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色的火樹在歡歌。或許不算歡歌,只是一種高昂上升的震顫。這種震顫并不叫羅彬瀚痛苦,但他沒法再讓心靈保持平靜,只顧緊盯著夢幻之火升騰的姿態,仿佛一只羽焰的鳥即將飚飛到蒼穹上。他甚至沒發覺自己正無意識地張著嘴喊叫——并沒真的喊出聲來,他的肺里像有刀片在隨氣旋翻滾,聲音發出去以前就絞碎了。然而他心蕩神馳,對什么都不在意了。
結束了。真的結束了。仙子火在海天之際漸次低垂,化作半透明的蜃影,最后徹底消失無蹤。過程中它不曾留下一絲受焚者的聲息,也沒有一縷殘灰余燼,好像這一切從來都沒有發生過。羅彬瀚扶著箱子慢慢坐倒,藥效本不應該退得這么迅速,可他已感到心力難支、形疲神困。要是現在給他一面鏡子,叫他看見鏡中的人突然間變老了二十歲,那也不會令他意外。
轉眼間,地面上的火海已蔓延至整座島嶼,烈焰洶涌時的噼啪爆裂聲蓋過了風鳴,空氣也如融化的塑料般扭曲變形。九成以上的垃圾覆蓋物都引燃了,火勢至此再難遏制,因為設施內部用于存儲滅火劑的空間不足,他們本來也打算在事情結束后炸掉這里。
一切都是按計劃走的。只是他感覺累極了,連蒸騰上來的熾熱火氣都不在乎。他真想就在這平臺上躺倒,管它后頭還有什么事。可李理不會放過他,她留給他三十秒的休息時間,期間所有觀察眼都在高速地轉動和閃燈,幾十臺隱藏在島嶼內部的支架攝像頭也升了起來,像一幫子好事之徒把他和陷阱箱團團包圍,湊過來眼也不眨地瞧個起勁。她是要確保他們的勝利貨真價實,不會出現撤離前一秒又被周溫行打個埋伏之類的破事。
羅彬瀚很想告訴她不必操這么多心。以既有經驗觀之,周溫行此人雖頗具一些即興表演愛好,但通常不會無的放矢,純粹為了折磨對手而去浪費精力。要是這東西沒死,還有余力殺人,他現在就會跳出來了,反正這會兒羅彬瀚連爬起來都費勁。不過最后他還是決定讓李理干她想干的事,畢竟小心駛得萬年船,說到底,他自己也很希望吃顆定心丸。
三十秒過后,偵察眼不再頻繁活動了。耳機里的聲音說:“請做好撤離準備。”那聲音聽上去清晰了不少,看來他的聽覺損傷不大,只是臨時的震蕩影響。羅彬瀚瞄向下方的火海:“往哪兒撤?”
“正東方。活動平臺系統將把您和陷阱箱一同運送至海岸。接應船只在三分鐘內抵達。”
“那我該做什么?”
“設施表面現已處于高溫狀態,請注意調整您與彈出平臺的接觸面,同時避免在區塊轉移期間受陷阱箱撞擊。”
羅彬瀚只得站了起來,走到陷阱箱的西邊,這樣平臺在傾斜交接時不至于撞上他。緊接著平臺就載著他和陷阱箱向東移動。這過程中他盡量站立,只讓靴底去接觸火焰烤過的平臺面,然后回首西望,在這座島被徹底引爆前看上最后幾眼。
李理說不定在這座島上砸了上億的資金,就為了這場短得能以分鐘計量的戰斗。千足機械海怪注定會非常短命,因為它本意是設計給巖石洞穴的,整個建筑對海砂和珊瑚礁而言實在過重,再拖一個月都可能會引起整座島嶼的沉降,失去電力維護的通風系統會滲水,細菌與海洋生物很快侵入其中。它將變得故障連連,再也不堪使用。他們只得炸掉它,先用定向爆破解體,把設施的幾個核心艙室推沉到海底,讓李理的人有時間去回收和善后,最后再以沼氣爆炸作為事故報告的結論。至于事后如何處理政府關系,羅彬瀚沒過問,這對一個能在海島上建基地的家伙根本不值一提。
該告別了。就讓這座島成為天外訪客在塵世中的陵墓吧。他最后嘆了一口氣,將視線轉回前方的海岸。
“您有什么疑慮?”李理說。
“不,我覺得挺高興的,只是激動不起來。這是你給的藥搞的。”羅彬瀚說,“你覺得我還在疑慮些什么?”
