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樂的白晝過去得簡直同風一樣快。羅彬瀚原本以為多少要出點的差子一個都沒有發生。荊璜不曾和誰動起手,雅萊麗伽沒有找到新的受害者,當然也沒有宇宙怪物從天而降。要不是雅萊麗伽還露著她的角,羅彬瀚幾乎產生了他真的在帶一群外地朋友觀光的錯覺。
他不得不欽佩雅萊麗伽掩飾自己外貌的手段。具體來說就是,她幾乎沒做任何有技術含量的事。一條深色闊腿褲加上平底靴就很好地隱藏了她的雙蹄。她戴了一頂有綢花裝飾與蕾絲紗網的遮陽草帽,可是卻故意把她的犄角露出來,并在上面抹了一層閃閃發亮的凝膠。
這是否有助于騙過檢測儀器羅彬瀚并不清楚,可是它卻能讓那對貨真價實的犄角看起來又輕又假,像某種紙模或塑料貨。這樣當她穿著一身休閑衫走在街上時,人人都會覺得那是個開玩笑用的帽子裝飾,或是某種活動的展示要求。而等他們進了像游樂園這樣的場所,人們就只會想到請求跟雅萊麗伽合照,或者摸一摸她的犄角。有個女孩盛贊雅萊麗伽的裝飾“極具質感”,只是委婉而遺憾地表示:如果沒有表面那些過于厚重的保護性涂膠,那就是真正的十全十美。
“十全十美,嗯?”羅彬瀚壓低了聲音對雅萊麗伽調侃道,“她要是看到你的超可動仿真尾巴會怎么說?”
他感到很得意,畢竟雅萊麗伽沒法在眾目睽睽下把尾巴甩出來抽人。可是很快這股得意也就遭到了鎮壓,因為雅萊麗伽給他們每人都買了一個能閃爍發光的塑料尖角頭飾。羅彬瀚還沒來得及表示這東西僅適合十歲以下,莫莫羅已經熱情地把它戴在自己腦袋上,并飛奔著加入了那些同樣戴著小天使或小惡魔頭飾的兒童中。
羅彬瀚承認自己有時喜歡趕趕年輕人的潮流,但是當荊璜擺著臭臉把塑料尖角往頭上戴時,他覺得自己實在不能與之同流合污。他可不是永遠十六歲的魔仙堡小王子,而是快三十歲的成年男人。三十歲的男人在俞曉絨眼中已然是半只腳踏入墳墓了,對于一個將死之人來說,沒有什么比世俗名譽更重要。
雅萊麗伽和荊璜把他前后包圍時,他依然不屈地說:“我要保護我的社會聲望…“
他當然什么也沒保護住,而且還屈辱地增加了一個帶著小惡魔翅膀的背包,用于存放雅萊麗伽臨時起意買下的任何小紀念品。他完全可以想象這一幕從外人看來是在演哪出——燃燒經費的女魔王與她五毛錢道具的低階魔仆。好在,他最后也從荊璜身上找回了快樂,因為他買到了一把帶有超長彈倉的塑料狙擊水槍。而既然有了這樣一把快樂之槍,三十歲男人的社會聲望也就無關緊要了。更別提在如此多目擊者的包圍下,荊璜根本不能拿他怎么樣。一切都太順利,太開心了。只是進了光線陰暗的鬼屋以后他難免遭受報復。
檢票進鬼屋的時候他是衣著光鮮的,出去的時候卻成了落湯雞。他的水槍在燈光熄滅的瞬間被搶走,緊接著他便遭到了猛鬼作祟般的全方位襲擊,以至于扮演怨鬼的工作人員根本沒法靠近他。而等他們快到出口時,那把水槍又被神秘地送回了他手中。彈倉已經空了,一塊融解的塑料堵死了槍口。
羅彬瀚端著空槍,渾身濕透地迎上工作人員震驚而疑惑的視線。他采取的最后一項保全顏面的措施就是靜立原地,對那摸不著頭腦的人露出一個幽幽的水鬼式的笑容。
“你們這兒真有鬼…”他用充滿神秘的聲音低語道。
他推著真正的兇手走了,并且希望能在當地留下一個關于鬼屋冤魂的傳說。
除了那把報廢的水槍,猛鬼在白天的其他時段并未作祟,因此羅彬瀚還能說這是順利的一天。而在他們這伙人里沒有誰比莫莫羅更高興了,被包圍在一群尖叫飛奔的土著幼崽中似乎讓他有非常強烈的代入感。他在午餐時興高采烈地說:“這里的人們都很幸福呢,羅先生!感覺大家都幸福得有點不真實,好像下一秒怪獸就會從天而降了!”
