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瞻既敗谷城”之前,寫的是賀渾邪與慕容瞻那一戰的較為詳細之經過。
莘邇順道又把之看了一遍。
卻是半個月前,賀渾邪、賀渾豹子在谷城會師,閱完兵以后,沒兩天,慕容瞻所部就也到了谷城地界。一如慕容瞻戰前的預料,賀渾邪果然先是於半道設伏,試圖給慕容瞻部來個伏擊戰,但因為慕容瞻早有戒備,賀渾邪的此策沒能得行,於是兩軍各列堂堂之陣,遂會戰於野。
書寫情報的那商隊之人,是張龜手底下的細作,精明能干這方面自不需言,然文化修養不高,所寫的情報內容基本用的大白話,無甚修飾之辭,可觀其文字,想象當時的場景,卻有一種戰場的場面浩大、激烈的戰斗使人熱血沸騰的感覺,不自禁地浮上讀者的心頭。
慕容瞻、賀渾邪兩軍列陣的地方,位在谷城縣城西南邊的數里處,濟水的南岸。
這個戰場,是賀渾邪選擇的。
時當上午,賀渾邪首先布陣於岸邊。
賀渾邪與賀渾豹子合兵以后,兩人帳下的步騎兵馬共近五萬。賀渾邪留了大概萬數的羸弱守衛兵營,也就是說,參與此戰的兵士共約四萬人,皆為丁壯驍勇的敢戰士。他以兩萬人組成了中軍主陣,自統之;其余兩萬人,分列主陣的左右,組成兩翼,其中左翼的部隊悉為高力禁衛,以賀渾豹子為此陣之主將,右翼的部隊半騎半步,由賀渾邪的義子賀渾勘為其主將。
賀渾勘是唐人,不過他家久在北地為將,從他曾祖起,就日常與鮮卑、羯人為伍,故是成年累月之下,其家深受胡風的浸染,如今到賀渾堪這一代,不管是衣著發飾,抑或是慣用的語言,又或是飲食,再或是襲用的風俗,都已與胡人無異了。換言之,賀渾勘已是一個徹底胡化的唐人。此人今年不到三十歲,本姓田,驍猛無當,因被賀渾邪收為了養子,甚得重用。
賀渾勘所統的右翼,半數騎兵,主要是鮮卑、匈奴等諸胡,半數步卒,大多是唐人。
慕容瞻帶來谷城的部隊共有三萬人,他早前在濟水北岸的臨邑留有萬人的守軍,這支萬人的部隊,在數日前,分出了五千人,渡過濟水,來到了南岸,已與他合兵一處。
亦即,慕容瞻投入到這場戰斗中的步騎兵數共有三萬五千人。
兩邊的兵馬數額相差不是很大。
相比賀渾邪部以步卒為主,騎兵為輔;慕容瞻部下的騎兵明顯為多,占了總兵數的三分之一,本著騎兵、步兵在同一支部隊中,通常一比二的正常比例,有一萬兩千來騎。
針對賀渾邪的陣型,慕容瞻相應地布置他的陣型。
其陣也分為三塊,中間的中軍,由一萬五千的步卒構成;左翼由五千步卒和五千輕騎組成;因為右翼面對的是賀渾邪部的高力禁衛,非得是精卒不能與戰,因是慕容瞻把帶來的全部六千甲騎都擺在了這里,加上千余輕騎和三千步卒,也是共有萬人。
到中午前后,雙方的陣勢相繼列成。
從高空中向下望之,可見寬闊的濟水奔流朝向東北而去,便在其南岸的原野上,兩支旗幟如林、甲械曜日,皆長數里的敵我兵陣,相對而陳。
唐為火德,而魏在建國后,不承認在它之前匈奴趙氏所建的秦國是正統,自以為是它秉承天命,承運代唐的,故以水為德。五行方色中,水為黑色,魏國的戎服因此是黑色的。方下賀渾邪雖然起兵叛魏,可他是剛剛舉亂,其軍中的兵士,所穿著之戎裝,卻仍是此前魏國的戎服,所以也是黑色。羯人的外觀與鮮卑、唐人不同,倒是一眼就能辨出,只是賀渾邪的軍中,亦有不少的鮮卑、唐、匈奴等各族人,這就與慕容瞻的部曲將士不好分辨了,為了加以區別,便於本部的將士在與敵混戰時容易分辨敵我,賀渾邪取土克水之五德理論,凡其陣中的將士,皆在左臂裹了一塊黃布;慕容瞻則選了色彩最為鮮明的紅色,其部將士皆於臂上裹紅布。
賀渾邪的軍陣,背靠濟水,面朝東南;慕容瞻的軍陣在其對面,所面向之方向自是西北。
只見兩陣的中軍,都是輕步兵在前,披甲的重步兵在后;賀渾陣之右翼,慕容陣之左翼,都是步騎混雜,雙方的步兵、騎兵人數相當。簡而言之,兩陣的中軍和分別之右、左翼,在兵種與兵額上,都大致相似,卻是賀渾陣之左翼,慕容陣之右翼,形勢與那兩陣迥異。
賀渾陣的左翼,悉為重甲步卒;慕容陣的右翼,主力是具裝甲騎。
在兵種上,此相對而立的兩陣大為不同,但相同的是,此兩陣的成員,都是雙方的王牌精銳。
便是不太懂兵事的人,此時看到此狀,也能判斷得出,賀渾邪與慕容瞻的這一仗,到底誰勝誰負,其關鍵之所在,肯定就是在這一塊戰場上了。如果賀渾邪左翼的高力禁衛能夠擊潰慕容瞻部的具裝甲騎,那勝利顯然就會屬於賀渾邪;而若是反過來,則大敗的無疑就是賀渾邪。
情報中的所述,是細作在戰后多方面收集而來的,雖然收集到的東西挺細,可具體到賀渾邪、慕容瞻等敵我雙方主帥、將校、士兵們在戰場上的所思所想,不免仍是不知的。
雖是情報里沒有這方面的內容,但莘邇在看到雙方列陣的形勢之后,卻是能夠猜到慕容瞻在戰前的一些想法。
“賀渾邪背水而陣,是因為他的重步兵多,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啊。賀渾邪部的兵馬已多於慕容瞻,又用背水列陣的方法來激勵戰士死戰的決心,反觀慕容瞻部,其主將慕容瞻之所以帶兵至谷城,與賀渾邪決戰,根據此前的情報言道,實非是他的本意,乃是因受魏主慕容炎的連番逼迫,不得已而為之的,其兵既已少於賀渾邪,料其將士的斗志受慕容瞻不欲野戰取勝負此意的影響,也定不如賀渾邪部,戰事未啟,勝負其實已分。想那慕容瞻於戰前之際,或已看到了他將要失敗的結局。彼時彼刻,他的心情一定會有如飛蛾撲火之壯烈和不甘。”
莘邇猜料得沒錯。
盡管才是初夏,日頭已是頗烈,半天曬下來,甲衣炙熱。騎著紅色戰馬,才繞中陣一遭,鼓舞過士氣,回到陣中大旗下站定的慕容瞻,舉首望向對面的敵陣,神情從容,心中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