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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朝廷拜征虜 荊州欲伐蜀

  賀渾邪的年紀與慕容瞻相仿,今年亦四十余。

  羯人原是西域胡,后其國為匈奴所滅,成為了匈奴的奴屬。西唐末年,漠北的諸胡入塞,羯人是其中的一種。因其部族的社會文化落后,沒能建立政權,先后依附匈奴趙氏的秦國、鮮卑慕容的魏國。近代以來,遷徙到江淮地區,趁魏國的內亂,據膏腴之域,漸有興起之勢。

  賀渾邪未及弱冠便繼承部率之位,其人壯健有膽力,喜怒不形於色,有智謀。

  在賀渾邪繼位的初期,他的叔父、庶兄、諸弟,曾經數次掀起奪位的斗爭,但最終都是他取得了勝利。雖是叔父、兄弟,但敢與他爭奪權位,也被賀渾邪視為仇讎,賀渾邪把與他爭奪部率位置的叔父、諸弟盡車裂之,斥他的庶兄是“婢妾賤種”,把之生生喂狗。

  由那以后,他擔任部率至今已有二十余年,雄踞東南,南侵江左,西擾河北,幾乎無年不戰,罕有敗績,不僅在羯人中的威望無人可及,并因部卒眾多,能征善戰,被魏國拜為天柱大將軍、太師,更於前幾年自號天王,實是眼下海內的一方強大勢力。

  坐在鑲玉垂珠的金質榻座上,賀渾邪抱著一個濃妝艷抹的少年,往殿中瞟了眼,問道:“唐兒怎么說的?”

  殿中跪著個唐人打扮的文臣,撅臀趴地,戰戰兢兢地說道:“唐兒畏懼天王,不敢與天王訂盟。”

  “你當我是三歲的孩童么?拿這話來哄我!”

  “臣豈敢!”

  “什么‘不敢與我訂盟’?仍是看不起我吧!覺得我粗野,不知禮儀,是以不肯與我訂盟。”

  那唐人臣子駭恐至極,汗下如雨,語無倫次,嘟嘟囔囔的,也不知在答些什么。

  賀渾邪說的不錯,東唐君臣的確不是“畏懼”他,而是“不肯”與他結盟。

  不肯結盟的緣故,倒也不是因為嫌其粗野。

  要說起來,東唐的君臣也是有骨氣的。

  遷鼎不久,出於凝聚人心、團結僑士與土著的目的,東唐時任的丞相王氏就提出了“光復神州”的口號。

  雖是因為門閥內斗,光復神州到現在也只是一個口號罷了,幾次所謂的北伐都是無功而返,但當匈奴趙氏建國之時,為了抵御匈奴人的南侵,江左嘗與那會兒還在遼東的慕容氏有過結盟,而羯人,在那個時候,則是匈奴人帳下最為兇悍的爪牙,是諸胡之中,唯一打到過江南的,與東唐實為世仇;因是之故,盡管慕容氏取代匈奴趙氏,於今也已成為東唐的敵國,但對羯人這個世仇,“光復神州”的旗幟下,東唐卻仍是不肯、大約也是“大義”之下,無法放下怨恨,同意與賀渾邪結盟。

  賀渾邪蹂躪著懷中少年鮮嫩的身體,說道:“你嘰嘰歪歪的,在說些什么東西?”

  那唐人臣子說道:“臣、臣…”

  “行了,你下去吧。唐兒不肯與我結盟,此非你可以改變。我還能怪你不成?你出使辛苦,我已給你備下了些錦緞、金餅,你去取了。”

  那唐人臣子如釋重負,便膝行倒退,出了殿外。

  到的殿外,他扶著酸麻的膝蓋站起,抹額慶幸,心道:“又多活了一天!”

  卻說殿內的賀渾邪,沉吟稍頃,說道:“鮮卑奴又召我入都,說要以丞相任我。哼,當我是傻的么?騙我了入鄴城,一刀砍了我?我自是不會理它。

  “但連月以今,鮮卑奴兩次傳召於我,這等急迫,我瞧啊,慕容暠怕是離死不遠了!慕容暠諸子,慕容炎略有詐謀,然性不仁,德不服眾;慕容武臺小贛,而失於急躁;其余若慕容葛、慕容權之流,庸碌兒輩也!俱不值一提!也就慕容瞻有點能耐,可我料慕容暠死后,慕容炎必不能容他,兩下定有內訌,慕容瞻是個迂腐的人,十個八九會被慕容炎給宰了,也不足大慮。

  “唐兒不愿與我為盟,也就罷了!憑我諸部的精兵十萬,只要慕容暠一死,我一樣可以打下鄴城!唯是為助我聲勢,唐兒不肯結盟的事不可外露;你們只管對外宣揚,就說唐兒已經與我訂盟!我取鄴城,他們取洛陽!慕容暠將亡,鄴城朝野,人心惶惶,一定沒有功夫辨別虛實。這會有利於我來日的西進攻鄴!”