“比如,我們仍然不知道他的行為動機。”
“這倒也是,不過我們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了。我可不會為了這個答案去給他招魂。”
“我還有另一個小小的疑問。”
“是什么?”
李理沒有立刻回答。過了一會兒后她說:“或許我們能從另一位訪客那里得到答案。”
怎么能忘得了另一個人呢?那位身份神秘的同伙。既是他們的大敵也是最后的救星,因為他們還得想方設法解決月亮上的問題。羅彬瀚抽動臉上的肌肉,擠出一絲干巴巴的笑容:“現在有什么頭緒?”
“暫時沒有。”
“島上那些審計員都表現正常?”
“沒有可疑跡象。”
這回,羅彬瀚只得承認自己冤枉了方秾。“我們只有最后一條線索了。”他接著說,“酒店那邊的行動怎么樣了?他的行李都拿到了?”
“正在進行中。我想不會出問題。”
羅彬瀚聳聳肩,在這個話題上打住了。“還有件事。”他說,“我的右手好像不行了,還有左眼也看不見東西。最壞的情況是終身殘疾,等下你得想辦法幫我遮掩過去。”
他說這話時難免有些煩躁,但李理還是一派云淡風輕的態度:“我已觀察過您的面部情況,您的左眼球整體形狀完好,沒有破裂或明顯外傷,推測可能是化學劑腐蝕或爆炸沖擊導致的角膜損傷與視網膜脫落——這些損傷都有概率靠醫療手段挽回,您還是很有希望保住大部分視力的。前提是現在別用手去接觸任何面部組織。”
羅彬瀚只得把手縮回來。“我臉上不大好看吧?”
“我們可以說色彩豐富。”
她居然還有心情開玩笑,可見其他地方的進展肯定不錯。羅彬瀚本想問問那個周溫行的替身演員這會兒在做什么,但一艘電動船已經透過重重煙幕出現在岸邊。船頭站著個年輕男人,羅彬瀚估計又是那個小船長,于是沖對方揮揮手臂,對方依稀也在煙霧后揮手回應。半分鐘以后,移動平臺沖過最后的燃燒區域,抵達李理用滅火劑畫出來的隔離線。羅彬瀚終于看清了對方的樣子,不由吃了一驚。這人根本不是李理的手下,而是蔡績。
平臺開始下降。到了距離地面半米的位置,羅彬瀚先把陷阱箱輕輕地推了下去。蔡績面色嚴峻,猶豫著是否要上前幫忙,但羅彬瀚已經自己翻了下來。
“你怎么來了?”他奇怪地問。
蔡績沉默地盯著他的臉直瞧。當然啦,肯定不會好看的,憑誰在燃燒爆炸的垃圾沼澤里打過滾都一樣。羅彬瀚又往回看了一眼,想確認周溫行會不會詐尸——據說正式受血的影子們對蔡績這樣的中間產物具有極強的影響力,能制得后者一下都動彈不得。從這個角度考慮,蔡績能主動出現在這兒倒也不壞。
他還沒琢磨明白,耳機里的李理說:“是我叫他來的,先生。”
“你?”
