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獨立生活以來,雅萊麗伽對于自己的身體有過充分的訓練與研究。她并非不好奇福音族那與眾不同的學習方式是如何形成的,并曾與一個生物學家共同探究過這件事。那是段愉快的歲月,盡管她們最終并無所獲,雅萊麗伽也沒感到多少失望。她很清楚,即便是聯盟最先進的研究機構,在對于生命現象的涌現上也時常瞠目結舌。不過她倒從她親密的學者朋友那兒培養了一些新的興趣。她開始試著讓對方改造自己,并且自己也參與設計和研究。
這種改造,雖然設計了多項武器與格斗的設計,從其技術本質而言卻是相當溫和的、有同貼身裝甲式的小幅度優化。它并不能對她作為福音族的那部分產生影響,也不阻礙她施展一些留存于記憶中的古老秘藝,但卻幫助她擁有更為聰敏的感官與更為強韌的生命力。在芭琳最終喪命于古老生物的怪異毒素后,她繼承了她全部的學術成果,且仍然持續地調整自己。她改造得很謹慎,因為世上有許多常識不及之處,保留一些原始特性正是必要的冗余。她在確保容錯率的前提下總是盡量讓自己保持充分的信息源。耳聰目明,這是當然的,她同時也能接收電磁波。只要是用聯盟規定的標準格式發送,她體內的微型設備就和寂靜號的大型設備翻譯得一樣好。
她不認為這其中有任何誤會,就像她不覺得自己會聽錯。盡管那時距離荊璜吃掉墻板糖已過去相當的時間,她立刻便意識到對方所指的是什么。然而荊璜顯然不記得這件事了。他在撞擊后便坐到雅萊麗伽身邊,跟她一起通過控制器查看外頭的情況。敵人奇異的造型似乎給他造成了困惑。他動也不動,直勾勾地望著屏幕,仿佛在思考自己是否應當采取反應。
“它是個殺手。”雅萊麗伽提醒道,“賣糖的人雇來的。”
她很確定荊璜知道“殺手”這個詞的意思,但他的眼神顯示他仍沒想起來“賣糖的”是誰。那或許是因為在他們叫來安全員后又發生了許多事,雅萊麗伽還給他買了點口味豐富的糖類零食,盡管荊璜仍然不太愛吃。他可能認為“賣糖的”必須得是一樁合法買賣,因而想不通雅萊麗伽的賣家為何要派遣殺手來找他們。
他沉思了一會兒,帶著點遲疑說:“龜?”
雅萊麗伽不是很明確他的意思,但她也沒功夫詢問。又一次那古怪的物體旋轉起來,向著寂靜號發起沖撞。她打開了能量護盾,并用新安裝的激光系統反擊。當艦橋室又一次劇烈震動時,她也幾乎被拋出座位。她能在這種程度的顛簸中輕易地恢復平衡,但還是開始考慮弄一個更傳統的固定式駕駛座。荊璜的手隔著衣袖按在她肩膀,當她重新坐穩后又快速地縮了回去。
她去查看激光系統對那襲擊者造成的影響。那巨大的暗綠飛盤在距離寂靜號數十公里外的地方停留,沒有明顯的外傷,能量檢測也毫無反應。雅萊麗伽只得推測這物體的外殼上渡有某種隱形涂料,或是其材質本身具有很高的吸收性。直到這時她仍不能判斷它究竟是一艘異形飛船,亦或者一個巨大生物的外骨骼或外殼結構。這使得她心生警覺,但不至于急于行動,因為敵人的攻擊同樣不曾真正損傷到防御中的寂靜號。
那物體又一次發出電磁波。它用那古怪的、像是幼兒在假裝成人般的聲音說:“出來面對我,你們這些膽小鬼!不然我就把你們的內臟全碾成肉糊!”
那是個無法不使人感到可笑的場面,但雅萊麗伽很好地控制著自己,不讓自己被那奶聲奶氣的調子所動搖。不錯,那的確可能是一種戰術,正像許多獵食者長著酷似其他物種幼兒的外貌特征。但她卻聽見旁邊有人小聲地噴氣。她悄然地瞄瞄荊璜,看到他分外用力地板起臉,以使自己不顯露任何笑容。這段時間以來雅萊麗伽已察覺了他的這種習慣,無論荊璜來自哪兒,他曾接受的教育似乎強調著情緒的克制,至少是表達的克制。有好幾次雅萊麗伽注意到他被劇集里的情節逗樂了,但是他卻不發出任何明顯的笑聲,且總是試圖以種種小動作來瞞過雅萊麗伽。
他的嘗試自然是失敗的。不過雅萊麗伽也從未揭穿。正如此刻她依舊裝作毫無所覺,對荊璜問:“你想怎么做?”
荊璜在她說這句話時已迅速地調整好了表情。他又顯得對一切漫不在意,說:“不理它。”
“它還會繼續攻擊我們。”雅萊麗伽指出道。她對寂靜號的設計與配置都極為滿意,但那并不是說它能無底線地承受任何攻擊。
“甩掉。”荊璜回答道。他并沒用疑問詞,但雅萊麗伽聽出他征詢自己意見的語氣。
她并不完全贊同,但還是按照他的意愿做了。她首先沖著敵人發動了幾次佯攻式的激光射擊,還發射了船上庫存的兩枚高能縮陷導彈。當爆炸點的光線扭曲起來時,她不等確認結果便將寂靜號調整為隱身全速模式,遠遠地逃開那個不斷發射出電磁波的對手。她原本預計這個過程中還將遭遇幾次追趕和糾纏,結果卻出乎意料得順利。那位扁球殺手或許根本追不上全速前進的寂靜號,因此再也沒能出現在他們眼前。雅萊麗伽起初還保持著幾分警覺,直到他們從神光界返回門城以后,她才終于確信他們擺脫了這個稀奇古怪的麻煩。
自從登上寂靜號后,雅萊麗伽總能隨時隨地發現些新鮮事,或是碰到點新的麻煩。她和荊璜都已習慣了這種高度變化的生活,因而很快將這個小插曲拋在腦后。有更多更重要的計劃等著他們去完成,在雅萊麗伽的任務清單前三名是:一、給寂靜號更新武器和配套系統;二、添購更多的生活物資;三、給荊璜弄一條能夠正常使用的輔助臂。
她還有更多的計劃,譬如是否要給寂靜號添加一個智能系統,以便將她和荊璜徹底從輪流駐守艦橋室的麻煩中解放。但那是個有待進一步考察的主意,因為盡管市面上也出售一下號稱“私人定制”、“絕對忠誠”的智能系統,她很清楚這種簡單的偽智能既不能真正應對某些特別的狀況,也無法真的從官方的監視網絡里逃脫。糖類走私犯們總喜歡人工駕駛飛船而抵觸自動系統,那固然和他們古怪的文化背景有關,可她也不得不承認其中有某種經驗上的智慧。如果她要找個智能系統,那必須得精挑細選。而在她最為緊迫的三個計劃中,她也很清楚哪個將會遭遇最大的阻力。當她將荊璜領到一座白色的高塔前,并向他說明自己的想法后,他果不其然地皺起眉。
“義肢?”他不確定地問。
雅萊麗伽點了點頭。寂靜號的翻新預算已耗掉他們旅途中全部的“意外所得”,但她還有一筆自己的存款。她計劃用這筆錢——或至少其中的七成,來給荊璜裝上一條左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