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的時候,周雨起得比陳偉稍早一些。
他已經習慣了紅葉在那個位置躺著一動不動,突然看到換了個蜷縮起來的人,甚至有些不習慣起來。周雨走到近處看了看,發現陳偉的臉正不自然地抽搐著,似乎正沉浸在噩夢當中。
周雨用力搖了搖他的肩膀。不出幾秒,陳偉一下子從沙發上坐起身,仰頭盯著天花板,不動了。
“做噩夢了嗎?”
“…是啊,常有的事。”
陳偉揉了揉臉,用習以為常的語氣:“時不時接觸點奇怪的事情,不做噩夢才奇怪吧。”
“不是因為擔心張同嗎?”
“雖然被綁走的事確實讓我很頭疼,不過沒有周同你想象得那么嚴重…出來你可能不信,小矮人遭遇這種事件是家常便飯了,最后卻都能逢兇化吉。比現在更糟糕的狀況我也遇到過,所以現在還不算什么。”
陳偉用力地拍打了兩下臉頰,使面上殘留的表情自然,然后繼續:“如果我們生活在一部類似《楚門的世界》的電影里,那她多半就是女主角了。”
“你好像總是這種話呢。是什么懷疑主義者嗎?”
“很正常吧?人生到底是不是真實的,這是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想過的問題。我想不定小孩子考慮得最多。因為對大部分人來,童年時代是距離哲問題最近的。疑惑生命也好,恐懼死亡也好,成年以后反而不大會思考這些了。”
“你是在贊揚彼得潘式的享樂精神嗎?”
“不,只是思考這些沒有意義而已。周同,如果有一天你忽然知道自己的生活全部都只是一場演出,你打算怎么做呢?”
“…我沒興趣當動物園里的猴子。”
“假設情況嘛。如果有一天,你發現自己存在的全部意義就是為了取悅某些觀眾,也不存在任何拒絕被觀賞的選擇。你打算怎么辦呢?是徹底改變自己的生活軌跡,還是索性一死了之呢?”
原本準備去廚房煮面的周雨停住腳步,略略思考了一會兒:“無所謂。”
“死也無所謂嗎?”
“不,有沒有觀眾都無所謂。人生是真是假都好,對于我而言,只要活著,就要去完成自己該做的事情。僅此而已。”
完以后,他走進廚房內點燃灶臺。等陳偉完成洗漱,正好面條也端到桌上。
“辛苦辛苦。”
他對周雨合十稱謝,端起碗吃了兩口后,露出一種宛若深思的神色。
“…周同,問一下。你煮面時先后順序是怎樣的?”
坐在他對面的周雨抬起頭:“你指什么先后?”
“就是燒水和放面條的先后順序。一般是水燒了多久放面條呢?”
“不是一起放嗎?倒水進鍋的時候就把面條加進去。”
“…哈哈,啊,是這樣嗎?那么再冒昧問一句,你做炒飯的時候挑米嗎?”
“用普通的大米不行嗎?”
“不,我的意思是,用的是現蒸的飯,還是隔夜的飯呢?”
“為什么要吃隔夜的飯?放久的食物容易長細菌。”
“原來如此…那么周同你平時點外賣嗎?”
“不。那種小餐館的衛生問題比隔夜飯更嚴重吧?”
聽到這句話后,陳偉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他點點頭:“我明白了,真是辛苦你這樣的人獨居。”
“…做得不好吃是吧?”
“嗯,怎么呢,這種口感,其程度,用不好吃來形容似乎有點失敬…誠實來應該是非常難吃。是那種要把所有新手的錯誤都犯一遍才會導致的難吃程度。”
周雨有些不快地皺起眉。雖然他并不認為自己廚藝了得,但至少也讓紅葉吃過幾天,對方每次都是端端正正地全部吃完。除此以外,他衡量廚藝水平的基準一直都是周妤所做的剩菜。毫無疑問,他作為新手的實力要比周妤強出兩成以上,絕對沒有陳偉的那么不堪。
“是你太挑剔了吧。不用餐館調料做出來的食物本來就是這種味道。”
陳偉敷衍地點著頭:“是是…雖然不能確定周同你是生活經歷的問題,還是味覺神經的問題,但中飯還是讓我來吧。我等下去買點新鮮的菜回來就是了,這樣對我們雙方都比較健康。”
周雨莫名其妙地瞪著他:“你覺得現在是做這種事情的時候嗎?”
