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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2 百世級祖母虎式微笑(上)

  羅彬瀚不出聲地盯著身后的人。他盯得太久,甚至暫時忽略了身前那個有著重大身世問題的女孩。

  “你看什么?”荊璜說,臉上還是那么冷若冰霜。

  羅彬瀚連聲否認自己在看任何東西,同時往旁邊挪了一步。就像一條縫在他腳底的影子,荊璜也跟著往旁邊飄動。那是種十分低調的影子式的飄動,腳尖和腳跟都不曾挪動一下,阿薩巴姆也不見得能干得更好。

  那也許是某種誤會,因此羅彬瀚繼續往旁邊走了兩小步,幾乎緊貼在了邊緣座席的扶手上。荊璜光從肢體的動作來看確實一動不動,可當他停步時,那比他矮小得多的海盜頭子依舊嚴嚴實實地躲藏在他那并不算寬闊的身軀陰影里。

  這下羅彬瀚不再認為這是個心理錯覺,亦或者雙方行動上的偶然巧合了。他清了清喉嚨問:“你站我后頭干嘛?”

  “不管你的事。”荊璜說。

  “有人在叫你的名字,”羅彬瀚指出道,“你不覺得面對面說話方便點?”

  對于這個合情合理的建議,荊璜表現得完全無動于衷。他依舊牢牢地釘在原地,用毫不動搖的聲音說:“我就站這兒。”

  那態度一時間確實迷惑了羅彬瀚,叫他摸不準自己的直覺是否正確。當他納悶時雅萊麗伽已走了過來。她看起來對這場面一點負擔也沒有,甚至好像沒在意荊璜的隱匿,而是姿態迷人地坐到靠近過道的席位上,在那里饒有興致地觀察一切。

  羅彬瀚竊以為她作為寂靜號的船副,本應是處在一個需要對眼前場面提供解釋的立場。這女人自己顯然不這樣想。因此他主動瞪向她,用視線提醒她履行職責。

  雅萊麗伽朝他望了過來,尤其著意他的左手。羅彬瀚不知道她是否能看出點什么。

  “我找了個新幫手。”雅萊麗伽說,“以防途中發生意外。”

  “這幫手可有點眼熟。”羅彬瀚委婉地暗示道。沒有跡象說明雅萊麗伽去過梨海市,但他不太相信她對周妤一無所知。他等待了一會兒,沒能從她那兒得到更多提示,只好轉回頭去瞧對面的女孩。此時那女孩也正充滿壓迫力地凝視著他——準確地說,他認為她是在凝視自己的身后。那目光里帶有顯而易見的不滿,然而卻沒有久別重逢的驚訝,或任何在他預想中周妤會表現出來的復雜情緒。

  事實上那女孩的樣子仿佛完全不認識他,而當羅彬瀚在如此近的距離里面對面打量她時,也很快發現她和周妤即便在外貌上也有許多差別。她的發色與站姿,以及一些令羅彬瀚困惑的、關于體態方面的輕微異樣,盡管在一張靜態的畫面上難以顯露,可當她本人站在面前時,這些差異便以一種朦朧的直覺形式呈現出來。

  羅彬瀚沒法把它們全部指出來,但卻能籠統地總結出它們的暗示:相比周妤,這女孩的年齡似乎更輕,而心智卻更老,且帶著一種異于他老家血統的異族特征。那難以言明的特征尤其顯現在她的雙眼上,以至于羅彬瀚竟在她的目光下感到隱隱恐懼。那或許也只是她的視線壓迫力所導致的幻覺,因為一旦他不去看這女孩的眼睛,而把注意力轉移到她的臉、手腳或整體輪廓,那種不安便煙消云散。相反他感到眼前這個人是絕對安全而可靠的,穩固得就像山岳或磐石。考慮到她那并不超常的體型,這種想要依賴的印象實在和恐懼她一樣毫無由來。

  當他接收了這些本能給他的矛盾反饋時,他的直覺先于愿望得出結論——她不是周妤。不是一個因經歷重大變故而喪失記憶和性格連貫性的人。哪怕這具軀殼真的曾屬于他那位古怪的女性朋友,那么如今居住其中的也已是另一個靈魂了。

  羅彬瀚默不作聲地站在原地,獨自吸收和接受這個答案,掂量它是否真是自己想要的。而局勢的發展卻不因他的心事而停頓。那女孩實際上只等待了很短的一會兒,隨后便把腰上的手放下去了。她又開始用那種獨特的、充滿緊繃感的語調說話。

  “荊璜,站出來面對我。難道你覺得這樣我就不能動手了嗎?”

