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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8 天真預言(中)

  羅彬瀚其實不應該覺得驚訝。

  如果他有時間仔細考慮這件事,就會發現一切本來是理所當然的:李理的數據器被放在寂靜號的倉庫里,那么寂靜號上至少就應當有一個人對此事知情。∈知道李理,雅萊麗伽也知道,那么荊璜有什么理由不知道?或者他完全應該想到另一層事實:既然李理似乎和他的老家千絲萬縷,她很可能就是荊璜帶上船的,因為雅萊麗伽從未親口承認她曾來過梨海市,

  她還給了∈一道禁令,讓他們的飛船管理者和倉庫管理員之間不能有任何數據交流。雅萊麗伽其實不怎么信任李理,她也許根本就不情愿讓李理出現在寂靜號上,而能讓她退讓的人只有荊璜——這是羅彬瀚在盯著荊璜手掌瞧的瞬間里突然想到的。

  “雅萊麗伽和老莫去哪兒了?”他隨口問。

  “出去了。”荊璜說。

  “逛街?”

  荊璜沉默地點了點頭,看上去依然很不高興。羅彬瀚故意對他的反應視而不見,心里卻在回想剛才那一幕。直到剛才,

  那似乎是他第一次看到李理與另一個人說話——他知道李理和邦邦談過,

  卻沒有親眼見到——但她和荊璜會說些什么?他實在很難把這兩個人想象在同一個場景里,

  更別說李理還像∈似的換了個從未見過的造型。

  “她一直這樣嗎?”羅彬瀚忍不住問,“剛才那是她和你談話時的專用造型?”

  荊璜不耐煩地張了張口。他原本肯定是想讓羅彬瀚閉嘴,或者說出點別的不客氣的話,不過最后竟然忍住了。他掂了一下手里的存儲器,突然把它拋向羅彬瀚。這個舉動叫羅彬瀚差點措手不及,失手把那東西摔在地板上。他不得不往前撲了一把,把自己的膝蓋磕在桌尖,才能穩穩掌握住這個李理的寄身之所。

  “你搞什么?”他吸著氣問,認為這種失準是荊璜故意為之。

  “摔不壞的。”荊璜無動于衷地說。

  “咋地?你和她吵架吵輸了?”

  “…不是。”

  “輸了。”羅彬瀚確信無疑地說,拍了拍匣子的頂部以表示敬意。荊璜冷冰冰地看著他,但什么話也沒說。他今天吵嘴的興致實在不高,而考慮到這是一個使用了許愿機才換來的偉大天賦,羅彬瀚更加篤信他剛才遭遇了某種失敗。他正想著如何讓李理出來告訴他剛才的戰況,卻聽見荊璜說:“這個東西你拿著吧。”

  “我不正拿著嗎?”

  “…我是讓你一直保管著。”

  “啥意思?”

  “這個東西暫且先放在你家里,”荊璜說,

  “等我回來的時候再拿走,

  聽懂了嗎?”

  他看上去更不高興了,

  因為羅彬瀚仍然用納悶的表情看著他,似乎他還沒把事情說得夠清楚。

  “呃,

  ”羅彬瀚試探著說,“這是你的…保證金?”

  “什么保證金?”

  “保證你在一百年內會回來取這個?不然就歸我了?”

  “…你覺得是嗎?”

  這話聽起來有點像是個反問句,不過羅彬瀚有點把握不準。真叫人遺憾,雖說他和荊璜認識的時間已經不短(以他的時間觀念為標準),可他們的確沒培養出什么默契。他實在想不出荊璜要把這個黑匣子丟給自己,除非后者想證明一個真正的神仙不會被鵜鶘夾兩次。

  “其實你可以給我點別的,”羅彬瀚建議道,“我覺得你船上有價值的東西還是不少的。至于這個,你看,它雖然長得像個移動硬盤,我也不能再往里裝別的數據了。這個小盒畢竟是她永遠的家,你總不能讓她再搬出來吧?”

  “你最好不要給她這個機會。”

  “啥意思?”

