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絕大多數人相同,雅萊麗伽對貓人的了解源于糖城。盡管如今她也可以在門城的市場里看見一些愿意接受私人雇傭的自由貓人,它們要么是獅群的放逐者,要么因年幼而尚未加入族群的事業。它們會自己去尋找好玩的任務,直到發現世上沒有比糖城更合適的歸宿。
她不清楚其中究竟有多少最終沒有回到糖城。對于“獅群之貓”而言,回歸一種自由而熱鬧的群體生活似乎是種無法抵抗的本能誘惑。在所有脫離這種傳統生活的個體中,最富盛名的正是那位曾經紅極一時的貓人歌星,迪斯卡波卡。然而迪斯卡波卡也并非真正純粹的“獅群之貓”。倘若雅萊麗伽過去讀到的那篇報道并無過多編造,迪斯卡波卡是“虎種”:比平常的貓人身軀更長、毛更華麗,并且更加靈活。
據說在貓人們的前故鄉,業已失落的樂潘庭,擁有這血統的貓人是廣受尊重的獨行者,靠著冒險與傭金而活。它們劃地而治,各自為戰,公貓和母貓也不共同生活。倘若看到兩只虎種同行,其中一個定然是未成年的子女。
這些虎種常年穿梭在火焰之地與劇毒沼澤間,因而隔熱皮靴和防毒帽成了它們的標志。它們還會在腰間纏一條龍蛇皮帶,用以懸掛武器和行李,皮帶上裝飾的獸齒釘代表了它們的戰績——只有掛著五顆以上龍蛇牙,或一塊元素結晶的虎種才能得到同行的尊敬,貿然做出如此打扮而沒有牙釘裝飾的貓則遭到無情的恥笑。這樣的貓會被同類叫做“菜貓”。
這些樂潘庭的舊日風俗,無論是真是假,如今已然不復存在。在天翻地覆的動蕩里,虎種與獅群一同背井離鄉,然后混血而居。兩方的數量本來懸殊,而獅群更善繁衍與培育,許多僅在虎種間流傳的技藝和知識便遺失了。然而后者也做出了自己的貢獻,將那從糖糖山脈和煉獄巔上磨練出的戰斗技巧傳授給了自己善于群體行動的同胞。每個貓人都知道怎樣利用冰糖塔的檐窗來往高處,而杜蘭德人的黑貓衛隊更是此中翹楚。
那位貓人中的巨星,聲稱擁有部分虎種的血統,因而比獅子們更向往自由和野性。雅萊麗伽對這份聲明保持著懷疑的態度,她不是懷疑貓人歌星的血統,而是明白血統在大多數物種身上往往無用。那些被竭力證明是優越性使然的種族特征,在落到個體身上時永遠千奇百怪。誰能料到底波維拉竟會有維拉爾這樣的后裔?穿著閃亮靴子的貓人巨星在她看來并不比它糖城里的同胞更為靈巧。
但,那也不證明它在每件事都夸大其詞。在迪斯卡波卡接受的星網訪談中國,它談起過自己的成名曲,以及它的創作靈感。那是在貓人的所有種群中代代相傳的故事,它那史詩英雄般的祖先,傳奇虎種普倫西。樂潘庭的不死之貓,曾經只身戰勝上千條龍蛇,拯救所有獅群的公主,抗擊貪婪的天外掠奪者,并且從來沒有一次在糖糖山脈富含薄荷成分的溪流中醉倒過。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它的偉大功績,然而貓人們都對這傳說中的俠客尊敬有加。即便是獅群之貓也相信普倫西在樂潘庭的歷史上真實存在,并且堅稱它能千杯不醉。關于它后代的傳說也很多,從一個到幾百個,它的后代數量在每個版本里都不相同。每只帶有虎種血統的貓人都聲稱自己是普倫西的后裔,而它們的主張也完全可能是真的——盡管如此,雅萊麗伽既不曾聽說過普倫西擁有致人死地的魔眼天賦,也沒有見過任何一只貓能痛飲十杯薄荷飲料而不醉。
