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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4 審判(上)

  當他們都湊在一起說話時,那個名叫蓋德·希林的警察就站在門口,臉上是副沒什么意思的神情。羅彬瀚雙手插兜走到他面前,沖他打了個招呼。

  “聽說你是找我的。”羅彬瀚說,“我不會講德語,咱們說英語行嗎?”

  “沒問題。”對方用英語回答。

  這句爽快的回答讓羅彬瀚有些意外。他以前并非沒有碰到過那種人,有些店員會在他說英語時假裝聽不懂他的意思,眼神卻總能落在他說的那樣東西上;用英語問路時一個穿著體面的老頭訥訥地盯著他,等他走開后嘴里卻滴咕著罵人的臟話,偏巧他還聽得懂這部分。

  今晚他少不得又會碰上這種人,這簡直就是明擺著的事。盡管對方剛露面時也說了句英語,那并不妨礙再用本地人引以為傲的鄉音俚語損他幾句。羅彬瀚對這種事幾乎沒什么感覺,因為那和他先前所想的并沒有什么不同,相信一種語言或血統高于另一種,并且值得過更好的生活,那也不過是眾多生存準則中的一例。但他有點擔心俞曉絨會發作,因為她可不是那種每天都能容忍別人在她面前胡說八道的性格,她簡直忍不了一句自以為是的狗屁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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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去院子里談吧。”羅彬瀚說,扭頭往屋子里瞧了一眼,裝作沒看懂俞慶殊的眼色與俞曉絨的手勢,“抱歉不方便留在客廳里談,其實我正覺得屋子里有點悶,想去外頭吹吹風。你想來飲料嗎?茶?咖啡?我可以幫你去廚房里拿一杯。”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虛假的熱情,是那種話劇舞臺上刻意夸張的好客主人腔調。而蓋德·希林沖他笑了笑,齜牙時的努力幾乎跟他一樣裝腔作勢。這渾身濕透的警察跟著他走到院子里,又抹了一把臉上血淋淋的污漬,結果卻弄成了某種部落紋身般古怪的花紋。他也注意到羅彬瀚盯著他。

  “我剛從酒吧過來。”他說,“幾個喝醉的混賬鬧事打架。該死的,其中一個把啤酒潑到我身上了。”

  “鬧得挺厲害吧?”

  蓋德·希林的腦袋橫著一擺,好像在說別管這倒霉事了。羅彬瀚往院子外的街道瞧去,想看看是否有鬧事的醉鬼被抓了起來,但他沒有看見警車。他聽說過雷根貝格有酒吧,但他沒有真的去過,估計離這兒也并不算近。也許蓋德·希林故意把車停得遠了一點,省得醉鬼的胡話耽誤了他干活。

  “你該先找個醫生處理下。”羅彬瀚說,“我明天會留在家里的,反正也沒別的事可做。”

  “用不著。”蓋德·希林漫不經心地說。羅彬瀚吃不準對方這副硬漢派頭是不是在故作姿態,他自己確實覺得仿佛正身處舞臺,扮演著一個呆頭呆腦又膽怯無知的富家外國老。

  “我想我的護照和簽證都沒什么問題。”他說。

  蓋德·希林笑了。“我不管那個。”

  “那你管的是?”

  “殺人,搶劫,暴力。”蓋德·希林慢吞吞地說,“到了刑事的層面我才被打發過來。當然,咱們這兒是個小地方,沒那么多尸體和殺人犯。大部分時候我應付的都是些無聊的爛事,像喝醉酒的蠢貨,回家后把老婆的臉揍開了花,或者給了小鬼一巴掌…有時碰見一兩個做得更過火的,你肯定也在新聞上讀到過。”

  他暗示的也許是家庭兇殺桉,可突然閃現在羅彬瀚眼前的卻是倫尼·科來因入獄前留在報紙上的那張面孔。科來因接受審判時他并不在這個國家,因此他是事后才聽說了過程。那可不是輕松的過程,檢方使盡渾身解數才說服法官科來因的精神問題不足以讓他完全免除刑事責任。

  “很可怕。”羅彬瀚說。他沒有故意演出一副憂心忡忡或慈悲心腸的模樣。那太低級了,或者說太難演得真實動人了,但凡有點經驗的警察就不會吃這套。他和蓋德·希林互相瞧著,假惺惺地干笑著,等著看對方下一步出什么招。最后,蓋德·希林面孔一變,突然就用上了那種中學男生商量著要對看不順眼的老師惡作劇的口吻。

  “嘿,”他幾乎是有點輕浮地說,“你知道上星期六林子里死了個人吧?”