  “你動啊。”站在羅彬瀚身后的人說。

  羅彬瀚忍不住回頭瞧了瞧。他甚至沒能在第一眼立刻找到目標,并非因為荊璜已離開他的身體遮蔽,相反那海賊頭子和他靠得更近了,只差沒把頭埋進他的外套里。是的,過去也曾有人以這樣的姿勢尋求他的庇護,但那是在一場小學時代的老鷹捉小雞游戲里。當海盜頭子保持這樣一個姿勢時,他口中所有的冷酷言辭和土匪架勢都變得無濟于事。

  羅彬瀚保持著神色不動。他壓低聲音,盡量用他認為只有荊璜能聽到的聲線說:“你這可有點離譜。”

  他沒指望收到任何回應,除非是那歹徒在背后悄悄踢他的屁股。結果荊璜沒這么干,而是貼著他低聲說:“你應付她。”

  “…啥玩意兒?”

  “你應付她。”荊璜重復道,說得再清楚也沒有。而如果羅彬瀚這時尚有任何疑問,接下來那女孩的反應也打消了這種不確定。她的聽力無疑比常人出眾,捕捉到了他們那鬼祟的交談。那叫她顯得更加不滿了。她不再等待,而是徑直朝著他們走了過來。

  “都已經回到門城來了,竟然又躲在別人身后!不管你和老人之間有什么問題,起碼不應該把凡人扯進來——”

  “又躲在別人身后?”羅彬瀚插嘴說,“上一個是誰?”

  沒人回答他的問題。那女孩已來到他面前,她那閃爍著奇異晶光的眼眸朝他看了一會兒,使得羅彬瀚提心吊膽起來。他幾乎要開始辯解自己跟這事兒毫無干系,但對方先沖他微微欠身,說:“抱歉,羅彬瀚,我有一些私事要找荊璜談談。請你暫且讓開。”

  羅彬瀚呆了一下。“噢,”他結結巴巴地說,“你認得我?”

  “是的,聽說過你的名字。”

  “誰說的?”

  女孩沒有回答,只把視線稍稍往后一偏。以為自己已經臭名遠揚的羅彬瀚總算記起法克還站在那兒。當然了,法克對他的來歷一清二楚,不過那光頭程序員向來是個穩重的人,可不會把別人的隱私到處亂說。于是他沒有立刻讓開,而是試探著問:“你是‘法劍’?”

  “是的。不過,那是外面的稱呼。既然你是荊璜的朋友,叫我陳薇就可以了。”

  那名字和她似乎一點也不搭,羅彬瀚不免疑心這只是個應付自己的假名。然而對方的語調和神態都顯得親切而友善,名字的真假已然無關緊要。

  “你長得有點像我的一個朋友。”他有點遲疑地說,“不過還是有點不一樣。你…嗯,比較的…”

  “比較像外國人一點,是嗎?以前有人和你說過同樣的話呢。”

  陳薇接過他遲疑的話語,十分短促地微笑了一下。羅彬瀚本能地點頭,隨后才意識到她話語中隱藏的含義。他瞪大了眼睛,看著那在笑容里反倒顯得益發令人畏懼的女孩。

  “是這樣啊。我明白了,看來荊璜完全沒有告訴你。如果你覺得我很眼熟的話,那并不是巧合,羅彬瀚。因為你的朋友周妤是我的后代。”

  聽到這句話時羅彬瀚已然感到天旋地轉。但那女孩一點也沒顧慮他的情緒,兀自雙手環胸,低頭細細地考慮了一會兒。

  “嗯,是可以這么說。”她像自我肯定般點了點頭,“我是她母系那邊的祖先,中間可能有一百代左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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