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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姚謹辭動心 呂明平叛亂(上)

  那戎人名叫姚謹,是姚國的諸弟之一。

  蒲英貴為蒲長生之弟,大秦的魏公、洛州刺史,地位高貴,不是誰都能隨意見到的。

  在姚國現存的諸弟里邊,姚謹以擅長臨機應變著名,他詐稱是上郡太守楊滿的僚屬,說有急事稟報,并呈上了偽造的楊滿書信一封,——偽造蒲秦官署的書信,對個人來說或許不易,但對人多勢眾、帳下人才濟濟的姚國來說,卻很簡單。

  蒲英相信了姚謹的說辭,命人帶他入內來見。

  姚家的子弟個頭都不低,雖不如姚國那樣身長八尺余,姚謹亦高七尺八寸。

  姚家投降江左之后,江左的唐朝對其族甚厚,他家歷代承襲郡公之位,作為公侯子弟,姚謹往日在淮南,接觸的多是江南士人,又少小從軍,日常與戰士為伍,兩種生活經歷糅合一起,配上他魁梧的身材,形成了他既有文氣內斂,又有驍武外露的風儀,堪稱文武兼資了。

  蒲英是蒲長生的同產弟,蒲長生被蒲茂殺時也不過才二十七八,因是,蒲英的年紀也不大,與姚謹相仿,二十多歲。

  兩人在堂上相見。

  姚謹赳赳而立,打量蒲英的形貌。

  只見他一張圓臉,小眼睛,沒有蓄須,隔著老遠,都能聞到濃香從他的衣上傳來。蒲英是坐著的,盡管不能準確看出他的身高,卻也可以估量出來,大約七尺上下,很瘦。

  姚謹心中生起了三分小看,想道:“無怪阿兄舍河北而圖取關中,所謂‘魏公’,無非如此!”沒有跪拜,行了一揖,說道,“見過魏公。”

  蒲英觀姚謹舉止落落大方,與自己竟隱有抗衡之勢,不像個尋常的佐吏,狐疑地注視他,說道:“楊滿的長史、司馬、主簿,親近吏員,我皆見過。沒有見過你。你叫什么?”

  姚謹瞧向陪從在蒲英身側的幾個吏員,說道:“敢請魏公屏退左右,小人有密事相報。”

  蒲英說道:“此皆我之心腹,無須退避。你有何事?速速告來。”

  姚謹乃從懷中又取出了一封書信,由蒲英的侍從轉奉給蒲英,說道:“不敢欺瞞魏公,小人實非楊太守的屬吏。小人姓姚名謹,吾兄便是偽唐之故使持節、六夷大都督、平北將軍、都督并州諸軍事、并州刺史、開府儀同三司、高陵郡公姚諱國。”

  蒲英與左右吏員聞言驚詫。

  蒲英暫把書信放在邊上,盯著姚謹,說道:“你是姚國的弟弟?”

  姚謹從容不迫地答道:“正是。”

  蒲英左右的吏員中,一個神態沉毅的年輕氐人踏前一步,厲聲說道:“叛唐之賊,犯我邊疆!你好大的狗膽!還敢偽造書信,托辭是楊太守的幕僚,求見魏公!”就要召喚堂外的甲士進來,把姚謹收擒。

  姚謹哈哈大笑。

  蒲英問道:“你笑什么?”

  “海內大亂百年,群雄競起,無不以問鼎稱尊為望。關中向來號是霸王之資,前代秦朝,以此為基,遂成混一宇內之偉業!而下貴國雖也稱‘秦’,較與前秦,無異米粒之光。可惜,可惜!我笑這關中的千里沃土,如今卻早晚將是無主之地!也不知平白會便宜了誰家!”

  蒲英怒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蒲茂弒主篡位,天下的忠貞之士,無論胡人、唐人,每當談及此事,盡皆裂目,恨不能碎其體,寢其皮!我在淮南的時候,就常會聽到江左名士的憤慨之議。”姚謹睥睨蒲英,輕蔑地說道,“并亦常聞江左士人對魏公的評價。魏公可愿一聽?”

  “什么評價?”