“是的。蔡績先生希望能為我們的行動提供援助,因此我安排他替代原本的接應人員,鑒于他有出眾的體能與可信的背景。以及,他的特殊天賦還能為我們再上一道保險。”
“啊,是這樣。”羅彬瀚說,“不過我都不知道你們已經認識了。”
之前他找蔡績做過模擬訓練,但沒透露過李理的存在。蔡績也從未對他的具體計劃和執行能力表示過疑問。而當他和李理靠著耳機對話時,蔡績臉上毫無詫異,仍然直勾勾地盯著他瞧,仿佛一點也不好奇耳機對面的人是誰。這人對李理究竟了解多少呢?只把她當作一個普通的合作者?或者連她的來歷都一清二楚?應該不可能,如果蔡績知道李理是誰造的,還能這么若無其事就未免太有定力了。
又有一串潛流般的想法從他腦中穿了過去。其中似乎有些很重要的念頭,他卻始終抓不住。周溫行曾以嘲笑般的語氣說他太信任李理…他又有什么道理不信李理?李理是荊璜丟給他的,法克也理應知道。至于蔡績呢?蔡績是周妤的人,陰司女閻羅不過是嘴上缺德罷了,總不可能暗地里幫著周溫行整他。
他搖了搖頭。“我們得走了。”他說,“還有一幫子審計等著我去忽悠呢。”
蔡績依舊一言不發,上前想攙扶他。羅彬瀚卻指著陷阱箱說:“你該搬上船的是那個。”說話時他留意著蔡績的表情,見那張緊繃的臉上閃過一絲詫異。他頓時明白蔡績確實是臨時加進來的,因為此人對他們的計劃核心毫不知情。
他什么也沒解釋。蔡績頓了片刻,轉身去搬陷阱箱。噼啪爆裂的火焰在他們身后炸個沒完,把蔡績的臉也照得忽明忽暗,看去有幾分詭譎陰森;那沉重的箱子在他手中顯得很輕巧,被高抬慢放地送進了船艙。羅彬瀚則自行在船尾坐下,低頭瞥了眼右手腕,那倒霉的金屬條還扎在上頭。現在把它拔出來沒什么好處,要是等會兒蔡績突然跟他打起來,這玩意兒指不定還能當暗器用。
蔡績走到船頭啟動引擎。他手法嫻熟,可能之前練過,或者開過差不多的東西。船只慢慢后退,掉頭駛離島岸。羅彬瀚斜靠在尾舷板上,對著船下磅礴噴涌的銀白水沫出神。島上的火光映在浪濤里,就像海面底下也有火燒著,正咕嘟嘟地往上冒泡。好一口沸騰的大鍋,他扔下去的那枚貝殼只怕已經煮焦了。
他漫無邊際地想著,忽然聽見蔡績在船頭說話。這個人照舊那么不擅長偽裝,哪怕用最冷漠的聲調說話,任何耳朵沒聾的人也還是能從那刻意的語氣知道他現在有多不自在。
“那箱子里是什么?”蔡績問。
羅彬瀚把頭轉回去。“你想知道?”
“不然我在問什么?”
“用來當誘餌的東西。”
早在半個月前,羅彬瀚向他透露過大致的計劃,因此這話立刻就叫蔡績抽緊的臉頰放松了些,只余一抹疑惑留在眼底。
“老鼠,”他慢慢地說,“需要這么大的箱子嗎?”