羅彬瀚趕緊讓他打消這個念頭,并威脅說如果這時真的有怪物出現,那肯定是莫莫羅的邪惡愿望帶來的。說完這句話后他居然暗暗緊張了一會兒,結果什么也沒發生。只有荊璜一邊用叉子戳著奶油蛋糕,一邊輕蔑地瞧著他們兩個。
“你以為會發生什么?”他冷嘲熱諷地問羅彬瀚,“現在0312在這里,怎么會有別的外物敢過來?”
“你怎么不說你和陳薇呢?”羅彬瀚反問他,“難道你倆都不如法克有用?”
“那家伙是無遠的人,本來就擅長修筑陣地。他在你們這里逗留了這么久,應該已經有不少布置。”
“你就看著他布置?”羅彬瀚不滿地說,“他布置你也布置!怎么能被光頭比下去!”
荊璜的視線飄忽起來。他生硬而模糊地說自己確有布置,或者羅彬瀚認為自己聽到了類似的話。可是當他要求荊璜再清楚重復一遍時,后者卻對他不理不睬。羅彬瀚并不覺得失望,說實話,他對今天能把荊璜拉到光天化日下的人群里已經足夠滿意了。
“但是話說回來,我們這兒沒什么吸引怪物的理由。”他喜悅地吸著冰可樂說,“我知道劇里是這么演的,但我們這兒到底有什么值得怪物跨越一個宇宙來掠奪的?能源?人口?我發現他們來這兒的路上花費的東西就比可能搶到的多,而且待著也不見得有多舒適——我們這兒就是宇宙里的非洲叢林,沒有誰會想侵略這里。”
他想起了死于本地的0206,于是補充道:“除了走投無路的通緝犯,只有他們才會往叢林里鉆。”
莫莫羅一派天真地說:“可是羅先生,你們的叢林里有很多寶藏呢。”
“你用我的電視看了我們這兒的節目,是不是?”羅彬瀚說,“我真的不介意你看我收藏的冒險片,雖說它們大部分是胡扯的。順便,別去翻我的私密收藏夾,好嗎?標著‘失眠用’的那個。”
“為什么,羅先生?”
“對你不健康。”羅彬瀚高深莫測地說。
他不讓莫莫羅繼續多問,因為那對于永光族絕對是超綱內容。而為了轉移莫莫羅的注意力,他們下午也安排了足夠充實的行程。梨海市不是個以旅游聞名的地方,也沒有多少特別的景點,可是莫莫羅實在相當易于滿足,似乎只要把他放到一群可互動的土著群中就會叫他萬分高興。而像在城市歷史博物館或是藝術畫廊這樣的場所,他又試圖把所有介紹過的內容都背下來。
羅彬瀚發現他還帶了一個小筆記本,用于臨摹畫作與風景。他費解地問莫莫羅是否有這個必要,結果莫莫羅告訴他這都是從別人那里觀察學來的。羅彬瀚真的想知道他在自己不在的時間里都看了些什么節目。
這一天就這么過去了。風平浪靜又讓人頭暈目眩。而且意外地沒有花多少錢。那是因為所有人似乎都對昂貴為精致的紀念品缺乏興趣。星期八滿意于她的天使小背包,而莫莫羅的小筆記本里已經臨摹了許多畫作,甚至還有他們幾個人的速寫。那些畫不見得很有藝術性,可是準確度非常高,直線與弧線都完美得好似用工具作成。欣賞者能很直觀地認出他所描繪的東西。
在回去的路上,羅彬瀚饒有興趣地翻看莫莫羅的筆記本,借此回憶他們一天的行程。這些精準而客觀的畫作令他想起了所有那些莫莫羅送給他的編織玩偶。他不得不為莫莫羅的多才多藝而驚嘆。不過同時他也發現,和簡單可愛的編織玩偶不同,莫莫羅的畫奇怪地缺少一種生氣。他說不出專業性的評價,只是覺得它們有點冰冷。那些筆觸太完美太利落了。畫者只是忠實而精準地記錄了光線呈現出的物體位置,可是他記憶里的那種氛圍卻不存在于畫上。他疑心莫莫羅玩得并不盡興,但當他偷眼打量筆記本的主人時,他發現后者正熱情而專注地跟星期八玩一種從當地兒童中學來的拍手游戲。