她看了十多個有關普倫西的故事。它們全是從貓人口中流傳出來的,難免版本眾多,尤其在細節上摻有許多無疑是帶著私人色彩的成分:普倫西曾在毒沼中戰勝上千條龍蛇,花費的時間從半天到兩個月不等;他曾自跳樹僵尸王,或永泉神,或長胡子怪貓手中拯救獅群的公主,通常認為是三位,也不乏老成持重的貓人長者宣稱是三百位(獅群的確有這么多的部落);抗擊外敵的事跡是最豐富多彩的,倘若雅萊麗伽理解不錯,至少在四個版本的故事里普倫西向著降落中的飛船投擲樹枝,把它們擊沉在火焰之地。
當她翻閱這些故事時,翹翹天翼也趴在她腿邊一起觀看。后者無疑是被這些荒誕的故事給取悅了,甚至暫時忘卻了她們糟糕的處境。她時不時把頭埋在翅膀底下,在羽毛掩護里發出陣陣不符形象的呼呼悶聲。可是當她看到普倫西用樹枝打下降落中的飛船時,她卻不滿地敲打起地板。
“嘿,這可不是能胡編亂造的!”她指控道,“佗佩堪的資源商也許是群貪婪無恥的小人,不過他們造大型飛船的水平確實沒得說。它們能在一艘普通的飛船內組合四個魔舵,多對一式的復合船。所以當它們降落在浪潮里時,它們能很輕易地分散行動…到現在它們還在刻貝城擁有這門技術的專利呢。”
“聽起來不像是件好事。”
“我承認它們對技術的掩藏和用法是可恥的,”翹翹天翼說,“大部分時候和利潤無關,它們簡直像是以折磨人為樂。不過,如果從當地稅收的角度考慮…我不是說它們是能被原諒的,只是我沒法替代那些真正被它們掠奪的人。我很奇怪貓人沒向它們尋求復仇。”
“我聽說樂潘庭過去的主人是元素掌控者。它們給佗佩堪帶去了巨大損失。”
“不錯,這件事我知道。佗佩堪是在飛船技術上很有一手,不過他們的陸地基地嘛…我只能說它們太久沒有遇到過真正的對手了。難怪頂上議會從不考慮把它們那一塊列入十月的候選。”
“你可曾聽說那些元素掌控者長什么樣?”
“那可沒準數。據說它們會隨機投生成樂潘庭上的任何一種生物,被當地的村子叫做‘輪回種’——不見得真有那么可靠,我聽汶希卡蒂拉說,大部分的輪回不會保證靈魂完整,你肯定也聽過類似的說法。例外是很少數的,比如…”
“原種。”雅萊麗伽說,“無魂之獸。元素掌控者們不是。”
翹翹天翼下意識地往周遭張望。雅萊麗伽知道她在想什么——人們說,原種能夠在世上全部的浪潮里來往自如,就像隧穿和扭結那樣輕易。它們還會透過浪潮監聽自己的名字,報復任何侮辱過自己的人。不過在雅萊麗伽看來這種傳聞是很不可信的,因為《薰渠》和白塔至今仍在運轉如常。她把百科放回地毯下。
“你覺得普倫西是否會是元素掌控者之一?”她問翹翹天翼。
“不能排除,不過也沒有任何傳說里強調過它擁有元素能力,是吧?可是如果你這么說,它喝不醉這點也許挺像水元素。”
“它們是醉于薄荷素。”
“噢,那,也許是糖元素?”
樂潘庭對元素的定義是獨特的。不過那仍然不能解釋她們遇到的魔眼。雅萊麗伽疑心她找錯了方向。也許普倫西的真實性根本無關緊要,她們不過是在一個貓人殺手制造的幻覺里碰巧都想到了最負盛名的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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