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臺之設起於秦代,最早是皇帝的秘書機關,后來發展成為了國家的最高政令機關。
秦時,尚書臺的下轄組成,初為四部,至秦中葉,擴充到了六部,各部皆有尚書,并尚書令、尚書仆射,合稱八座。前代成朝與本朝,大致沿襲秦時舊制。
當下的江左,尚書臺共有五部,分別是吏部、祠部、五兵、左民和度支。
五部尚書以下,有十五曹,曹的長吏稱“尚書郎”,分隸五部尚書管轄。
五部之中,吏部最為美差。吏部尚書和吏部下轄的曹郎,號稱“天下清官”。膏腴之族,皆屬意吏部,而不樂別部,蓋因別部所掌之稅收、糧倉、武庫等務辛苦繁瑣,不是“職閑廩重”。
考功曹,便是吏部下屬的諸曹之一。
可以這么說,定西現在是沒有吏部,也沒有考功曹,如果有的話,這些職務肯定會成為宋、氾、張、麴等家子弟首要爭奪的對象。——正是因了吏部是最美的差事,那么誰家、誰人能得到這個差事,不也就從側面證明了這個家族、這個人是國中最上等、最優秀的么?非是僅關“職清俸厚”,更重要的,出任吏部,且代表了此家、此人在社會中的地位和名望。
張道將是個標準的高門子弟,考功曹對他的誘惑會有多大,可想而知。
且比之江左,定西此前無有吏部、無有考功曹,換言之,他如接受此任,就將是定西擔任此職的第一人。什么叫“第一人”?底下繼任的人哪怕名望再高,排起來,也只能是第二。
張道將忍住了巨大的誘惑,沒有當場表態,他要回去征詢一下張渾的意見。
莘邇沒有強迫他,親熱地把他送出堂外,喚府吏送他出府。
莘邇去年提出的五件政事,唯換僑郡中正一事,還沒有大范圍地著手,其它的都得到了施行。
濁吏哪里都有,輔國將軍府亦有。此時在堂外侍候的幾個吏員便都是府中的濁吏。得了莘邇的命令,他們大聲應諾,精神煥發地引張道將出去。
莘邇在門口站了稍頃,目送張道將離開,看到那幾個昂首挺胸,闊步前行的濁吏,不由心道:“自給濁吏們加了俸祿后,不管是日常公務,還是臨時差使,他們都干勁十足,比起往日,可謂是天壤之別了啊!”手撫門框,嘆道,“世間豈有又想馬兒跑,又不給馬兒草的道理!”
下午的陽光曬在身上,暖洋洋的,院中的花草樹木,紅紅綠綠,入目鮮艷。
聽事堂的院門外,一瘸一拐地進來了個人,是張龜,與張道將恰好碰上。
張龜明顯地怔了下。張道將作揖行禮。張龜忙還了一禮。
兩人略作寒暄,擦肩而過。
莘邇目睹此幕,若有所思,想道:“張龜棄暗投明,叛出張家。張道將對他之恨,必過於對我。張道將對我恭恭敬敬倒也罷了,對張龜卻也能以禮相待。此子要么是真的痛改前非,要么他就是一個隱忍之人。觀他此前的狂傲,不像個能隱忍的。他難道是果然洗心革面了么?”
有點不相信。
但信不信,都無所謂。
說實話,到朝中這么些時候以來,莘邇已經對與宋、氾、張等家的勾心斗角感到厭煩了。
安插在蒲秦的暗線,不時傳回消息,蒲秦於今朝氣蓬勃,蒸蒸日上。
而隴州就這么大點地方,地處偏遠,自然條件本就已經不好,遠遜關中、中原,既窮,人又少,用“窮鄉僻壤”形容亦不過分,宋、氾等家卻猶爭權奪利不休。
與秦國的蒲茂、孟朗相比,一個胸懷遠志,一個鼠目寸光,簡直虎與犬之別。
莘邇深深地意識到,宋、氾、張等家愿意當狗,隨他們當去,他絕不能隨波逐流,絕不能把自己陷入到與宋、氾、張等家政斗的泥淖中。
是以,在通過戰爭已獲威望、五項政措大致得以實行的前提下,他如今給自己確立了新的政治方針。
可以盡量不再去觸碰“五項政措”以外的宋、氾、張等家現有的政治、經濟利益,此其一。
若有需要,甚至可以再讓出點利益給他們,此其二。
鞏固與麴家、孫衍的同盟,此其三。
和軍事無關的政務少插手,把精力主要放在軍隊的建設上,此其四。
總而言之,莘邇現階段的設想,就是在通過五項政措的實施,已然把他的戰功順利地轉化成為了政治資本的基礎上,見好就收,以政治上的暫時讓步,來換取他建設軍隊的時間。
關於建設軍隊。
莘邇已有了一個全盤的計劃。
首先,自便是勛官制度的創造和建立。