羅彬瀚陷入了沉思。他在想作品到底能多大程度還原作者的個性與氣質,又或者那只是純粹技法的問題。內在與表現的不協調。要么,莫莫羅并不真的清楚人類情感與種種象征表現之間的真實聯系。那些復雜的反應被奉為是高級的,可是對于永光族而言卻未必如此。它們是熾陽高照處毫無陰翳的山峰,而那些它們忽略的,從未理解的乃是叢林之底。那些野草叢生、枝蔓糾結的陰濕之地。在那里蟲鳴喧囂而又腐草叢生,永遠不見天日,卻成為了繁林茂樹的根基。
他在關于叢林的思緒里睡著了,直到公交到站時荊璜才把他叫醒。
“你應該在這站下吧?”他迷迷糊糊地聽見荊璜說,“這里離周雨家最近。”
羅彬瀚揉著眼睛下了車。等到公交車絕塵而去,他才后知后覺地驚奇起荊璜竟然懂得公交路線是怎么一回事。他還發現自己手里依然抓著莫莫羅的小筆記本,不過沒什么可著急的,他可以明天再物歸原主。
天已經快黑了,但周雨不在家里。羅彬瀚給他發了消息,卻沒得到任何回復。這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他估計周雨正要經歷一個忙碌的實驗室之夜,沒準要到凌晨或次日早上才能回來。他本想給自己做頓晚飯,再隨便聽點新聞或流行的節目,可是屋內的安靜令他一下有點適應不了。
他很快就待不下去了。于是他給周雨留了條消息,又重新走下樓去。這次他用不著漫無目的地游逛,而是徑直走向槍花。他打算今晚繼續在“埋伏劍仙”的任務上碰碰運氣。即便碰不到也沒什么關系,他覺得和陳薇聊聊也很有趣,如今他對她已經有些認識了,不再覺得她那么神秘而可畏,只要別讓她送自己回家就行了。
結果,他連陳薇也沒見到。當他鉆過槍花那狹小的門臉后,唯一見到的熟面孔——還不如說是熟背影——是那個坐在角落里的紅發男人。他桌上的飲料與餐點與前次如出一轍,服裝坐姿與筆記本的角度也分毫不差,每個細節都像是昨日重現。只有他的頭發看起來更缺乏打理了。從他敲打鍵盤的節奏里,羅彬瀚依稀聽出了幾分壞心情。
沒必要去惹一個正懷著火氣忙事的人,因此羅彬瀚躡著步子繞到柜臺邊,先敲了三下門,可是沒有回應。他又研究了一下那個把手,沒找到任何疑似鎖眼的結構,而當他試著伸手去擰動時,休息室的門也就這么輕輕松松地打開了。
室內沒有人。昨天他和陳薇坐過的地方已被收拾好了,床上散落的書似乎也還是那幾本。那個華麗的胡桃夾子卻被好好地安置到了床頭。羅彬瀚沖它擺擺手,又把腦袋縮回門外。
那個曾經仔細打量陳薇的女孩今天沒來,只有紅發男人獨占店面,看起來還十分心安理得。羅彬瀚無所事事地站在柜臺前偷瞟他,心中幻想起一些離奇的情節:也許這個紅發男人就是他要找的隱居劍仙,他每天都佯裝成客人坐在這里,用那臺筆記本電腦和宇宙中的龐大勢力互相交流,并且還順便和陳薇串通好了一出針對他的惡作劇。他表面上是個社恐的老外,而實際上卻演技超凡,隨時能扮成另一副樣子——不然何以解釋他那口流利標準的中文?一個整天不跟人說話的老外可不能把發音吐得那么標準。他準會在羅彬瀚看不見的地方偷偷練習。另一種假設是那頭紅發和白皮膚都是偽裝,他實際上是個本地劍仙,只是想找個理由不和別人說話。這沒有什么不可能,要是荊璜能夠逃避和陳薇說話,肯定會自愿為此變成一只鵜鶘。
