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任何方向進攻都沒有意義。那就是說,就算是從頭頂,或者腳底,實際上小咪的耳朵后方與尾巴末梢也有一小塊魔鏡片,就鑲嵌和固定在皮膚上。當小咪不需要它們顯現的時候,毛發會把這些樸實暗淡的碎片掩蓋住,而如果小咪需要它們發揮作用,它也知道怎么要施力能讓毛發散開,露出那些不起眼的鏡子碎片。
它還遇到過很多別的情況。某些目標會藏在防護萬全的要塞里,火力絕對夠用,資源也自給自足,只靠攝像頭來監視外面的一切。不消說,最后一點成了致命的錯誤。其他人眼中的最難目標往往對小咪是最簡單的。
中等難度的問題是自動裝置。是的,能比喵更靈活的自動裝置不太常見,但還是有許多種呈現形式。一個碰巧帶著追蹤卷軸的白塔學徒,因為暈血而抱頭蹲在地上,讓他那些自帶的法術對小咪窮追不舍。好在魔鏡片對法術也有很好的反射效果。那是當然的,因為最簡陋的千里鏡也能映照出以太,而小咪的鏡子內部只允許留下它自己。至于護盾與傷害吸收?那就更簡單得多了。畢竟,大部分白塔法術都有一個作用時限,要么就是使用次數。眾所周知喵對法術有一些發乎天然的直覺,而像小咪這樣天賦出眾的喵,在法術的力量降落在它身上以前,它的毛發已因直覺而高高豎起。這本領完全是與生俱來的,依賴著這獨特的能力,古代虎種們才得以和噴吐火焰和毒液的龍蛇周旋。
最為稀有的情況——不是說宇宙如此,但小咪的任務目標里如此——是那些沒有視覺的生命。你也可以認為它們有,但不像聯盟里最普遍認為的依賴于光感應的視覺。不,它們不靠感光來形成環境識別,而是熱量、超聲波、甚至是動能或腦電波。
那對于小咪而言是一件難以斷言好壞的事。如果目標的“視覺”過于粗糙,只是為了吞食獵物或最低限度的活動而存在,那么它可能全然意識不到命運兆星的存在。小咪不得不親自開著飛船繞過那愚蠢、惡臭、遲鈍、肥笨的巨蟲頭頂,給它澆了兩倉庫的高效燃燒劑。那永遠是它最討厭的一次任務。
但是,如果目標的“非典型視覺”足夠周全和精細,譬如說,能把它眼球的轉動或熱量變化精準解讀出來,那造成的效果就會充滿戲劇性。它們怎樣分辨小咪的眼睛,它們便能怎樣分辨彗星,而那反倒比純粹的反射光豐富得多。小咪聽見它們尖叫或抽搐,為了彗星那撕裂星層的運動軌跡,還有極寒與酷熱。那無疑是一場酷刑,因為不像長著眼皮,或者能自由轉動眼珠的動物,它們的“視覺”往往是被動的,從來不懂得如何關閉。因此它們被迫持續地體驗命運兆星的旅程,直到自身不復存在。在這種場合下,小咪沒法折磨它們,折磨沒有任何意義。不過,即便是小咪也好奇其中沉浸最久的一個看到了什么。當那躲藏在恒星火焰里的古老之物徹底沒有反應以前,它發現那東西探出的半截身體起了厚厚的冰晶。
這些關于命運兆星的經驗都很有趣。當小咪打盹時,它會時時回想這些獵物的反應。奇怪的是,它自己一點也不害怕命運兆星,盡管有時它也在夢里見到它,但卻從未和它融為一體。它仍然是它自己,是偉大的小咪,在宇宙中伴隨著兆星飛行。
它們就像一對友好的伙伴,絕不會彼此冒犯或傷害。但是如果換成別人,兆星就不會如此友善了。小咪偶爾會想知道,還有什么樣的特殊視覺會對兆星產生特殊反應?嗅覺和聽覺會怎么樣(它還沒接手過這樣的目標哩)?如果白胡子訓練大師看見了兆星又會怎么樣?那雙瞧不見底面的眼睛有何特別之處嗎?或者只是一雙平平無奇的用來接收光線的眼睛?如果大師也看見了兆星,他是否會像個高尚的人那樣自愿走向死亡?