  “這個是留給你以防萬一的。如果遇到怎么都沒辦法解決的事態,就讓里頭的家伙來幫忙吧。不過,這是最后的防范措施,平時就把這個家伙鎖在你的保險箱里好了。只要你不找她,她也不會主動聯系你的。”

  說完這番話,荊璜把頭微微一揚,

  又悶悶不樂地坐回沙發里。他肯定是覺得自己已經交代了一切,

  可羅彬瀚完全不這么想。這段話簡直讓他感到驚恐。

  “搞什么?”他警覺地說,

  “什么叫最后的防范?我這兒能有什么事?而且我干嘛要把李理鎖在我的保險柜里?聽起來就好像她會半夜爬出來站在床頭看著我似的。”

  “你應該知道這里的設備對于這個東西來說是很脆弱的吧?雖說物理隔離未必能起到完全的效果,還是少給這個東西傳播信息的媒介比較好。”

  “如果我給了她會怎么樣?她會像一個機器人上帝那樣把我們這兒的所有人都關在培養皿里做夢?”

  “不會。這個東西對于破壞你們這里應該是沒有興趣的吧。”

  “那你干嘛…”

  “因為很麻煩。”

  荊璜在沙發上閉起眼睛。羅彬瀚可以發誓他絕不是真的睡著了,而純粹是不愿意回答更多的問題。他逃避問題的決心如此強烈,甚至當羅彬瀚揪光他頭發的威脅也完全置之不理。

  “你可不要以為這樣就算了。”羅彬瀚使勁地晃著手里的數據器,仿佛這樣就能把李理從她永遠的小盒子里搖出來,“我早晚會知道你們背著我干了什么壞事——所有的!”

  荊璜懶于回答,而李理的虛影也沒有被他搖晃出來。后者的反應頗為出乎羅彬瀚意料,因為在過去這個倉庫管理員分明挺愿意在他眼前晃悠。他好幾次猛然回頭,想看看李理會不會閃現在自己背后,結果希望也落空了。

  “喂?”他對著手里的數據器說,“在嗎?出來聊聊?”

  匣子沒有任何反應。羅彬瀚偷瞄了一眼荊璜,疑心是后者的在場讓李理保持沉默。荊璜完全有可能威脅過李理,畢竟,無論這個李理的小盒能釋放多少電流,要對付一個決心要把它扔進馬桶的神仙恐怕都無能為力。出于對唯一的線人的保護,羅彬瀚把它塞進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準備找個更合適的時機跟李理談談。他和李理的上一次會面不能算很愉快,但沒準周雨家的廁所就能讓她回心轉意。

  “好吧,”他以妥協的口吻說,“暫時由我來保管,反正我們以前也聊得不差,除了上次她電了我一頓…但是說老實話,如果你覺得我會遇上什么大麻煩,你真的應該提前告訴我——比如,假如你懷疑船上的客人其實是一匹變態殺人馬,你應該早八百年就告訴我,而不是天天帶著它出去浪。你同意嗎?能告訴我現在你又懷疑誰是殺人馬?周雨?我弟弟?”

  荊璜睜開了眼睛,沒有什么情緒地說:“你弟和周雨都不是。”

  “你的意思是這里真有一匹馬?”

  “沒有。”

  他回答得很快,但羅彬瀚聽不出這些話里有心虛的成分。荊璜會是個優秀的撒謊者嗎?他不由地考慮起這個問題來。就在他要繼續猜測的時候,荊璜有點厭煩地說:“我讓你留著那個東西是為了預防死秩派而已。這個東西內放有死秩相關的情報,真到了那種時刻大概派得上用場。不過,本來死秩派就所剩無幾,事到如今對你們這里應該也不會再產生興趣了。”

  “噢。”羅彬瀚說,在心里認為這是一種巨大的交流進步,“那她還能做什么嗎?比如在殺人馬出現的時候保護我?”

  “…你想讓那個東西怎么保護你?”

  “我怎么知道它能做什么?它能不能變形成一個戰斗機器人?”羅彬瀚不無希望地問,“或者用十萬伏特制服我的敵人?”