懷著種種漫無邊際的想象,他在柜臺上給自己倒了一杯可樂,然后慢吞吞地走到紅發男人桌邊。當他靠近到三米以內時,對方已經半合上電腦,用警覺的眼神打量他。羅彬瀚沒有表現出一點尷尬,而是笑瞇瞇地在旁邊坐下了。
“還記得我嗎?”他口氣愉快地問。
紅發男人大概并不愿意回答。可是羅彬瀚持續不動的笑容與凝視肯定叫他明白對方不會放他一個人待著。他非常勉強地點了點頭:“你想要什么?”
“我看你經常來這兒。”羅彬瀚說。
“偶爾來,但我可沒進過里邊。”
這下羅彬瀚知道對方確實還記得自己。他繼續用那種熱絡得如同老朋友的語氣說:“我是這兒的員工的朋友。你懂的,昨天那個女孩帶我進來的。她對我就是這么好說話。”
他知道自己此刻臉上露出的假笑定然頗為惹人嫌惡。不過,說來很有趣,他發現內向寡言的人總是吃這一套。那不是說他們能成為交好的朋友,而是這種人總不愿意去費過多力氣打發一個無恥的糾纏者。他們會傾向于逃避,把視線投向遙遠的天際,或是不可企及的出口。他們的思想既已逃向幻想中的清靜之地,嘴巴反倒會在無關于己的事情上松一些。
果不其然,紅發男人只是盯著他看了幾秒,就像要躲避一灘穢物似地快速轉開,并把墻上的一叢紙玫瑰視作了新的精神家園。
“我有點好奇這家店的老板是誰。”羅彬瀚視如不見地說,“這家店開得…你瞧瞧這布置。怪好笑的。我聽說老板是個只會撒錢的公子哥。”
“不像。”紅發男人冷冰冰地說。他努力在語氣里表達出對此類流言蜚短的厭惡,不過做得很生硬,足以說明他生平不常遭遇這樣無禮的事。
羅彬瀚故意在臉上顯出不信的神情。這點額外演出實際上并無必要,因為對方根本沒看他。不過他輕佻怠慢的語氣準沒有放過對方的耳朵。
“有哪里不像?”羅彬瀚說,“這人一看就是個沒什么本事的富二代,成天想入非非,還自以為挺有個性的。嘴里喊著自己要獨立創業,然后就大把大把地花家里老頭的鈔票。當然,先是搞些時髦又沒用的產業,最后一敗涂地,還假裝自己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這樣的人我見得多了,有錢人家的小祖宗嘛。根本吃不起任何苦頭。”
他發出嫉恨又不屑的嘖聲。紅發男人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這是個即便店主不在也會自覺付賬買單的人,自然而然是個正直而講求秩序的人,或者跟店主關系不賴。羅彬瀚瞧出他呼吸急促,知道這位常客已經被他激怒了,很快就要吐露一些關于店主的辯護之詞。
“如果你覺得人人都像你一樣無事可干,”紅發男人不冷不熱地說,“你可以去看看他的貨車,每天凌晨四點半就會開過來。他搬貨的樣子可不如你像個…你說的什么來著?‘有錢人家的小祖宗’。”
羅彬瀚咧嘴笑了起來。一半是為了繼續撩撥對方,另一半則是出于詭計得逞的真心得意。“每天四點半!”他說,“難道你每晚這個時候都在旁邊盯著他?還是你聽他這么跟你訴苦?”