不過,這些疑問沒法從母馬或母牛身上得到解答。她們無疑都是靠著眼睛來進行主要環境觀察的感光視覺者。這就讓事情變得非常簡單,小咪不必像對付其他東西那樣事先做好許多準備。這可不是說它因此而疏忽大意,但是要進到這座城市里來是沒法帶太多行李的。必須在下墜的途中入睡,更準確點說,入夢,才能讓思維被機器所檢測,被放入倫理之家那無影無蹤的入口之內。在這個過程中能攜帶哪些東西頗有疑問。不過,那些隨身攜帶的東西,緊貼著身體并很容易為潛意識所想到的東西,它們似乎更容易被當作合法行李的一部分。小咪最不滿意的是它的小型飛行器沒能被帶進來,那明明是和它相處了最久的東西,而且只比它的個頭稍微大一點。或許正是這一點點體積被倫理之家認為是不合適的,誰知道這里最初的安檢規則是怎么設置的呢?
沒必要仔細考慮這張隨身物品清單了。小咪知道母牛肯定準備過許多對付自己的設備,但那些設備中的大部分也像小咪的飛船和裝備一樣,被這臺挑剔的機器認為是無需攜帶的累贅。她和小咪一樣失去了有用的裝備,只剩下最方便貼身攜帶的那些,能夠被這里的安檢規則審查通過的那些。那又能有多少有用的東西呢?或許她希望能搶先給它一槍,可是卻偏偏挑錯了彈藥種類。這下一切都結束了。
小咪用爪子拉下想象中的絨線球開關。它的鏡子衣服閃閃發亮,每一片里都映照出命運兆星的樣子。其他人都已將視線避開,只有母牛沒這么做。當然,小咪看不見她那雙墨鏡后的眼睛,但是她的面部正朝著它。她還有多少別的選擇呢?要么她避著眼睛,隨便找個方向閃躲,碰碰她那可憐的運氣,要么她就正面迎接她的死兆星。她實在是挑選了一個很差的決斗地點。
當小咪彎曲爪子,即將射出一枚子彈時,它幾乎可以斷定母牛沒有把眼睛閉上。如果她要躲閃,這會兒無疑早就行動了,可是她仍舊站在原地,面孔朝著它。當子彈落到她胸前,散發成一團雪白團簇的金屬之花時,她能夠幸存下來的部位或許只有那兩根犄角。它可以拿那兩根角做點什么,一個做成號角,另一個也許是酒壺。它還沒到喝酒的年紀,但是偉大的狩獵者應當有個氣派的酒壺。
這勝利來得太輕易了。它忍著不舔爪子。一定不舔爪子。因為成熟的獵手應該是在成功后蘸著獵物的鮮血舔爪子。因此它只在前臂的毛發上輕輕舔了一下。絕對只有一下。
這一下真是大錯特錯!就在它把舌頭卷起來的瞬間,那母牛忽然動了起來。她的蹄子在地板上輕輕一彈,膝蓋彎曲下去,像大個頭的喵那樣靈巧地往旁邊跳開。小咪立刻曲爪射擊——可原來那是虛晃一槍!母牛實際上是往反方向跳開。小咪陡然感到這件事不同尋常。母牛躲避的時間太巧妙了。巧妙得就像她正用她的眼睛牢牢盯著小咪的爪子朝向。可那是做不到的,因為小咪的爪套上也鑲嵌著小小的鏡子碎片。
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小咪來不及心想。它的眼睛睜得更大了,整個宇宙都在它那兩汪黃澄澄圓乎乎的眼瞳里打旋。她拒絕不了。母牛絕對不是一種能夠選擇自己視覺對象的生物。
她向側邊撲閃,在那瞬間又贏得了一次瞄準的機會。那管口對準小咪的腦袋——不,她瞄歪了一些,那軌跡只會讓激光擦著小咪的頭皮掠過去。她仍然閉著眼睛?小咪站在原地沒動,躲閃會令它喪失主動,還要中斷魔鏡片的顯影。那也許就是母牛想要達成的效果。可是小咪永遠不會被嚇倒,它要保持彗星的壓制,并且奪回下一次射擊的主動權。
母牛的槍口里亮出一抹光。盡管從理論上而言,小咪的動態視力不足以清楚分辨激光傳播的具體過程,但它的確覺得自己看見了。它真的看見了。喵對于紅色不是那么善于分辨,更容易分辨亮度。可是!從槍口出來的不是紅色!
