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沒有聽懂紅葉的意思,余老大只是有點遲鈍地看著紅葉,又一次問道:“到底住不住?”
“不用再裝瘋賣傻了,桑蓮應該也知道我來了吧?”
紅葉緩步踏上前去。察覺到她態度的轉變,周雨當即往旁邊退開。
纏繞黑繩的劍,自空氣中緩緩浮現出來。這一次,黑色的繩子沒有自行脫落墜地,反而蜿蜒地爬向紅葉手腕。一圈一圈依附在紅葉的前臂上。看到青劍的一刻,余老大立刻張大了嘴。那表情卻沒有太多驚恐、憤怒的意味,只是純粹的不可思議,像是在驚奇這把武器為何會憑空出現。
眼看他沒有任何抵抗的意思,紅葉以仍舊充滿敵意的態度宣告說:“再不叫他出來的話,我就把這里全部拆掉。”
聽到這句話,余老大才算是有了反應。他搖搖頭說:“不要鬧事,否則請你出去。”
即便是這種警告性質的言語,他的語氣也還是不急不緩,不慍不火,和氣得令人感到無力。說完這番話后,他舉起了手中的鈍頭剃刀。
與紅葉的劍相比,那把刀連柄的長度大約只有二十至三十公分,像老電影里理發師傅用的剃頭刀。如果沒有余老大的體型放在那里,這樣一把家伙實在很難帶給人什么壓迫感。
不過,周雨也很清楚,常規意義上的體型差距,對于紅葉來說恐怕什么也不是。他甚至沒有上前幫助的意思,只是雙手插著口袋在旁觀看。
紅葉的劍晃動起來,變成一抹青色的幽光。不像和昂蒂的決斗,這一次她主動地刺向對手。沒有任何懸念,余老大的剃刀一下就被打落在地。他發出疼痛的叫聲,立刻捂住手腕。然而當他松開手后,那里既沒有血跡也沒有傷痕。他愣愣地把手臂放到眼前,翻來覆去地檢查起來。
“別看了,這把劍傷不了你。”
紅葉冷冷地說:“但是只要我想的話,要破壞死物是可以的。把這個洞窟拆掉的話,你們也不能再引人進來了吧?”
她再次舉起劍,隨手將擋路的椅子斬成上下兩端,看起來似乎是打算從這個房間開始兌現她的威脅。就在這時,布簾后有個年輕的聲音說:“請閣下高抬貴手。”
布簾掀起,從中走出一個白色的人影。他翩然來到余老大的身旁,對著紅葉做了一個道教稽首似的動作。
“原本不欲同晶子為敵,既然您執意如此,我也只好出來相見。”
說話間,他抬起頭來。直到這時,周雨才看清他的長相。
從相貌來看,這只是一個平凡而略有幾分清秀的少年。他穿著一件干凈整潔的白色T恤衫,戴著黑色的腕表,眉宇恬靜,氣態謙和,顯露出良好的教養。如果走在街上,多半會被認為是個循規蹈矩的高中生。
跟紅葉描述的不同,這個少年在外表上絕對比他們年幼一些。然而,看到對方的第一眼,周雨就明白他們沒有找錯,這個少年就是紅葉所說的桑蓮。
這是因為,當少年抬起頭時,他的額頭有一顆殷紅的赤珠。
那并不是痣、斑一類的印記,而是的的確確,仿佛鑲嵌到骨肉里的一顆紅珠。大小接近普通珍珠的球體物,至少有一半以上埋沒進他的皮膚內,只有很小的一部分露出體外。如果自遠處看去,像一點艷麗的朱砂痣。
額頭長著紅珠的少年,用平和寧靜的目光看著他們。
“晶子來此,意欲何為?”
顯而易見,他口中的“晶子”就是紅葉。
“我為什么會來這里,桑蓮你應該更清楚吧?”
紅葉持著劍,態度冷淡地說:“煩請告知吧,你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才會讓自己的外表恢復到現在的年齡?又是準備對外面的人做什么?”
被紅葉親口確認為桑蓮的少年微笑了。他將雙手交疊在身前,用一種很文靜的態度答道:“洞明虛實,即可了脫生死;來此地者,皆是煩惱中人。”
聽到他的回答后,紅葉的怒氣似乎更加強烈了。她提高了音量說:“那么你自己呢?從一開始,這座城市就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吧?為何現身來此?為何留滯在此?為何施害于此?這就是你當初對自己老師發下的誓愿嗎?”
她語氣中所表達的強烈怒氣與失望,讓周雨也不由感到吃驚。如果說在奧斯爾那里,紅葉的舉止還相對克制,此刻她可以說是全然不顧身份地叫喊起來了。如此激烈的態度,根本不像是面對一個素未謀面的人。
對此,桑蓮只是從容而寧靜地微笑著。那雙黑色的眼睛,用清明透徹的目光看著兩人。
“晶子以為這是何故呢?”
“如果我知道的話,也不需要找你問個明白了。本來我也不希望是你所為,但現在看來,奧斯爾的話竟然是真的。你現在的行為是背盟之舉,這一點你明白吧?”
“不知。”
像是真的不理解紅葉的意思,桑蓮平靜地說:“度化大魔,是為昔日悲愿之始。談何背盟?”
“那么‘凍結’呢?你跟他為伍,難道也不覺得恥于見人嗎?他想要做的事…”
紅葉說到這里,忽然自己頓了下來。站在她身后的周雨只能看到她的肩膀在微微發顫。
“原來如此。你把‘凍結’也給欺騙了吧?說是要為他提供入口,實際上只是想讓他為你轉移注意力罷了。這樣一來,領主們也好,‘凍結’和他的黨羽也好,兩邊都沒有時間來阻止你的行動。這就是你把‘凍結’引進來的理由,對吧?”
桑蓮輕輕地頷首。
“晶子既已洞悉究竟,當無需再向我求證。此地非你當留,還請趁早歸去。”
說到后半句時,他明明是在和紅葉交流,不知為何卻朝著周雨望了過來。與他目光接觸的瞬間,周雨忽然覺得腦袋開始劇烈地抽痛。冰冷感從順著脊椎往上攀爬,將一個反反復復吶喊著的聲音傳遞到全身。
——要殺了這個人。
不管用什么辦法、什么手段,要把這個少年剝皮拆骨,碎尸萬段。把他切得粉碎,扔進火堆里燒得干干凈凈。他是敵人、仇人,是比紅葉的劍還要令人厭惡的存在。
少年額頭的紅珠,在他眼中變得愈發嬌艷,猶如黑寡婦蛛腹上的赤斑。那是劇毒之物,一定要挖出來,然后用腳碾得粉碎。不知不覺中,他的手已經握在彈簧刀的柄上。
“周雨!”
紅葉忽然回過頭來,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她把自己的臉湊到周雨面前,用銀光閃動的眼睛凝視著周雨。
被那樣晶體般異樣的眼睛注視,周雨心中嘶吼的聲音驟然消失了。他有點茫然地閉了閉眼。
“紅葉,這是…”
“是我的疏忽。你跟桑蓮不應該接觸。”
紅葉將他扶到墻邊,然后扯下自己手臂上的黑繩,將它纏在周雨的右手腕上。原本至少有一米長度的玉線,不知在何時已經縮短到了二十多公分,正好能夠系住周雨的手腕。
“先這樣應付一下,這邊由我來處理。”
做完這一切后,紅葉重新轉過身面對桑蓮。這一次她沒有任何猶豫,快步上前,青劍擊出。那迅捷的一劍,毫無障礙地刺向少年的胸膛。
在即將命中以前,少年用恬然的聲音說:
“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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