  殿上的幾個人皆為賀渾邪的心腹,多半是羯人,與賀渾邪一樣,膚白髯濃,高鼻綠眼,也有兩個不是羯人的,一個是鮮卑人,一個是匈奴雜胡。

  眾人應道:“天王深謀遠慮,神機妙算,臣等遵令。”

  一聲宛轉的呻吟響起,是賀渾邪懷中的那少年被賀渾邪捏疼了。

  賀渾邪哈哈大笑,叫殿門口的侍衛,說道:“拿些奴婢、美酒進來,給我與將軍們助興!”

  很快,百余個奴婢被侍衛們帶進來。

  先是鋪陳酒肉,賀渾邪與諸將痛飲。待到他們酒酣,羯鼓等樂器奏起,三二十個獻舞,剩余的奴婢兩兩結合,席間。賀渾邪觀看地興起,情欲勃發,按倒懷中少年,當眾便就引弄。諸將各擁美婢,有那害羞的,撫玩而已,有那放得開的,如賀渾邪相同,亦就地縱欲。

  巍峨富麗的大殿之中,一時,烏煙瘴氣,哪里還有半分莊嚴?

  賀渾邪的兇野放蕩,是莘邇無論如何也不能想象的。

  一道從江左傳來的消息,也出乎了莘邇的意料。

  出使江左的高充於七月底,歷經艱辛,回到了定西的王城谷陰。

  得到了禿發勃野“拓跋氏愿意結盟,與定西共分朔方”的回稟,莘邇正在囤積糧秣、整軍備戰,接報高充歸來,立刻放下了手頭的諸項軍務,接見於他。

  高充出使的一來一回,幾千里地,瘦了很多,也黑了不少,不過使命達成,他心情愉快,精神尚還不錯。

  他說道:“充至江南,朝見天子,奉獻方物貢品,向朝廷備述我國孤懸西北,抗舉世之胡,安境內百姓的事情。天子以大王乃心王室,封拜大王持節、侍中、太尉、鎮西大將軍、都督隴、秦、沙諸州軍事、護夷校尉、隴州牧、定西王。

  “又聞臣述將軍西討西域、收復秦州三郡等事,以將軍忠亮可嘉,振我國威,授將軍散騎常侍;臣述將軍有東征虜秦、為國收復關中之志,天子遂增大王督雍州軍事,加以征虜將軍拜將軍,領雍州刺史。”

  散騎常侍,與侍中的品級一樣,也是三品,并與侍中相類,亦是本朝常見的一種“加官”。

  散騎常侍郎既清且閑,本為前代成朝和本朝早年所重,但在可以成為加官以后,因其人數增多,價值遂亦下降,比它低一級的秘書郎於是取而代之,日漸顯赫,被認為“質猶勝之”。

  雖然如此,散騎常侍依然是清貴的官職,非門第高華者不能居任,唐家的宗室入仕,起家官通常便是此職。

  沒得“侍中”,得了一個“散騎常侍”,也算是不錯。

  尤其讓莘邇滿意的是,經過高充的努力,江左朝廷授給他了“征虜將軍”、“雍州刺史”二職。

  征虜將軍和輔國將軍的品級相同,和侍中、散騎常侍的品級也相同,俱是三品,但這個三品與“輔國將軍”的“三品”,含金量明顯迥異。“輔國將軍”是定西授給莘邇的,江左朝廷對此根本是不承認的;征虜將軍,是江左封拜的,這可就是實打實的了。

  “雍州”,在西唐的時候,轄地為安定、扶風、馮翊等郡,也即蒲秦現今的關中腹地。授此職給莘邇,因為這塊地方還在蒲秦的控制下,相當於是“遙領”,但至少在字面上,莘邇已有了這幾個郡為其治下之土了。

  江左的三個封拜官職拿到,雖然江左給定西王增了“督雍州軍事”,在軍事上,莘邇仍歸其統,但嚴格說來,莘邇從此就不再僅是定西的臣子,且是可與定西王并列的江左重臣了。

  這個消息是好消息。

  讓莘邇沒想到的,是一個不好的消息。

  高充說道:“充辭京都,回定西的路上,道經荊州。荊州刺史桓公召見充,細問定西詳情,言欲伐蜀,希望能與我國聯兵,南北夾擊之。”

  氐人李氏占據蜀中多年,如將蜀中克復,可以打通定西與江左的聯系通道,將秦州、蜀中、荊州連成一片,對蒲秦也將能形成半包圍的態勢,使定西不必再獨自面對蒲秦,有利於減少定西的壓力,從這個方面說,伐蜀,是好事;但如果伐蜀,朔方怎么辦?

  還是那句話:定西國小民少,只能支持一場戰爭,無法在同一時間兩面開戰。

  莘邇問道:“桓公欲何時伐蜀?”

  “說是入秋之后。”

  “入秋之后”,這就與莘邇攻打朔方的時間重疊了。

  莘邇問道:“桓公伐蜀之意,朝廷可已允納?”

  “還沒有。”

  “此事除了你,還有誰知?”

  高充答道:“充還至秦州,令狐刺史迎接於充,問出使見聞。充把此事,告訴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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