一枚具有實體的針管彈藥從同一個管口彈了出來。它的速度比光要慢得多,以至于小咪都能瞧清楚它的樣子。如果小咪知道它是這樣一枚彈藥——如果它在槍口瞄準它時便開始準備躲閃,那這枚針管彈藥一定是打不著它的。可是就在剎那以前,小咪打定的主意是不躲。多么可惡,就算是偉大的小咪也沒法那么快地改變身體慣性!還能有更叫喵生氣的事嗎?是的,的確有這么一遭。那就是針管彈藥與激光的彈道軌跡并不相同。彈射方式不同,質量也不同,因此當小咪想象中的激光筆直擦著它的腦袋頂掠過去時,那枚針劑卻正正巧斜插進去它的腦瓜皮里。
小咪發出一聲狂怒的喵叫——并在叫到半途時便硬邦邦地倒下了。針管彈藥里放的顯然是一種高度濃縮過的速效麻痹藥,或者某種古老生物身上汲取的神經毒素。它輕松地戰勝了小咪足以防御大部分常規毒素的身體,并在接下來的數秒內令它連彎一下爪子都做不到。小咪生氣極了。它要狠狠地辱罵這下賤的母牛,要詛咒她的詐騙和無恥。但是它的喉嚨已經變得松軟無力,只能發出一陣咕嚕咕嚕的低叫。
“噢,瞧啊。”母馬踢踢踏踏地跑了過來,“它這樣多可愛!”
我要把你的腸子掏出來,母馬!小咪惡狠狠地說。
“它在沖我們呼嚕呢,雅萊!“母馬說,“你認為它這是向我們撒嬌的意思嗎?”
“我想它沒那么可愛——不像它的外表那么可愛。“
“不錯。我們得非常謹慎地安排它。不能把它和門城的其他幼崽放在一起。夜魘肯定會拒絕接收這么個小東西。你覺得班迪斯能給它安排一個合適的去處嗎?”
她們還在繼續討論著。這期間小咪竭盡所能地想要爬起來,或者抬一抬爪子。它成功地睜大了眼睛,讓彗星之影顯現。可是那似乎并沒有什么作用。那戴著墨鏡的兩頭畜生依舊聚在一起俯視著它。
“我覺得這是個需要下重藥的活兒。“母馬大逆不道地評價道,“它需要被好好地教育。非常嚴厲、周到的教育,這樣才能在它長大以前把它矯正過來!”
“我們等出去后再考慮這件事吧。你帶了那個嗎?”
“那個?當然了!我怎么能忘記呢?噢,不過我真沒想到我們真的能用上。“
母馬又把腦袋伸進了翅膀底下。小咪惡毒地望著她,呼嚕呼嚕地告訴她不必枉費心機。它是一個了不起的狩獵者,哪怕暫時處在下風,它也絕不會因為任何折磨而屈服。沒有武器會叫喵向敵人屈服,不管是刀刃、尖刺、烙鐵、毒氣囊…
“看!”母馬從翅膀底下叼出一個鼓鼓囊囊的粉色充氣袋,“有貓咪想要玩膠帶大作戰嗎?有嗎?你肯定想玩是不是?來吧咪咪,我這兒有白塔出售的最牢固最結實的粘液蟲膠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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