  “它可以給你的手機充電。”荊璜冷冷地說。

  “好吧,反正那也挺有用的。”

  “不行。別帶著這個東西亂跑。”

  這時羅彬瀚終于相信自己的感覺沒錯,那就是荊璜不怎么喜歡李理——或者說這個存放在數據器里自稱為“李理”的程序,荊璜甚至沒有一次用“李理”來稱呼它,而總是說“那個東西”,就好像他根本不認為這個數據器里的結構算得上生命。考慮到荊璜對∈和波帕的態度,羅彬瀚姑且不把他標記為“人工生命體歧視者”。不,荊璜只是單純不喜歡他口袋里的那一個。而他其實也不應該去問“為什么”,因為答案已經在他心里了,就在上一次他和李理談話以后。但這感覺仍然很奇怪,他怎么也想象不出荊璜掰掉李理腦袋的畫面,或許這是因為李理比法克更像個“人類”,至少在某些表現上是。

  “好吧,”他終于妥協地說,“回頭我就把她放在保險柜里。要是我到了一百五十歲還沒看見你的人影,我就把它傳給我的孫子——也可能是捐給市里的歷史博物館。你自己找去吧。”

  “不需要用那么久。”

  羅彬瀚仍然對此表示懷疑。他知道夾人的鵜鶘,知道時間流逝并非絕對,還知道有些地方能叫荊璜忘記自我。這一切都證明荊璜并無保證自己歸期的能力,除非他還有一項羅彬瀚所不知道的巨大秘密(比如他其實完全是羅彬瀚精神分裂所臆想出來的產物)。而每當想象他躺在ICU病房里插著氧氣管,看見門外走來一個火光熠熠、永不衰老的幻象時,他都有種沖動要一走了之。可是話又說回來,這并不真的由他自己來決定。這不僅僅取決于他自己是否愿意回來,還要取決于荊璜是否愿意讓他登上賊船。而這一次,不知怎么,荊璜認為他不能參與,就好像他之前遇到的危險都不算數似的。

  他還沒有和荊璜嚴肅地爭論過這個,因為他的確所知甚少,而這不是無畏死亡就能解決的問題。每當他這么想時有幾部冒險電影的名字就會從他腦袋里閃現出來,它們的共性是有這么一個情節:當故事里的某個角色,無論主角或是配角,因為某種原因而被留在后方休養時,從邏輯上看他們已經毫無作用,并且基本退出了故事主線,可是當他們頭腦一熱時又總能拖著傷軀病體奔赴白熱化的戰場,拯救自己陷入危急關頭的朋友們。要是他也有這種跳躍至關鍵劇情的本領可就太了不起了,不過那樣一來,他剩下的生命可能連羅驕天畢業都看不到。

  要做明智的、符合邏輯判斷的事,而那就是留在梨海市靜觀其變。羅彬瀚一邊對自己這么說,一邊在李理曾經出現的那張沙發上落座。他盯著荊璜說:“我有一種預感。”

  “…什么?”

  “你將會死在這次旅途上。就在你回老家結婚以前。”

  “滾。”

  “我真的好奇你和法克要去什么樣的地方。”羅彬瀚繼續說,“什么樣的地方要讓你先兜這么一大圈把我送回來?我知道你們是去找一個半路失蹤的人,可大概的范圍你總有個數吧?”

  “沒有。”

  羅彬瀚根本不相信這句話。但他知道荊璜肯定是不會說得更多了。于是他轉而打聽起他們即將要去尋找的那個人。他先前并非沒打聽過,在回到梨海市以前,他問過雅萊麗伽,問過莫莫羅,甚至還想找法克聊聊(未遂,因為殺人馬與法克不得進入寂靜號)。所有人都承認這件事,但沒有人把這件事說得完全清楚,甚至連雅萊麗伽也告訴他這件事她了解不多。她可能是撒謊了,可也足以說明這件事有多叫人摸不著頭腦,簡直就是房間里的猛犸巨象。現在可能是他最后的機會,向當事人打聽這件匪夷所思的事究竟是怎么發生的。

  “我近來剛剛聽說,”他以神父勸人祈禱般的姿態說,“你有一個妹妹。”