羅彬瀚若有所思地望著他。其實這人也不算很傻,他心想,只是很難想象這樣一個天真的家伙要怎么和周妤相處。那不太可能是個特別融洽的組合。不過誰又說得準呢?也許周妤已經改過遷善,成為一尊地獄里的活菩薩——他把扎著金屬條的右手腕擱到舷板外晾著,然后鎮靜地說:“李理,把箱子打開吧。”
箱子沒有動靜,李理也沒說話,以靜默表達了最徹底的反對意見。看來她真的和蔡績不熟,真不知道她怎么就允許他參與進來。
蔡績的臉色慢慢變了。他讓船按著設定航線往前開,自己則轉過身來,埋頭要去把放在兩人中間的箱子掰開。
“我是你就不會干這種事。”羅彬瀚冷眼旁觀地說,“里頭的電子設備可不少,還有高能電池,你要是亂來沒準會炸——李理,你瞧見了,他是不會放棄的,你最好還是幫他打開。”
箱子上的指示燈連閃了三下,接著箱蓋從靠近船首的一側彈開了。里頭的情況對蔡績一覽無余,而羅彬瀚只能看見豎立起來的的六邊形箱蓋,幾縷裊裊升騰的冷霧,以及蔡績呆然的神情。他也不需要去看箱子里的情形,因為他早就知道了。這會兒他只想要一支煙或者一瓶酒,可惜這些他都拿不到,岸上等著他的只會是李理的緊急醫療團隊。
蔡績抬起頭時后退了一步,差點撞上后頭的操作臺。他的臉上透出怪異的青灰色。
“這是誰?”他說。
羅彬瀚聽到耳機里有一點細微的電流聲,這是李理即將發言的征兆。他伸手把耳機摘掉,擱在座位底下,然后才說:“你不需要知道他的名字。”
“他為什么會在這箱子里?”
“被放進去的。”
蔡績繼續盯著他看,等他給進一步的解釋。羅彬瀚只覺得口干舌燥,而且還困得厲害。“有這么一個人,”他懶懶地說,“我是不會把真名告訴你的,要是你愿意就叫他老鼠。這個人家境富裕,可家里管得很嚴,不給他花錢的機會,于是從小學開始他就去勒索自己的同學,從他們那兒搶錢去打游戲。后來有同學告訴了老師,害他被家里罵了,他就偷了家里的錢,雇了幫流氓把那同學打殘了。之后他轉了學,卻在初中時染上了賭癮,于是他重操舊業開始勒索,順便還有偷竊和偷拍——主要為了賣錢,最后他在女廁所里被抓了個現行。班主任堅持要開除他,他就從家里帶了把菜刀捅進班主任的肚子里。老師死了,他成了少年犯,家里給他打點花了不少錢,八年后他才放出來。然后,他又迷上了賭博,一次又一次,欠債金額越來越高,他的父母就放棄他又生了一個——可別以為他沒嘗試過干掉那個胎兒,但是最后沒成功,于是他被家里趕了出來,斷絕關系,身無分文。他很需要錢,愿意為錢干任何事,包括去殺人。”
他十分厭倦地嘆了口氣,認為故事到此就說夠了。然而蔡績依然如雕塑般靜立在箱前,眼中閃動著駭人的兇光。他只得繼續說:“我本想雇他去殺那個東西,就在酒店的大門口。”
“就憑他?”蔡績冷冷地問。
“沒錯,就憑他。”羅彬瀚說,“這難道不是一場很有價值的測試嗎?不知為什么,那東西很不愿意引起騷亂,總是竭力裝成普通人在我身邊晃悠。如果一個瘋子在眾目睽睽下拿刀捅他,他有什么應對辦法?或者他會提前發覺別人對他的殺意?我就是想知道這個。”
“但你最后沒讓他去。”
“因為我發現風險太不可控。你瞧,這人十足是頭沒腦子的野豬,純靠欲望驅動辦事,可不見得講究什么職業素養。我雖然花了錢雇他,沒準那東西略一挑撥,他就會把刀捅進旁邊路人的肚子里。根本不是條聽話的好狗,明白吧?所以,最后我們簽了另一個版本的協議。他躺進這個箱子里,為咱們的行動做出了卓越貢獻,之后他那兩百萬的賭博欠款也會一筆勾銷。”
蔡績又低下頭往箱子里看,大概是在搜尋受傷或用刑的痕跡。羅彬瀚任由他白白地找了一陣,然后才說:“你找不到外傷的。”
“你對他做了什么?”