  “四個字,茍且如鼠!”

  蒲英大怒起身,罵道:“小羌!不怕死么?”

  姚謹顏色不變,說道:“故秦主,魏公之嫡兄也,勇武善戰,在位五年,東征西討,北滅屠各之亂,南剿荊州唐人之叛,向西則威震定西,顧東則使魏國股栗,冉興入貢,拓跋鮮卑稱臣,誠然當時之雄杰也!而被蒲茂弒害!至今兩年矣!魏公以弟身,為人臣,既不敢為亡君誅逆,也不敢為亡兄復仇,貪圖蒲茂丟給公的一點點富貴,蜷縮洛州,只字無聲。‘茍且如鼠’,江左士人之所評,在我看來,真的是再適合不過了!哈哈!此我所以發笑之其二也。”

  蒲英漲紅了臉,手攥得緊緊的,在被姚謹的刺激之下,脫口而出,怒道:“我豈不想為我兄報仇?奈何我只有洛州一地,兵不過數千,怎么能對敵蒲茂!”

  適才斥責姚謹的那個年輕氐人名叫呂明,是蒲英的長史,聽了蒲英此話,強自按住表情,忍住扭臉去看蒲英的沖動,瞪著姚謹,心頭砰砰直跳,想道:“不好!”

  姚謹下拜說道:“魏公若果欲為亡君誅逆,為亡兄復仇,吾兄已為魏公籌劃停當,敢請為魏公言之!”

  “你說!”

  “我家與上郡太守楊滿,舊為姻親,聞吾兄兵至,楊滿遣使拜見,饋禮極重,與吾兄約為了兄弟。

  “南安郡,我家之祖地也,我家離開雖久,昔日的盛名,猶然尚存,只要吾兄振臂一呼,響者定然如云。

  “朔方新被蒲茂攻破,趙宴荔雖被俘在都,鐵弗匈奴必仍不服,趙染干現在朔方,吾兄已派人去與他聯絡。

  “吾兄愿奉魏公為主。約以時日,魏公起於洛州,吾兄相攻於外,內外夾擊,平陽、河東,反掌可得!合此兩郡之兵,連與上郡、朔方之卒,南安呼應於西,咸陽,何足取也!”

  姚謹說到的這幾個地名,朔方在蒲秦的最北,朔方的南邊就是上郡,上郡的南邊是平陽和河東兩郡;洛州與河東郡接壤,在河東郡的西南邊;南安郡,在隴西郡的西北邊,兩郡夾渭水相對。

  只從形勢上來看,如姚謹所言,只要蒲英肯起兵造反,姚國與他內外呼應,平陽、河東兩郡應是不難攻克,這兩郡只要一下,加上上郡、朔方與南安三郡的兵馬,雖不能說有必勝的把握,但確實像是有可以與蒲茂一爭的本錢了。

  蒲英陰晴不定,心中想道:“并州刺史蒲建,我之庶兄也,雍州刺史蒲統,我之從兄也,他兩人也一向對逆賊蒲茂不滿,我如去信邀之,他兩人肯定會舉旗助我。蒲獨活、石駿奴、雷小方,是我兄昔年的重臣,對我兄忠心耿耿,我只需一使往去,他們也定就會響應於咸陽。

  “便是無有姚國來犯之事,我早晚也要起兵討逆!姚國有驍悍之名,部曲精銳,今日他愿奉我為主,我倒是可以借用其力,提前舉兵了!”

  看了看直到剛才,才伏拜地上的姚謹,蒲英又想道,“姚謹小羌,兵敗竄逃之輩,見我不拜,口出妄言,仍敢如此桀驁!觀其弟,可見其兄。姚國,我可以借其力,待大事成后,卻不能留他!”示意呂明下去,把姚謹扶起,拆開姚國的信,見信中果是言說請求奉他為主,看完了,對姚謹說道,“大事若成,汝兄欲得何封賞?”

  姚謹說道:“何敢求封賞!我家離鄉梓久矣,只求還鄉!”

  蒲英笑了起來,說道:“還鄉有何難?待大事砥定,我以秦州為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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