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結束通話以后,周雨再也沒能睡著。他從枕頭底下拿出彈簧刀,一下下地戳著旁邊碗里的香灰。像這樣耗到了下午五點,他才走出房門,去找客廳里的紅葉。
不出意料,紅葉仍然無比端正,如同入殮的尸體般躺在沙發上入睡。等周雨走到她十步以內,她才睜開眼睛,直挺挺地坐起身。
“周雨,你怎么了?”她有點驚奇地問道,“出了什么事嗎?”
不知為何,周雨總覺得這個場面有點眼熟。他用冷靜的語氣答道:“沒事。我剛才殺了一個人。”
紅葉愕然地看著他:“你分明沒有出去過,要如何殺人?”
“嗯,我在心里殺的。”
雖然他已經是用玩笑的口吻說出這句話,紅葉卻仍然嚴肅地皺著眉,活像在思考他用意念殺人的可行性。
“…紅葉,你知道我只是在說著玩吧?”
“那是自然。不過周雨,你近來是否心中時常有兇念?”
“這取決于有沒有煩人的家伙打電話過來。”
紅葉看起來還是有點疑惑。她坐正身體,撥開自己額前的發絲說:“周雨,我給你的無夢香,雖然不會對你的身體有害,但畢竟夢為人思所寄,你長久無法做夢,也許會對精神造成一些壓力也說不定。這點我沒法事先察覺,若你覺得有何不對,一定要盡早與我說明。”
“明白了。不過我現在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問題是出在其他人身上。”
非要說的話,周雨非但不認為自己最近有什么兇念,反而比年前的狀態更好一些。那種渴望著殺死什么的沖動已經不再出現得那么頻繁,只有面對紅葉的劍時,才會讓他重新產生殺人欲。
不,嚴格來說,不止是紅葉的劍。在見到摩天的那一晚,他也有類似的感覺。奇怪的是,他對摩天充滿了本能的敵意,面對奧斯爾時反倒沒有同類的感覺。
吃過晚飯后,兩人再次下樓出發。臨行前,紅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對他問道:“周雨,你打算一直控制著這具軀體嗎?”
周雨怔了一下說:“不,現在只是臨時狀況。”
因為有了紅葉的香,這幾天來他都維持著身體的控制權。不過那是為了解決張沐牧的事情,等到麻煩了結,他也自然會把日常生活的部分交還給周妤。
雖然到那時,要怎么解釋這幾天來的連續失憶,他還完全沒有想好,甚至連日記都沒有開始動手偽造。需要掩蓋的矛盾部分實在太多了,他至今沒想好要怎么去寫,只能把這件事壓后處理。
“其實,你把自己的存在告訴原主會比較好。”發動摩托時,紅葉忽然說了這么一句。
“太麻煩了。”
“不會比過去更不便吧?你會以這種方式來此,定是和原主存在淵源。那么她應該也會接受你的存在。”
“…等眼下的事解決再說吧。”
雖然紅葉的話也不無道理,周雨還是不愿再繼續討論下去。嫌麻煩當然只是托詞,真正的理由還是不希望周妤知道這些。首先是不希望周妤牽涉到異常之事;其次,不管是否出于故意,被另一個意識無端地使用自己的身體,不產生反感是不可能的。
大概也聽出他的不情愿,紅葉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摩托車在轟鳴聲中駛向新月路。
昨夜的行動,雖然遇到了那個拾荒老人,最后卻并沒有找到紅葉所說的桑蓮。聽到“家在下面”這種回答,周雨的第一反應是懷疑那個拾荒老人的目的。然而幾次試探后,他很快就感覺對方的行止并不像是裝瘋賣傻。
從其言行的表現看,老人恐怕是輕度的癡呆癥患者。雖然還能認知旁人的提問,回答的時候卻夾纏不清。問起他說的“下面”是什么意思時,他只會樂呵呵地重復這個說法。徒勞地嘗試著二十多分鐘后,周雨也只能放棄跟對方交流。
本來,他還考慮是否把對方帶回去詳細詢問,不過那樣恐怕會構成非法拘禁,而且紅葉也明顯地不贊成這個主意。她蹲下身,跟老人直勾勾地對視了一會兒,然后就對周雨斷言道:“這位老人家沒有撒謊。”
“你剛才是在觀察他的瞳孔縮放嗎?先說好,這個方法是不準確的,只能證明情緒變化而已。”
“不是,我在辨別他的‘氣’。這位老人家對我們沒有敵意,我想也不會成心騙我們。”
聽到紅葉說出“氣”這樣玄之又玄的字眼,周雨也無話可說了。剩下的幾個小時,他們只能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轉,尋找潛在的線索。
從常理考慮,老人的說法的應該就是地下室、下水道等等地底的空間。不過,在經歷了這么多以后,就算是周雨也已經習慣了接受異常。他向紅葉確認道:“你所知道的桑蓮,應該不會飛天遁地之類的吧?”
“我想應該不會有這種事,因為這里并不是他的轄區。”
雖然話是這么說,紅葉的語氣卻顯得不太確定。
這樣直到凌晨,他們也沒有找到地洞一類的東西。廢棄的民居,雖然多數都是緊鎖,但其內部構造大同小異,都是仿佛上世紀殘留物的簡陋方盒。要在地基沒有空腔的位置挖掘地下室,恐怕不是一個人能夠倉促完成的。
剩下的一種可能性就是下水道。不過,他們在附近的街區連一個井蓋入口也沒有找到。無奈之下,查看下水道的計劃只得延后到第二天晚上。
因為實在不想體驗那種骯臟環境,周雨在抵達新月路后又提議道:“紅葉,再用一次先前那種辦法吧。”
紅葉沒有立刻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問:“何法?”
“就是你把手指放在我頭上的那個。也許今晚能重新找到他的位置。”
紅葉露出了然的表情。
“沒用的,周雨。你感覺到的是此世的‘殘損’。目前為止,最嚴重的就是這帶。即便桑蓮在他處行同樣之事,只要損害沒有超過此處,你就無法感覺出來。而且,頻繁地聯結城市對你有害,莫要過分依賴那種狀態。”
“…多試一次也不要緊吧。”
“先將此處搜索完再試也不遲。桑蓮的行動不像奧斯爾,即便拖延幾天也不會有人受害的。”
盡管有了她的保證,周雨仍然陰沉著臉。紅葉疑惑地盯著他看了幾秒,漸漸明白了過來。
“周雨。你不想去下水道里,該不會是在嫌臟吧?”
“沒有。”周雨迅速回答。
“你洗碗的時候,每次都要先把手和毛巾洗三遍吧?這可不是正常人的習慣。”
“這很正常。”
“不,已經超出普通人的程度了…用你們的話說,這個叫做潔癖是吧?”
周雨板著臉不說話了。
紅葉干脆轉過身,背著他開始發笑。
“抱歉…實在不行的話你就在上面等著吧。我下去找就好了。”
“不用了,我也下去。”
周雨咬牙說出這句話來。看到他的臉色,紅葉也不再說什么打擊人的言語。她用青劍插入井蓋邊緣劃了一圈,然后將鐵質井蓋輕松地提了起來。
自暗井深處飄出濃重的、如同嘔吐物般的強烈腐臭。
“下去看看吧。”
連眉毛也不皺一下,紅葉打開事先準備的手電筒,帶頭跳下了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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