  荊璜面無表情地點了一下頭。這并不代表任何情緒,但羅彬瀚的腳趾尖卻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幾下。這是一種基于自身經驗所發展出來的條件反射,對于任何以“我有一個妹妹”為開頭的故事,羅彬瀚的反應就像巴普洛夫的狗那樣忠實。他可以賭咒發誓說自己真心實意地關愛著俞曉絨,但他永遠也不能欺騙真實的生理反應。狗聽到搖鈴就會流口水,而他對這句話的條件反射則是牙齦酸痛、呼吸加速、神經亢奮、偏頭痛發作,以及各類冠心病早期癥狀。愛不過是一種信念,而痛苦和生命同樣漫長,憑著俞曉絨的威名與事跡,病魔早晚要將他征服。

  他克服了這些癥狀的發作,告訴自己世上畢竟有各種各樣的人,各種各樣的妹妹。有人見人愛的妹妹,有智慧而仁慈的妹妹,有從來不讓哥哥滾出自己視線的妹妹。再說荊璜并不像是一個“兄長”,他看上去連照顧自己的生活都大有問題,羅彬瀚可想象不出他擺出符合自己標準的兄長的樣子。

  “我以前從沒想過你還有別的兄弟姐妹,”他對荊璜說,“我以為你是…嗯,獨生子。就像周雨那樣。你只有這一個妹妹?再沒別的什么同胞了?”

  “就只有這個。”

  “而她確實是你的血親?我的意思是…你倆同父同母?”

  “可以這么說吧。不過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想的是什么樣?”羅彬瀚條件反射地說。他趕緊把自己挺直的后背又貼回沙發靠背上,努力佯裝對這個話題并沒有那么渴望。這里沒有什么事讓他特別想知道,絕對沒有,這不過是“好哥哥俱樂部”里的一次普通閑談。

  荊璜流露出一種努力的神情。羅彬瀚只能形容為“努力”,就是說這種表情介于普通人憋氣到五十秒和腹部挨了一刀之間。最后他皺著眉頭說:“她不是生出來的。”

  “這么說你是,”羅彬瀚說,“生出來的?”

  “…你以為呢?”

  “看過很多特別的出生方式。”羅彬瀚含蓄地說。他的確看過,就在周妤失蹤那一陣里他和周雨差點把周妤家那棟位于郊區的小洋房翻過來。他們因此而看了數不清的畫作與數不清的藏書。而只有鬼知道周妤去世的父親從哪兒搜集來那么多民間神話。它們絕大多數都非常古怪,即便是著名傳說也在細節上和流行版本大相徑庭,其中一些羅彬瀚覺得對當今人類而言是太過古老,或者太過超前了。當然他也知道荊璜的父母是誰,不過那并不保證什么,誰也沒告訴他赤縣人是否用同樣的方式生殖,他們沒準把嬰兒的靈魂從母親腳底板塞進去。黑貓把這些重要段落和赤縣人的廁所一起刪減了,真是不知輕重。

  “我們說回到你的妹妹,”他按捺住把話題扯遠的沖動,“嗯,她不是生出來的。但我聽說無遠人都不是生出來的。他們算是某種程度的…流水線產物?先來張設計圖,加點這個,改點那個,最后放到生產線上一個個組裝,是這樣嗎?”

  “雖然細節完全不同,你就姑且這樣理解吧。”

  “你的妹妹也是?”羅彬瀚說,“那她為什么是你的妹妹?或者說為什么只有她算是你的妹妹?”

  “她和其他的無遠人不是一個性質。”

  “她是個約律類?神仙?就和你一樣?”

  荊璜緩慢地搖著頭。可是他緊接著又說:“不知道。”

  “這算什么?你怎么會不知道?”

  “她本來是不可能出生的,只不過是無遠又一個徒勞的嘗試而已。雖然是以無遠的技術和物質進行的孵化,但卻沒有使用無遠數據庫里預存的任何藍圖模板。如果你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的話,就像要你現在用基本粒子來制造一個活生生的,和你有著血緣關系的生命,但是卻不告訴你任何關于你自身的基因組信息。你所能參考的只有自己在鏡子里的形象,還有全部表現出來的行為。明白有多困難了嗎?”

