此策不行?”掩住情緒的波動,問道,“明公,可是末將此策不堪用?”

  莘邇說道:“倒也不是不堪用。勃勃,你提出的此策,其實表面來看,與咱們‘馳援首陽,先破慕容瞻部’似乎有異曲同工之妙。

  “也是借我部的快速機動,與麴將軍會師,以形成我軍在局部戰場上的兵力優勢,先剪除秦虜在外部的羽翼,并借此希望能夠達到‘迫使蒲茂分兵,援救慕容瞻,然后我部再一一擊破’的目的。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狄道的局勢與之前首陽的局勢是不同的!”

  趙興蹙額說道:“不同?”

  “正是。之前我部決定馳援首陽,先敗慕容瞻部時,田居尚未失利,換言之,也就是說,那個時候,麴將軍部援兵的士氣還很高,可是現在呢?才出河州,剛到秦州,參戰至今統共只過去了幾天的時間,而第一戰,田居就全軍覆沒,閻寶智、北宮初者,麴將軍帳下之悍將也,俱皆降虜,田居本人不知下落,連累首陽失陷,并致使狄道遭受攻擊,…麴將軍部援兵的士氣現在又會是怎樣?不必我說,你也清楚。”

  麴爽部援兵的士氣,現在肯定和襄武城中守卒的士氣相似,甚至極有可能會比襄武守卒的士氣還要糟糕。

  試想一下,本來是斗志昂揚,出州馳援,某種程度上講,是主動進攻的,可才出州界,剛剛參戰,當頭一棒就打將過來,先鋒三千步騎全軍盡沒,堂堂河州刺史下落不明,閻寶智、北宮初兩員悍將降秦,并及首陽失陷,而且敵人開始進攻狄道,亦即,“主動進攻的河州援兵”,頓時也因此變成了“被動防御”,這對士氣會有多大的打擊?不用想亦能料到。

  趙興欲言又止。

  “勃勃,你是不是想說,麴將軍部的士氣現在固然大概不高,但是慕容瞻現下兵分兩路,他打狄道的兵馬,現下卻也是遠少於之前他打首陽時的兵馬?”

  趙興有種被莘邇看透全身的感覺,無暇多想,趕忙應道:“是,明公,末將確有此想。麴將軍部才出河州,就被打了個暈頭轉向,其部的士氣現在可能不會太高,可反過來看,慕容瞻分兵兩路,他現在打狄道的兵馬定然不會還是萬余之數,這對我部卻是有利的啊!”

  莘邇不否認這一點,頷首說道:“的確有利,但是獂道離狄道不到兩百里,勃勃,我部如果不能於短時間內即擊敗攻狄道之敵,那可能會出現什么結果?”

  “…慕容瞻打獂道的部隊,會馳援狄道。”

  “若是出現這種結果,豈不就與轉攻襄武的最壞結果相同,我部會被慕容瞻部纏在狄道?”

  趙興想了一會兒,說道:“有這個可能。”

  “因此,我雖然也想到了此策,最終卻還是決定不用。”

  麴令孫說道:“但是明公,轉攻襄武、轉攻狄道,此兩策若皆不用,撤返天水郡的話,那襄武之圍如何能解?”

  此前之所以離開天水郡,打算改攻首陽慕容瞻部,就是因為發現,僅通過擾攻天水,似乎是難以達成迫使蒲茂分兵,從而抓住戰場主動權,再進而減輕或解掉襄武之圍的這個作戰意圖,那么,既然如此,值此襄武城的形勢更加危急之時,卻再返回天水郡,那豈不是背道而馳?

  這個疑惑不僅麴令孫有,趙興、羅蕩、朱延祖等也有。

  諸人的目光都落在莘邇身上。

  莘邇微微一笑,說道:“我想到了一個辦法,也許能迫使蒲茂分圍襄武之兵來與我戰。”

  “敢問明公,是何辦法?”

  “我打算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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