從此,軍隊有了自己的酬功體系,極大地便於了莘邇對部隊的掌控。
同時,因為勛官不止是空口白話,等級不同的勛官各對應了不同的政治、經濟待遇,乃是實打實的利益,也將會極大地有利於鼓舞將士的士氣和戰斗時的斗志。
其次,就是武舉的設立。
莘邇可以通過此制,源源不斷地得到各地的猛士,收為爪牙,擴充自己的實力。
同時,這項制度且有一個長遠的影響。
即是,從此次武舉中脫穎而出的王舒望等人,其家雖皆非上流,但亦無不是當地的富戶,這些人實際上代表了部分寒門階層的力量。一個人的力量有限,數百、數千人的力量加在一起,那就是數百家、數千家,延以日后,勢必將會大有助於莘邇在郡縣影響力的增強。
再次,是他已經上書朝中,奏請令狐樂,借擴建泮宮的機會,另建武學。
在上書中,莘邇以三代以例,言道:“《孟子》云:‘庠者,養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授軍中名將以師任,教導兵事,此三代之遺法。方今海內凌遲,兵弱則國危。臣邇以為,宜效三代,設武學於泮宮,無事則講演兵法,有事則為王征伐。況則,射、御,亦君子之藝也。”
一則,由古至今,最重“故事”。“故事”者,過去的事。只要是前代有過的先例,那么當再提出來時,就容易得到認同。二來,現今國家的最高學府雖說不重視軍事的教育,但各軍府卻都各有學官,亦就是說,“軍校”此物,在當下已是存在的,而非新鮮事物。
故此,莘邇的這道上書,沒人反對,於日前得到通過。
相關的招生工作已在開展,招生的范圍包括軍中的中低級吏員、寒門子弟,如有士族子弟想學,也歡迎,鮮卑等胡落的胡人,只要報名,通過初試,證明認得唐文,也一概錄取。
勛官也好、武舉也好、武學也好,莘邇的這些舉措,是在為擴大自己的軍事勢力,也是為了想在隴州進一步地提倡尚武風氣。
他希望不止是底層的百姓,中層、上流的士族也能尚武。
要想讓士子尚武,只這么幾條還不夠。
畢竟,此三條之措施,不是專門面向士子的,士子大可置之不理,我行我素。
於是,就有了莘邇的第四條。
這一條,算是帶點強迫的性質。
他上書請求恢復“鄉射禮”。
“鄉射”是先秦時期的四種“射禮”之一。它指的是每年春秋兩季,地方的主官以主人的身份邀請本地的士人、學子,在本地的官辦學校中舉行比賽射箭的活動。
這項禮不是軍禮,是嘉禮的一種。
雖然如此,莘邇看重的是,其所面對的對象卻主要是讀書人,也就是士子。
此禮是正兒八經的古禮,對莘邇的此道上書,朝臣們更是沒有反對的理由。
有關鄉射禮的建議,莘邇是去年冬提出的,在“常行文案限以時日”的嚴格要求下,今春,此禮的恢復已經得到了落實。
便在上個月,莘邇還出席了王城所在之武威郡的鄉射禮。
鄉射禮上,只要是出席的人,都得參與比賽。
兩人一組,稱為“耦”,一人名上射,一人名下射。
莘邇也親自下場。
他原先就射術不錯,又一直苦練不輟,在比賽中自是大出風頭,帶領本“耦”獲得了勝利。
比賽完后,在傅喬的不遺余力下,莘邇“神射”的名號很快就傳遍了王都。這倒是意外之得。
張龜到了堂門外,下揖行禮。
莘邇笑道:“長齡,近日武舉等事把你累的不輕,今天你休沐,不在家歇著,跑來作甚?”
“明公,龜適才得到了一個情報。”
“什么情報。”
“虜秦偽主蒲茂遣孟朗、茍雄將步騎三萬,北上攻打朔方去了!”
莘邇的神色凝重起來,說道:“蒲茂要打趙宴荔?”
“正是。
“明公,自蒲茂篡逆僭位以來,在虜秦國內進行變革,國勢日強,龜常擔心它會用兵隴西郡,或再打冉興。如此,我國的邊地就將不得寧日了!
“幸好天意垂青,當此之際,他卻去打朔方!鐵弗匈奴盤踞朔方多年,民口頗眾,趙宴荔向來狡詐,其諸子驍勇善戰,不可小覷。這一場仗,龜料虜秦不好打!”
張龜的獨目炯炯有神,說道,“明公,此天予我機,我用兵之時也!龜有兩策敢獻!”
得把新卷的綱要加緊整理出來,不然一邊整綱要,一邊寫,寫得是真慢。今天還是一章。1,2,3,4,欠了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