“把他放進箱子以前我先給了他一個暗示。”羅彬瀚直截了當地說,“編了個故事,讓他相信自己將被當成尸體,送進焚化爐內活活燒死。接著把他麻醉裝箱,一直讓他處于平靜昏睡的狀態,直到陷阱啟動的一刻。然后嘛…有這樣一種設備能利用電流制造出十級的疼痛,知道吧?醫院會用這種電極片來讓人體驗分娩的感覺,理論上對健康無害,但能讓你痛得死去活來。當他從昏迷中醒來時就會發現自己被關在一個封閉狹小的地方,四周是高溫與火紅色的燈光,全身上下都劇痛如刀割。多恐怖的事呀!他甚至沒法叫出聲來,因為肌肉松弛劑還在起效。痛苦、絕望、恐懼…這一切都會讓他的心情像極了一個落在火海里瀕死之人。這就是他擔當的角色,然后等所有事情完了,這箱子就停止電他,冷敷止痛,再給他補了一針麻醉劑——這就是你現在看見的情況。”
船上一陣死寂。蔡績的臉已不再泛青,眼睛里卻閃動著奇異的光。那目光已經令羅彬瀚感到了危險,但他還是坐在那兒一動不動。
“你之前說準備用老鼠。”
“到最后七天時我決定還是用人——我怎么知道那東西是否能分清物種?他之前是用了一只老鼠當坐標,可老鼠的痛苦和人的痛苦在他眼中真的一樣嗎?在那島上沒有別的坐標給他,事前所有能驅趕的動物都被驅趕走了,尤其是設施內部,那里連細菌都不會有。然后突然之間,他發覺火海里有一只翻騰慘叫的痛苦老鼠。你猜猜他會怎么想?以為這是上天賜給他的?”
“所以你花錢買了一個人。”蔡績冷笑著說,“買了條人渣的命。”
“沒錯,就是這樣。”
“你不是也有個同伙嗎?怎么不叫他上?”
羅彬瀚心中一動。他發現蔡績對李理也知之甚少,竟然還把她當做血肉之軀。
“其實我有別的選擇,”他盯著蔡績說,“我那個同伙有許多手下,他們中有人完全清楚情況,而且自愿被放進這個箱子里,但我沒有同意。箱子里這個人是被我挑中的。”
“怎么?你以為自己有資格判別人死活嗎?”
“第一點,心甘情愿的人是不會那么痛苦的。”羅彬瀚說,臉上逐漸露出冷酷的笑意,“電擊?那不過是區區的皮肉之苦。我要的是精神上的絕望,那才算得上是誘餌!”
蔡績皮笑肉不笑地點一點頭,等著他說第二個理由。他的身周已逐漸散發出幽冷的氣息。
“第二,”羅彬瀚繼續說,“假如計劃成功了,那么誘餌是誰都一樣,他和我都能活下來;可如果失敗了,他和我都得死,而我們死了以后的事將由別人接收——我的同伙,我同伙的手下,任何有意愿卷進這攤子爛事里的人,這些人必須得把事情接過去。我絕不會把這些人消耗在當誘餌的蠢事上,這是純粹的浪費,明白了嗎?”
“所以你就決定消耗一個沒用的人。”
“正是。”羅彬瀚說,“干嘛要讓對這世界抱有熱情的人離開呢?誰對這世界不滿意,誰就應該自己離開。”
“那你堂弟呢?你怎么不讓他去死?”
他們如角力一般目不轉睛地對視著。隨即羅彬瀚又露出笑容,聲音清楚地說:“他也在備選名單上。”
蔡績無言地望著他,仿佛這是生平第一次見到他這個人。那股幽冷的殺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苦苦壓抑的憎惡。羅彬瀚又一次認識到對方有多恨他,而那種怨恨似乎遠不止和羅嘉揚有關。他看見強烈的惡意在蔡績眼底蠢蠢欲動,像藏著什么能把他一擊打倒的殺手锏。蔡績張開嘴,他心中就莫名一沉,接著對方卻又緊緊地抿住嘴唇,把話頭硬吞回肚子里。
“你小心遭報應。”他冷冰冰地說,然后轉身面向舵盤。海浪在船底對這一場好戲大聲嘲笑著。遙遠后方響起隱隱的爆炸聲,黑柱般細長的灰煙直穿天際,宛如一片陰云流瀉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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