  “你的意思是不讓我用生的嗎?”羅彬瀚說,“只能用無遠式?”

  荊璜冷冷地瞧著他。羅彬瀚只得承認無遠式生育的確過于困難,可萬一要是他們能把思維打開,三斤紅泉水下肚畢竟不是什么難事。人總不能吊死在同一棵樹上。他在荊璜有動手的跡象以前及時把話題轉了回來。“你妹妹,”他總結式地說,“本來不能出生,結果卻生出來了。而且她還是你妹妹。因為她沒用無遠人的藍圖卻用了無遠的生產線,她是個照著鏡子里的形象捏起來的橡皮人,但她還是你妹妹…”

  突然之間,羅彬瀚把這一切都搞明白了,至少他自以為搞明白了。他說不清楚他的開竅只是歪打正著,或者他真的已經能從荊璜最單調的表情變化里讀出秘密來。他猛地抬起一只手,像在競賽節目上搶答那樣說:“慢著!慢著…我明白了。她是照著誰的形象制造的…她是照著玉音女的形象制造的!是這樣嗎?所以她是你妹妹。但是這是怎么做的?而且他們干嘛要這么做,只是為了創造一個…”

  他的聲音又卡住了,因為這一次他的思緒跑在了語言前頭,把那個還沒說出口的詞推回到了意識里。他的手還舉著,腦子里卻已經想到了法克為他講述的那場滅頂之災,玉音女的失蹤,失蹤但不推定為死亡,因為法克說不知道如何判定約律類死亡。霎時間他感到自己正要揭露的將是一樁陰私,一項并不光彩的意圖,一些不應當為外人言道的愿望,那幾乎就像是一樁丑聞了。不,實際上不算,他緊跟著又想,相比于此地發生過的,他所目睹和聽聞過的,這不是什么丑聞,不過是些他不想知道的他人隱私。于是他開始考慮是否還應該聊下去,或者干脆用胡說八道來換到別的話題。

  可是荊璜并沒給他機會。在他陷入停頓以后,荊璜只是偏著頭打量了他一會兒,隨后說:“她出生的時候玉音女還在無遠。”

  “還在?會走來走去的那種?”

  “就是那個意思。如果你以為制造一個相貌相似的肉體就可以讓玉音女轉生附體之類的話,那種事是邪魔和無遠人才會做的——”

  “自己轉自己不犯法。”羅彬瀚義不容辭地為法克補充說。

  “——對于把約律類進行物質轉寫的嘗試,是在玉音女消失以前就開始的。雖然成形的胎兒不止一個,最后卻都無法成活。直到死秩派發動的那個時刻,還處在孵化狀態的就是她了。在那之前和之后,再也沒有成活的案例,整個項目也隨著01的自終止申請而封存了。”

  “噢。”羅彬瀚說,緩緩地把手臂放下了。他感到松了口氣,可同時又如芒在背,聽荊璜這樣平淡地提起“自終止”讓他覺得很不習慣。他覺得他和荊璜太久沒有吵過完整的一架了,全是些令人坐不住的嚴肅話題。

  “所以,”他抓著自己的后背說,“其實她應該算是玉音女的孩子?我挺意外你居然承認這一點,畢竟按照你說的,她并不是真的‘生出來’的,對吧?充其量只是看上去有點像?”

  “不。她的出生是玉音女的意思。無論用什么形式誕生,她的確就是玉音女的孩子。所以她既不是真正的基地成員,也無法成為赤縣的一部分。不過,如果不是玉音女說的那句話,她大概也會得到一個03開頭的編號吧。”

  “玉音女說別給她整個根本記不住的編號?”

  “長女的名字是瑗。”荊璜說,“這是玉音女消失前說的最后一句話。”

  羅彬瀚把手伸進外套里,無意識地戳著那個數據器。他不知道李理是否能聽見荊璜此刻說的話,荊璜看起來倒是一點不在乎。也許她早就聽說過了?因為或許正是她的創造者,他帶著點冷酷地想,讓兩個各有損失的人坐在此刻的位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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