“應該正是時候吧?既然晚上有重要行動,在此之前就要吃好一點。樂觀,這是厲兵秣馬養精蓄銳;悲觀來講,就算是死刑犯也有一頓斷頭飯嘛。”
周雨已經懶得跟這個家伙爭辯了。他愛理不理地:“隨便你。”然后就自顧自起身,回到臥室內研究骨劍。
幾個小時后,陳偉敲響了房門,讓他出來吃飯。雖然并不覺得饑餓,但多少有點賭氣心態的周雨立刻把劍藏回傘內,開門走入客廳當中。
“請吧,雖然都是家常菜。”
確如陳偉所,三盤菜分別是香椿炒蛋、滑肉萵筍和豆芽春卷。不算如何珍奇難做,卻恰好都是時令季節的菜色。淡綠、淡黃、淺紅,清新的色彩看起來很令人舒適。
切實地嘗過菜肴以后,雖然不愿主動開口夸獎對方,周雨也只能:“…你還真是居家生活型呢。”
“畢竟專業沒什么前途,將來如果賺得不多,總得找點別的加分項吧?要是碰到像周同你這種類型,也只好自謀生路了。”
周雨慢慢咽下萵筍片,然后:“陳同,你知道為什么自己這么擅長做菜,卻追不到一個貪吃鬼嗎?就是因為你不懂得在吃飯的時候把嘴閉上。”
這句話的殺傷力超出了周雨的預計,陳偉竟然真的把嘴閉上了。一直到午餐結束,他才輕松地:“如何?晚飯也交給我吧。”
“也好。那么我來洗碗就是了。”
周雨起身收拾碗碟,在清洗陳偉的碗時,他甚至還皺了皺眉,特意回到臥室里拿了塊嶄新的抹布。
看到這一幕的陳偉只好苦笑起來:“你這已經不是潔癖,而是厭男癥了吧?”
“請別多想,我不是對男性有意見——我只針對你一個人。”
于是陳偉又閉嘴了,直到晚飯開始都沒有再一句多余的話。
晚飯到半途時,他才終于若無其事地:“周同,等下你就要出發了吧?”
“嗯。等到八點就走。”
“這一次就不要去了,如何呢?”
周雨停住筷子,抬頭看向對方。陳偉帶著溫和的笑容:“對于周同你和那位綁匪先生的協議,我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慎重起見,我決定先去和出租屋里的那位桑蓮先生談一談,這樣也是為了保證周同你的安全。”
“…你覺得可以阻止我嗎?”
“動武是不行。不過實在抱歉,我在抽屜里翻到了這個。”
他打開抽屜,拿出裝有安眠藥的小瓶。
“上面起效時間是二十分鐘,我在你的湯里放了四片,現在時間也接近了。在我去談判的時候,就請你乖巧老實地睡一會兒吧。晚安了,周同。”
周雨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后放下碗:“陳同,你了解安眠藥嗎?”
“確實不太了解,不過四片也不是小劑量了吧?”
“那取決于安眠藥的種類。比如,安定類的地西半,起效很慢,持續的時間只有四個小時,不同的人抗藥性也有差異。至于苯二氮卓類的三左侖,因為起效極快,效果強烈,甚至會被犯罪者當成迷藥使用。”
注視著對方的表情,周雨露出極其清醒的微笑。
“真不幸呢,陳同。這兩種藥我都在服用。雖然客廳里放著三左侖的藥瓶,里面裝的只是對我效果很差的地西半而已。真正的三左侖,是我放在臥室內,借著中午清洗碗碟時涂到你碗口的那一種。”
帶著勝利者專屬的表情,他施施然站起身,繞到對方的身后。
“那么在我去處理桑蓮的時候,就請你乖巧老實地睡一會兒吧。晚安了,陳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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