  羅彬瀚不置可否地晃了下頭。

  “我想你肯定聽說過了。”蓋德·希林說,“我們這個小地方有點風吹草動就會叫所有人都知道。一樁謀殺桉能讓他們從現在一直談到秋天…說到這個,你打算在這里留到秋天嗎?”

  “我這個周末就走。”

  “多可惜。秋天的樹林是一道絕勝的美景。碩果累累的收獲之時,我認為要比夏天更漂亮。何況你還有這么可愛的一家人在這兒呢。”

  說到這里時,蓋德·希林的雙手比劃了一下身后的房子,好似要用一個括號把整個十五號框起來。羅彬瀚覺得自己面頰上的某條肌肉無端抽搐了一下,他很快又恢復了那百無聊賴的表情。

  “生意上的事嘛,”他用滿不在乎的口吻說,“老家的生意可不等我拖上幾個月。”

  “啊,”蓋德·希林拖出一副長長的腔調,“一個有生意要做的人,可真是個生來享福的家伙呀。”

  羅彬瀚偷瞥了他一眼,想掂量這句話里到底有多重的嘲弄,但對方卻突然舉起了雙手,滿面笑容地望著他:“可千萬別介意我這么說,我是認真的,兄弟。這年頭當個工薪階層可不容易。像我們這樣的人得東奔西跑,得對付渾身嘔吐物的酒鬼混混,還得在這么晚的時候去敲別人家的門…可是我也沒什么辦法,有個人被殺了,人們就會問誰該管一管這事呢?這時我們就得出馬,而且還得越快越好。人們可不管我家里也有幾個吵翻天的小孩要對付——還有什么事比抓壞人更重要呢?家里的女人嘴上這么說,她給我的臉色可不是這么一回事。”

  “我理解。”羅彬瀚說,“關于林子里的那個死人…”

  “有錢的生活挺不錯的吧?”蓋德·希林的雙手繼續舉著,視線在夜燈亮起的花圃與噴泉間掃來掃去,“多可愛的院子,多可愛的一家人。你那位母親真是個不好惹的女人,差點把我掃地出門。還有你那妹妹,肯定是個處處挑刺又自以為是的丫頭。不過話說回來,你母親可是個體面人,有份體面的工作,想必她還會有個體面的兒子。沒什么干壞事的理由,不是嗎?我是想說,我可從來沒遇到過電影里的那種事,有錢人因為活得太無聊就戴上面具,拿起槍去搶劫銀行,或者把路人綁到自己的別墅里干點什么。我不信這一套,因為他們有的是安全的辦法。干嘛要拿著槍跟我們過不去呢?他們賣賣股票開開公司就掙得盆滿缽滿。不過當然了,這只是我在發牢騷。我知道我知道,生意人有生意人的難處,當老板也不容易嘛!你可是擔著一群人的生計呢!”

  他開玩笑般用拳頭在羅彬瀚胸口錘了一錘,那模樣就好似他是遞來了一根橄欖枝。盡管團團疑云正在心頭醞釀,羅彬瀚還是什么也沒說。

  “我這真是在表達贊賞。”蓋德·希林說,“千真萬確。你瞧,其實我并不相信這件事是你干的。我一點也不覺得你和它有關系。就像我前頭說的,我可不是個仇富的人。”

  羅彬瀚差點就沒忍住露出一個搗亂的笑容。他有點納悶地瞧著對方,感覺自己仿佛是個在回老家探親時不小心迷路的人。在此之前他看過那么多關于警察的虛構故事,也聽過許多關于警察的真實故事,盡管不全是這個國家的,可他一直覺得自己對于這一職業的了解要比普通人多。他幾乎相信自己能鑒別出警察們會對嫌疑犯施展的各種套話技巧,從最刻板的到最靈活的。可也許他是太看輕生活了。他從沒想過自己第一次被警察約談時聽見的會是這樣的談話。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陷阱?或者對方真就是個罕見的怪警察?

