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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落卻心物(上)

  密室本來的結構,大概是以鋼筋柱承重的不規則圓廳。因為墻面有巖體部分裸露,推測本來就是天然形成的地下洞窟,被順勢改造成了大樓之下的隱藏房間。

  不過,以如今它的樣子,已經很難推測出昔日的全貌。被“魔土”覆蓋的空間,靠里的一側完全坍塌,將所有設施掩蓋在泥土下。如果大廈的地基承重依托在這個洞穴上,恐怕就是一起災難性的建筑事故了。

  “這是…”

  “入侵時順便做的改變吧,這樣就又多了一個支點呢。”

  周雨踏上那血紅的地面,低頭看看著腳下時,忽然微笑起來。

  “這個,還真是那條蚯蚓的諷刺呢。”

  跟著走進來的陳偉疑問地望著他。

  “你看,像這種景象,不就是字面意義的‘紅塵’嗎?”

  “我不得不說,周同學,你在變成長劍殺人狂以后冷笑話功力見長,我都不知道該怎么接話了…順便問一句,你那把劍是陶瓷的嗎?我還以為陶瓷刀只有切水果的尺寸。”

  周雨沒有理會他,仍舊站在那里掃視周遭。密室內的擺設不多,最為醒目的,是位于7側邊墻壁上懸掛的巨大屏幕。雖然如今已經被塌陷的紅土掩埋大半,也依舊看得出是某種大型計算機設備。

  “秘密基地啊。這下就很有科幻片的感覺了。”

  陳偉這個號稱尊重社會秩序的家伙走上前,毫無心理負擔地研究起面前的屏幕。然而大概是因為控制臺被掩埋在了土下,無論他如何嘗試都無法將屏幕激活。

  看到他的樣子,周雨偏了偏頭。

  “你還是離那里遠一點比較好。”

  “怎么?你覺得這臺電腦裝了自爆裝置嗎?”

  “電腦怎樣我不清楚,可是你頭頂的紅土只要沾到一點點活人氣息,原本的結構就會馬上崩解墜落呢。我想那邊坍塌的部分就是這么來的。”

  聽到他的話,陳偉立刻退回了房間中央,試著用手按了按腳下的泥。就像周雨說的,落腳時還算結實的土地,在觸及人皮膚的時候就變得軟膩如濕泥。

  “還真是。周同學,雖然我不是學地質的,但這個應該不是什么‘見人軟’的天然礦物吧?這種物質出現在地鐵隧道里太危險了,如果有人不小心碰到頂部,會變成非常嚴重的事故。”

  “那樣的話你就去報警好了,我沒有意見。”

  “那么出租屋里的人…”

  陳偉的話語戛然而止。他抬起頭,盯著頭上的天花板。

  “怎么了?”

  “沒什么,那上面似乎有一根電線吧?”

  “嗯,裸露出來的是一根,不過水泥里面還埋了更多呢,是覆蓋了整個頂部的金屬網。”

  周雨漠不關心地說著。在他的視界中,裹藏在紅土里的東西早就暴露無遺。只是因為并不理解其功能,所以才選擇置之不理。

  聽到這番話后,陳偉難得沒有質疑他的透視能力,反而更加若有所思地仰頭盯著那根裸露的電線。

  “這個,該不會是避雷線吧?”

  “什么?”

  “說引雷線可能更貼切。就是說通過金屬導線,把雷電引到地下來消除影響。這是避雷針的基本遠離。但是綸星的情況不一樣,去年遭遇雷擊事件時,避雷裝置是完好的,沒有查出任何問題。這邊的線網不可能是避雷系統的組件。”

  他伸出手臂,似乎想去抓那垂落的絞線,但很快又無奈地放棄了——頭繩粗細的絞線深埋在散發紅光的水泥中,如果那整塊承重結構崩潰,他們都會被活埋在洞里。

  看到他的表現,周雨稍帶嘲弄地勾起嘴角。

  “想拿的話就拿好了,只要不觸碰和地有關的東西,你就算把絞線扯斷上面也不會塌的。”

  “還是算了,我也不想亂碰電線。姑且先記錄一下,回去打聽清楚再行動吧。”

  口中這樣說,陳偉卻拿出手機,像是要準備拍照。然而等他豎起鏡頭后,卻靜立在原處不動了。

  “怎么?發現了嗎?”

