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陳偉給的地址來到醫院后,周雨第一件事不是找張沐牧,而是去飲料機那里買咖啡。
“你十點鐘就困成這樣嗎?”
“…你把安眠藥吃了再起床試試。”
聽到他毫不客氣的回答,陳偉什么也沒問,只是說:“安眠藥還是盡量少吃為好。”
“我在減少用量。”
周雨竭力地睜著眼睛。這段時間來,他能明顯感覺到身體對安眠藥有了抗性,但是同樣的,他現在喝咖啡也覺得跟白水沒區別。
為了不讓自己睡著,他把身體靠在冰涼的墻壁上,對陳偉問道:“張同學是怎么回事?不小心被開水燙傷了嗎?”
“差不多就是這樣。她父母要出去旅游兩個月,所以這學期才讓她住校,結果沒幾天就遇到這種事故。送她來醫院我還做得了,但有些照料終歸是女生比較適合,所以就把你叫來了。”
“你沒有別的人可選嗎?她的室友呢?”
陳偉聳聳肩,幾乎是用輕松的態度說:“同年級里她和你比較熟。”
“…傷勢如何?”
“整個手都淋到了,樣子比較糟糕。”
“怎么回事?把熱水瓶打翻了嗎?”
陳偉臉上露出奇怪的神色,他搖了搖頭說:“不是。”
“那么…”
“是她自己把手伸到開水下面的。學校那種燒水器你見過吧?水燒開的時候會顯示溫度,她在九十多度的時候把手伸到水龍頭下面去了。還好寢室長做了應急處理,水泡起得不是很多。”
說完這番話,他和周雨無言地互望著。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周雨問道。
“誰知道呢。小矮人的思路不是常人能理解的,把她拴好就是了。”
周雨搖了搖頭。
“就算是她也不合理。”
關于寢室樓所用的老式燒水器,周妤在日記里專門抱怨過。那是臺鐵皮的巨大設備,燒開時不但會有溫度顯示,而且整個外殼都會嗡嗡地發燙,夏天時稍微靠近都會讓人覺得燥熱。那是神經再遲鈍的人也不會忽略的警示。
并且,水龍頭的位置刻意構造得很低,以張沐牧的身高也需要略微彎腰才能夠到,因此不可能是腳滑撞開水龍頭開關,把開水淋到了手上。
能在那個機器上將手大面積燙傷,周雨也想不出是怎樣的場合。最有可能的情況就是自殘。不過憑張沐牧早先時候發消息來的頻率,周雨不覺得她會突然厭世起來。
“后悔了,不該讓她隨便亂說的。”陳偉忽然說道。
“你指什么?”
“上周玩的通靈游戲。早知道不該讓她參加的。”
“…你打算把這種事怪到鬼頭上嗎?”
“這么說你可能覺得很荒唐,放在平時我也不相信。不過唯獨在小矮子身上是例外——她有招引怪異的體質,差不多每年都會遇到幾件常識解釋不通的事。你跟她多相處一陣也會這么想的。”
周雨一下啞然了。
這番話無可反駁,因為他本人就是張沐牧遭遇的怪異之一。
“就算這樣,那晚也只是她作弊了而已吧。”
“我也只是隨便說說。總之等她本人出來再問吧。”
兩人至此無話,在走廊兩側各自等待著。
就在周雨靠墻睡著以前,診室的門打開了。
張沐牧在另一個女生的陪同下走出來。她的手上纏著繃帶,看到周雨后卻像沒事人那樣高興地打起了招呼。
“…你的神經是鋼筋做的嗎?”
周雨拿過她的手看了一會兒。紗布下隱約傳來碘伏和燙傷膏的氣味,按照陳偉所說,應該是醫生挑破水泡后進行了創面清理。
在他查看時,張沐牧卻像是一點不覺得疼痛,不停地轉動著手腕。察覺到她的動作后,周雨皺起眉。
“張同學,醫生有告訴你燒傷程度嗎?”
“誒…好像說是淺二什么的?”
“是淺二度燙傷吧?要是深二度就不好處理了。但是你現在應該覺得很痛才對。”
“嗯?還好呀。”
周雨在指尖微微施力,仔細觀察著張沐牧的反應。理論上疼痛感應該非常明顯的淺度燙傷,張沐牧卻像是一點事都沒有。假如不是醫生判斷了燙傷級數,他幾乎要懷疑這是破壞神經的深度損傷了。
為了驗證問題,他在張沐牧胳膊上掐了一把。
“哇!痛!”
“…看來痛感沒有問題。那么張同學,請你解釋一下吧,為什么會被開水燙到?”
張沐牧揉著胳膊說:“我不知道那是開水呀。”
“…我覺得已經沒必要浪費時間質疑你的神經了。請說仔細一點。”
在周雨和另一位女生的節節逼問下,張沐牧最后總算是把事情講了個清楚。
大概就在周雨走后不久,她的發燒癥狀就完全消退了。不但體溫正常,精神反而出奇地好。
因為已經請了假,她依然待在寢室里玩手機,騷擾周雨未果后,她就跑去茶水間倒熱水,結果卻發現飲水器的溫度顯示似乎出了問題。
——雖然數值是九十六,機器的鐵皮外殼卻摸起來一點也不燙。
于是,她擰開水龍頭。
水流嘩嘩而下,雖然周圍有明顯的水蒸氣,但將手掌靠近時一點也沒有感覺到熱。
實在是太奇怪了。她將手伸進水流中,也沒有感受到任何熱度,只是看著手掌逐漸發紅。
“…然后我就被寢室長送到這里來了。”
張沐牧揮著右手說:“太神奇了,看,我已經發燒燒到不怕熱了喔。”
“是,你真的太神奇了。”周雨誠心誠意地說。
陪同張沐牧一起來的寢室長因為次日有早課,很快就將張沐牧交托給周雨,自己則先行回校。她把醫生開的單據交給周雨后,陳偉也在旁邊看了看,像是感嘆般說:“醫生的字啊…”
“輕二度燒傷,芝林燒燙傷膏兩支。”周雨看了一眼說。
“你好像不是藥劑師專業的吧?”
“這是處方縮寫,字跡不算很潦草了。我室友的更加…”
周雨忽然愣了一下,后面的話卻忘記了。他很快把這件事拋到腦后,只是催促張沐牧去藥房取藥。
“周同學…我困了…”
“拿完藥再睡。否則你明天就會忘記涂。”
等到拿完藥后,張沐牧直接坐在外面的公共椅上睡著了。周雨拿著藥膏走到她面前,低頭俯視她包著繃帶的手。
“你怎么看?”他頭也不回地問道。
“問我也沒用,醫學方面的事我無能為力。”陳偉答道,“倒是你好像比較了解,知道什么會讓人察覺不出冷熱的病嗎?”
“我只知道‘無痛癥’,那是痛感傳導神經障礙,但不會影響到患者的冷熱感知。像她這樣反過來的情況,我沒有聽說過。”
“罕見病例嗎…”
周雨回過身,與若有所思的陳偉對視著。
“張同學以前沒有這種病吧?”
“沒有。如果有的話她大概活不過十歲吧。會在浴缸里把自己活活燙熟之類的。”
周雨實在無法理解這家伙的幽默感。他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
“既然這樣,那就姑且只能求助場外了吧。”
“什么意思?”
陳偉聳聳肩說:“我去找一個朋友,幫忙問問看。”
“…你認識神經科醫生嗎?”
“不,我認識一個修道的大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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