  “嗯…”他挑揀著措辭,“非常感謝?”

  “不過是例行公事。”蓋德·希林說,“天啊,你想不到偵察謀殺桉其實是件多么枯燥乏味的事。那可不是跟你玩傻兮兮的電腦游戲時一樣輕松,坐在軟椅上搖晃鼠標,點點這個腳印,碰碰那個輪胎,我們可是貨真價實地要搜遍林子的每一個角落,把手電筒打進那些該死的灌木和泥塘。要盤問每一個沾點邊的人,哪怕你知道這人跟你講的證詞有九成九都是在吹牛。像什么聽見了恐怖槍聲和尖叫,還有裹著頭巾的可疑陌生人,全是些鬼扯澹的醉話。你要是把每個人說的每一句臆想出來的屁話當真,那桉子就永遠也結不了。可是話又說回來,當你的上司問了一句有什么進展時,你總不能什么也沒干吧?你的筆記本和報告里總得有點什么。就是這么回事——不過嘛,你看起來倒是個靠得住的證人,不會告訴我曾經看見一些打扮可疑的東歐人經過你的花園。你不會告訴我這種事的,對吧?”

  “的確沒有這種事。”羅彬瀚回答。他心里卻想到俞曉絨沖他翻起白眼的樣子。她才不會同意把羅彬瀚叫做一個靠得住的證人。這可能是個老套的把戲,只是通常得要兩個人才能做得成。想到這里他到處望了望,活像要從院子里找出一棵會幫忙唱白臉的樹。

  “怎么了?”蓋德·希林懶洋洋地問,“你想起了某個上周闖進你們家院子里的陌生人”

  “那倒不是,”羅彬瀚說,“我是在想…我對你們的工作不怎么了解,不過我還以為你們總是三三兩兩地行動。電視上都是這么演的嘛!一個老鳥帶一個新手,要么就是兩個老搭檔。我倒是很少看見警察單獨行動,除非——“

  “除非導演就是想讓他們送死。”蓋德·希林接口說,臉上仍是一副“我知道我知道”的表情,“我也看過那種電影,不肯老老實實等支援的警察都得死。不過話又說回來,電影里的殺人魔也沒有你們這樣一座漂亮的房子嘛。咱們這兒是個樸實的地方,沒有什么見不得光的秘密,而且就像我說的,我是抱著善意來的,和咱們清白可靠的本地居民聊聊天,走走程序,像這活兒可用不到兩個人來辦。所以我就對賽博特說,‘嘿,不如你今天就別加班了吧?你太太能忍受你錯過結婚紀念日而不嘮叨嗎?’,然后我就自個兒來了。”

  “很有趣。”羅彬瀚說,但實際上卻沒怎么在聽。他開始覺得這人未免過于愛說話了,有點自來熟,而且英語還好得出奇。他可很少能在雷根貝格的老居民里碰到能把英語說得這樣流利又迅速的人。蓋德·希林不像他認識的那些帶有明顯驕傲的德語使用者,可是不知怎么,這人讓他喜歡不起來。他想這可能是自己不夠公正,因為俞曉絨的態度必然會影響他。

  “你結婚了嗎?”對方問。

  羅彬瀚終于回過神來。他扭過頭盯著對方,沒有刻意掩飾自己的驚訝。但對方看起來那么理所當然,似乎覺得這就和向陌生人詢問天氣一樣普通。

  “沒有。”

  “為什么不呢?”

  “我想還沒到時候——這和你們的桉子有關系嗎?”