  周雨稍稍偏過頭看向他。

  “土里的紅光,攝像頭拍不到吧?”

  “確實。以前我只聽說過相機拍得出人眼看不到的東西,沒想到能遇到相反的情況,還真是長見識。”

  像這樣若無其事地說著話,陳偉又用手機打起字來。周雨看了他一眼說:“在寫求救短信嗎?”

  “不,我是讓那個小矮人先別下來了。這種地方不適合兒童參觀。”

  “既然如此,你也回去如何?”

  “那就不行了,再怎么說也是我帶進來的,對你的行為有監管責任。而且周同學,這間密室應該不是你要找的地方吧?在這種地方,絕對無法錄下樓外過山車的聲音。你要找的地方只可能是十三樓以上。”

  “那是你用常人思維的論斷,這里的主人可不一樣。看著吧,她一定是早就這么設計了。”

  周雨將手按在墻上,慢慢插入泥土內部。那逐漸深陷在紅泥中的景象,既像是他在挖掘著巨獸的內臟,又像是被紅沼給逐漸吞吃。

  在泥腹中深入到半米以上,他才抓住想要的東西。

  “看吧,這種東西在整棟樓的墻壁里到處都是。”

  他抽回手臂,自紅泥深處扯出數十條糾纏在一起的深紅管線。不同于計算機設備的電線,那管線的粗細近似于通用的隨身耳機。

  密密麻麻,總計至少在二十米以上的線路,被周雨一點點從泥墻深處抽出。紅土因此而翻涌凹陷的景象,如同是從活人的肌肉內抽出血管。

  被管線連帶著抽出的,還有一個小巧的黑色方盒。方盒沒有任何按鍵或標簽,只在其表面布滿了細小如砂礫的洞口。

  看到方盒的瞬間,陳偉了然似地做了個“哦”的口型。

  “…是竊聽器吧。”

  “整棟樓都是呢。不過都是藏在墻體里,拜這里的特殊環境所賜,才能把最近的一個抽出來。”

  “這么說來,你是透視眼嗎?”

  陳偉雙手插兜,目光炯明地看了過來。大概確如此人所說,他已見過許多奇怪事件,所以連驚訝的表情也欠于表達。

  如果他看到自己的血肉化為鐵石,想必就不會是這么輕描淡寫的反應了。

  如此自然思考著的周雨,最后還是閉上了眼睛。

  “和透視稍有不同。我看不到物體的樣子,只是知道里面有東西而已。就像是物體自己會發出某種波動,讓我知道它們的大概形狀。”

  “像超聲波嗎?”

  “是有點類似的感覺,不過我是用眼看的。”

  “挺有意思的,這個算是超能力吧?以前只是在新聞上聽說過,像是能用意念讓鐵勺彎曲,雙手生來帶有強電流,諸如此類的生理異常者,沒想到還真能親眼看到。不過話說回來,周同學你能透視到什么程度呢?我在你眼中不會是赤身裸體的吧?”

  “…都說了不是透視。”

  雖然大腦將其呈現為線面,卻完全無法以空間邏輯解讀,因此理解那結構的并非“意識”,而是“軀體”。至于腦中浮現的視覺圖景,不過是神經元把未知的信息胡亂地解讀成視覺信號罷了。那是言語永遠無法解釋的超驗風景。

  直至此刻,他才懂得了紅葉當初面對他時的困擾心情。要同外人說明這種視界,確如向夏蟲語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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