“他沒跟我說過,”紅發男人用壓抑火氣的語調說,“但我就住在這…”
羅彬瀚全神貫注地等著他的下文,如同漁夫把著自己浮漂沉落的魚竿。他已經預感自己即將得到收獲,可事情偏巧就是那么不順利——店門在這時被推開了,走進來的是個高高瘦瘦、皮膚黝黑的中年男人。
新客人的出現立刻打斷了紅發男人的證詞。更糟的是,某種驚醒的神色隨之浮現在后者臉上。他的嘴唇緊緊抿住,疑心重重地打量著羅彬瀚。那個靠撩撥肝火編造出來的陷阱已然被識破了。羅彬瀚知道自己今晚再也不能從他口中挖出什么消息,而要是他不馬上滾遠點,沒準對方還會叫警察來呢。
他多少有點惱恨地望向那個壞了他好事的不速之客。可是一等他看清對方的長相,臉上的表情便也僵硬得像剛才的紅發男人。他快速而無聲地起立,走向距離紅發男人最遠的一張桌子。穿著黑色襯衫的中年男人緊跟著向他走來。當他在羅彬瀚面前坐下時,羅彬瀚已調整好了一張略微帶點愧疚微笑的合適面孔。他稍稍挪了下位置,讓新客人的身體擋在他與紅發男人之間。日后的機會有得是,他在心里想,最好少讓那紅發看見自己變臉。
新客人也用柔和的、經過恰當控制的神態望著他。這是一張飽經滄桑的面孔,干瘦多皺,泛出不健康的焦黃色。大體來說,這張臉放到一位久經風霜的農民,或是一個身無分文的拾荒者身上都很合適。只有他的眼睛顯露出不同尋常的精明與冷酷。對于性格軟弱的人而言,要和這雙眼睛對峙將是件備受煎熬的事。
羅彬瀚正面對著這樣的一雙眼睛。不過此刻他沒有受到什么煎熬,因為歸根到底這不過是雙肉體凡胎的眼睛。他的思緒已經飄出去很遠,而表情和姿態都恰當地表現出謙恭。他的一部分思想在靜靜計數:
一、二、三、四、五。
他緩緩地低下頭,避開目光的接觸,如同貓科動物在表示友好和順服。然后他輕輕地撥弄了一下自己裝著可樂的杯子,仿佛正為眼前的場面感到不好意思。透過杯子的倒影,他能看見對方也擺出了宛如慈父般寬容理解的神態。
他明白對方在等他開口,而場面氣氛也已經差不多了。于是他嘆了口氣,溫順地、近乎是靦腆地微笑著說:“我還以為至少得要一個星期呢。”
那代演慈父角色的人朝他輕輕點了一下頭。或許是長年累月的人事工作使此人變得更善于拿捏姿態。羅彬瀚可以準確地讀出他想要表示的意圖:對胡鬧行為的批評、對游子歸來的欣慰、對冷靜應對的贊許。一個人竟能在舉手投足間表達出如此繁多的態度,羅彬瀚真想給他拍一段錄像以備研習。
“回來了。”他說。
羅彬瀚跟著說:“回來了。”
對方把干瘦的手搭上他的肩膀。羅彬瀚放松了那里的肌肉,好讓對方安撫般地輕拍。那態度終于令對方滿意了,他向羅彬瀚說出一句玩笑式的問候:“非洲叢林里怎么樣?”
“不如這里精彩。”羅彬瀚說,“那的日子太單調了。要什么沒什么。生意,錢,夜場,什么都沒有。太悶了。太無聊了。我發現沒了這些我過日子可是一點意思都沒有。說真的,非洲到處都光禿禿的,咱們這兒才是個找刺激的好地方呢。”
他們一起笑了起來。
請: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