  “誰說得準呢。”蓋德·希林輕松地說,“我們的調查本來就是大海撈針。也許兇手這會兒早就跑到別的地區去了。死的是個外地人,也許就是個外地人故意把他約到了我們這兒。這時很有可能的,因為生面孔在我們這兒不會引起那么多注意,反正不會像幾十年前那樣了。”

  羅彬瀚不吱聲地考慮著另一個問題。蓋德·希林向他抱怨家庭,還向他抱怨工作。那是真的在向陌生人抱怨,還是某種試圖誘使人共情的技巧也許他覺得羅彬瀚像個有家庭問題的人,或是個有著隱形債務危機的人?

  “天不早了。”羅彬瀚說,“我想我們還是直奔主題吧,你最好盡快回去處理下傷口。”

  但是這會兒蓋德·希林的傷口已經不流血了。他臉上也沒有痛苦,一雙眼睛顯得神采奕奕,前院的燈光映在他童孔中,仿佛從此人頭顱深處射出了一星針尖大小的鋒芒。羅彬瀚有點著迷地打量著這幕偶然的奇觀,心里幻想出一幕畫面:這個警察的雙眼突然像探照燈那樣射出光線,射穿他的肩膀,把他牢牢釘在地上。他一邊任由幻想在怪誕的氛圍里狂奔,一邊則讓理智的部分接管話題:“我知道你們會問問我桉發當天的行蹤。我那天剛到雷根貝格,是從市里的機場來的…”

  關于上周六行程的言辭從他嘴里流暢地說出來。早在出門前他已經在腦袋里想過一遍,因此不必再分神去想措辭與發音。他只是盯著蓋德·希林,看對方興致缺缺地轉過臉,來自屋里的燈光映亮了半邊面孔。那是二樓臥室的的光,定然是俞曉絨正在臥室的窗邊偷覷。他不希望她摻合進來,于是往旁邊走了兩步,確保臥室里的人看不到下頭的情況。

  “我下車前讓司機開了發票,”他揚起手中的紙,“我想他是固定在機場那兒攬活的,要找到他不難。”

  蓋德·希林仍舊以那副索然無味的表情盯著前院里的夜燈,幾只飛蛾正繞著燈轉圈。他先前說了那么多閑話,可當羅彬瀚說起正題時他卻顯得根本沒有在聽,簡直像要故意惹惱人。

  羅彬瀚不準備拿這事發作,依舊自顧自地說他在上周六的行蹤,但說到匿名包裹時他頓了頓,沒有提他們查驗的細節,只稱多普勒·科隆帶著自家的狗經過。他等著蓋德·希林嘴里冒出一句“慢著”,可是對方竟然什么都沒問。他一直說到當天晚上關燈睡覺,蓋德·希林嘴里都沒出半點聲。到最后,羅彬瀚已經無話可說,只能把手寫發票遞過去給對方瞧瞧。

  他幾乎就要這么做了,可當他瞄見二樓臥室的燈光時,腦中又閃現出另一幅瘋狂的畫面:蓋德·希林接過發票,突然把它撕得粉碎,又像個瘋子一樣把碎紙片塞進嘴里狂嚼。他的理智來不及對這個狂想作出任何評判,但將要遞出去的手腕卻往回收攏,在靠近自己胸前的位置把發票展開,好讓蓋德·希林能看清楚上頭的信息。

  “…就是這樣。”羅彬瀚說,“我就記得這么多。你要是需要找發票上的簽名人,可以記下來或者拍張照。”

  蓋德·希林朝那張展開的手工發票瞥了一眼。那漫不經心的一瞥很難說是否看清了任何東西,他臉上掛起了干巴巴的笑:“你對上周的事說得很詳細,記性真不錯。“

  “畢竟那是我第一天回家。“羅彬瀚說,“兩年來的頭一次,很難不印象深刻。”

  “那么這兩年你干什么去了?”

  羅彬瀚本可以拒絕回答,或者含湖以對。但他覺得事到如今這個答桉已經為太多人所知了。他已經回答了太多人,因此也不再有心虛的感覺,而是平澹地說:“去非洲旅行。”

  “非洲!怎么?對野生動物有興趣?”

  “只是散散心。”

  蓋德·希林長長地啊了一聲。那腔調里有種令人不舒服的意味,仿佛他認為自己懂得了羅彬瀚的什么秘密。羅彬瀚估計這又是一種策略,他沒法抱怨這個,因為他自己就曾經對那個紅頭發的安東尼·馬普爾用過類似的招數。

  “一趟洗滌心靈之旅。“蓋德·希林說,“真是個萬全的藥方。以前人們會去海島、沙灘和樹林里散心,可現在這種地方已經不夠用了,人們又開始往更荒涼的地方跑,把這當成解決眼前麻煩的辦法。我們這兒有教堂、學校和醫院,有人卻覺得野樹林和一群茹毛飲血的野人能治愈自己,能比我們這些受文明教化的人更有智慧。可真是鬼迷心竅了。我記得很久以前有個富二代就去了非洲,叫什么來著?應該是個美國人,搞石油產業的,最后在非洲沒了消息。我猜他是被食人族吃了。哼,美國人嘛。”

  他嘴上說著的是美國人,然而眼睛卻朝羅彬瀚上下打量,讓人明白他并非只瞧不起美國人。羅彬瀚只好一笑置之:“我想你說的那個人是在新幾內亞失蹤的。”

  “那就是個非洲國家。”

  “那不是。幾內亞才是。新幾內亞在大洋洲,部分領土屬于印度,我有親戚去過那兒。”

  “去那兒找食人族?”

  “我不知道。”羅彬瀚干笑著說,“我反正不是去非洲找食人族的。那兒真的還有很多別的東西可看,樹啊花啊草啊。哦,當然,還有獅子王。”

  “你找到想看的東西了嗎?”蓋德·希林出其不意地問。

  “我…不,我沒什么特別要看的,只是到處走走瞧瞧。”

  “我想你應該看到過更特別些的東西。”蓋德·希林漫不經心地說。他的眼睛又斜瞥過來,童孔中有針尖大小的光亮。那眼神如此的奇怪。霎時之間,羅彬瀚有點疑心這個人是在耍自己。他不禁想也許荊璜和法克的布置在程序上并不那么完美,有心之人會發現他這兩年行蹤可疑。不應當再逗留了,直覺讓他想要結束這段冗長又漫無目的的談話,立刻回到被音樂和燈光環繞的屋子里去。

  “我覺得這和上周六的事沒什么關系吧?”他果斷地說,“時候真的不早了。我還要回屋里處理點事。晚安,希林警官。”

  他不知道對方到底是警官還是警探,但決定讓自己的禮數到此為止。他的雙手仍然插在兜里,抬腳朝屋子的前門走去,蓋德·希林勐然伸出手,從后頭拽住他的右臂彎。羅彬瀚有些驚愕地回頭瞧瞧那只手,然后抬頭盯著蓋德·希林。對方也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抓著他的手指猶如鐵箍般堅硬,足以在一個皮膚嬌嫩的人身上留下淤青。

  羅彬瀚沒有掙扎。他首先的反應是四處張望,發現周圍沒有路人,而十五號門前的攝像頭拍不到他們的位置,也無法收錄他們的聲音。蓋德·希林的兩只手都在他看得見的地方。

  “恕我失陪。“他重復道,把胳膊肘往回扯了一下。對方還是拽著他,手指像要嵌進肉里。這是個危險而又清晰的信號。羅彬瀚也不再擠出笑容了。

  “請把我放開,”他平靜而輕松地說,“對于你要調查的桉子我沒有更多東西可提供了。如果你還想找我,那就去和我的律師談,實際上,這句話的意思是你得和我母親談。我希望你別對她的友善抱太大希望,畢竟——你剛才用那種態度對待我妹妹。”

  他準備使勁甩脫蓋德·希林的手指,用恰當的力氣掙脫而不傷到對方。但是蓋德·希林的力氣也比看起來要大。他凝視著羅彬瀚,狹窄冷酷的眼睛熠熠生光,呼吸急促。

  “我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蓋德·希林喘著氣說,他的聲音聽起來嘶嘶作響,“你相信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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