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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7 邦邦與新手約會指南(下)

  將這兩位俘虜從關押室釋放出來并沒有花費很長時間。在語言成為有效的溝通手段以后,∈可以很輕易地從生理反應檢測出椅子腿是否在撒謊,而羅彬瀚又意外地從另一個角度驗證了它的說辭。除非這一切都是路弗安排的詭計,否則椅子腿總不能虛構出一個如此湊巧的形象。它的隨行奧荷特——椅子腿將他們之間的關系稱為“新生與實驗室指導員”——是黑洞制造學專家芬拉坦的工作助手之一。

  奧荷特所模仿的芬拉坦,據說有著惟妙惟肖的外形,而椅子腿則信誓旦旦地保證自己的授師是“極為古老而又罕見的適水者血統”,那美麗的形象在整個學府乃至于星球都獨一無二。除非他們的星系里還有第二位外形相似的黑洞研究者(椅子腿相當堅定地否決了這一可能性),否則芬拉坦顯然已經沒法再擔任他論文評審者了。

  羅彬瀚為椅子腿感到真心的遺憾。在一段時間不長的交流后,他們已經迅速地認識了彼此。羅彬瀚按照它的自我介紹稱它為“邦邦”,可不知怎么它聽到這個稱呼時總是發出一串很尖銳的呼氣聲,據說那是它在發笑。

  “不是邦邦,”它糾正道,“邦、邦——”

  羅彬瀚沒聽出啥區別。他試著按照對方給的節奏念,但仍然被告知自己少發了一個音節,那讓整個詞的意思都變得面目全非。

  “你要把頸部的第二根振帶繃起來。”他那言語漸熟的新朋友解釋說,“發一個很輕的彈音,那代表前面的美德屬于后面一個詞。如果你不發這個音,這個詞的意思就完全變了。”

  羅彬瀚不得不告訴對方自己從未擁有過一個名為振帶的器官,更別說是第二根。這件事同時震驚了他們兩個,最后對方只好接受了“邦邦”這個名字。它仍然在羅彬瀚這么叫它時神經質地抽搐幾下,但始終拒絕透露這個詞在發音錯誤時到底會變成什么意思。

  他們聊了更多關于邦邦來歷的事。令羅彬瀚驚訝的第一個消息是邦邦——以及它擁有著實驗室全部資料的機器人伙伴奧荷特——都對“聯盟“的存在一無所知。它所在的學府從屬于一個“聯合體”,然而卻從未聽聞過“十月”、“白塔”或是“盜火者”,甚至當羅彬瀚說起“法師”這個詞時,邦邦驚奇地跳了起來,向羅彬瀚追問這種靈能者是否真實存在。

  “我見過一個。”羅彬瀚誠實地說,“她確實能指揮蘑菇。”

  邦邦發出響亮而夸張的驚嘆聲。仍然被禁閉在關押艙內的奧荷特很不喜歡它的表現,用觸須把艙壁敲得砰砰直響。

  “邦邦!”它按照∈的要求用聯盟語說,“注意儀態!”

  邦邦條件反射地挺直了身體。它的軀干部位能弓得很夸張,以至于四條腿幾乎完全并攏,脖頸則高高抬起,看起來更像一只放大版的牙刷。它提心吊膽地保持這個姿勢,和羅彬瀚說話時的嗓門也變得宏亮許多。可過了一會兒它便不自覺地松懈下來,像大部分時間里那樣縮著脖子,四條腿向內部彎曲,好讓自己顯得更矮小一點。

  “我想看看他們的法術。”它悄悄地和羅彬瀚說。

  它的反應叫羅彬瀚覺得很詫異。他提醒邦邦法術對于他們而言并非什么遙不可及的東西——它們見過荊璜的翠星之火,還是被一條會自己亂動的繩子給綁上寂靜號的。可當他說起這件事時,邦邦卻顯得很不相信,這位遠方旅客似乎堅定地認為,荊璜所操縱的是某種和奧荷特原理相似的機器人,而非超出他們理解的非凡之力。

  羅彬瀚緊接著又提了莫莫羅,邦邦便一下子僵硬地倒在地上。

  它的反應嚇了羅彬瀚一跳,直到奧荷特又開始嚴厲地呵斥(“邦邦!有點學士的樣子!”),羅彬瀚才上去把它扶起來。邦邦有點慚愧地告訴羅彬瀚它有一種家族遺傳的本能反應,就是在過度驚恐時讓全身肌肉僵硬,同時知覺與生理活動也跌落至極低的水平,以營造出一種暴死的效果。那本是為了在古代應付嗜好活食的天敵物種,而如今則害它常常在學府中鬧出笑話。

  羅彬瀚并沒有嘲笑它這與生俱來的弱點,他甚至覺得這位異鄉客在很多反應上和自己差不多,唯一令他費解的是邦邦竟然會畏懼莫莫羅,那可是羅彬瀚從沒產生過的念頭。

  他問出了自己的疑惑,邦邦則期期艾艾地說:“啊,這,他,聽起來像個光信徒…他是嗎?”

  羅彬瀚琢磨了一下,以為用“光信徒”來形容永光族似乎也并無不妥。那本值得再斟酌斟酌,他卻有點草率地答道:“應該算?”

  邦邦又一次倒在地上,看起來必死無疑。

  羅彬瀚費了老大勁把它扶起來,然后拼命否認自己剛才的話。這下他終于懂得他們之間的文化距離遠如天塹。也許他們在上是同一枝頭的兩片葉子,可觀念上就大大不同了。他慎重地向邦邦打聽“光信徒”到底是個什么意思。

  那是個有著漫長歷史淵源的概念,因而邦邦不得不首先向羅彬瀚交代它故鄉的一些狀況。從它的講述中,羅彬瀚得知它來自于一個遠比聯盟更有約束力的政治實體。它有一個衍生自適水者原始神話的名字,象征著生命與創造之主宰,但卻沒法翻譯成音意皆通的聯盟語言,因而邦邦只能把它稱為“聯合體”。

  即便是邦邦也沒法判斷“聯合體”距離聯盟有多遠,或者兩者之間存在多少發展程度的差距。它從幼時開始便生長在“學府“,一整顆由適水者后裔所擁有的中立星球。在那兒學術資格與生活境況緊密相關,而盡管邦邦在血統上”不那么具有競爭性“(它不愿向羅彬瀚詳細解釋這個問題),它卻在某些思維能力上得到了授師們的認可。研究著一門前沿學科的芬拉坦勉為其難地擔當了它的論文評審者,那簡直令邦邦受寵若驚,直到它在某天發現芬拉坦消失在了一個臨時制造和固定的黑洞中。那本是常規實驗的一部分,可不知為何芬拉坦與助手們遲遲不歸,以至于邦邦不得不帶著奧荷特打開了黑洞發生器,親自來尋找那位決定它前途命運的頂級授師。

  當它說到這里時羅彬瀚不自然地扭了一下手腕。他不確定自己是否應該將芬拉坦的結局告知邦邦,那沒準會把這情緒敏感的家伙嚇死。這種猶豫被邦邦察覺了,它近乎有點天真地詢問羅彬瀚是否想更進一步了解黑洞發生器——盡管它對這個芬拉坦的私人發明所知極為有限。

  羅彬瀚含糊地回應了一句,隨即轉開話題說:“你還沒告訴我光信徒是什么。”

  邦邦立刻沒再關黑洞發生器。它慌忙地為忘記最初話題而向羅彬瀚道歉,然后才解釋這個叫它嚇得裝死的詞。

  “在聯合體建立以前,適水者有一個古文明。”它扭著四條腿說,“我們是從遺跡的考察里發現了這點。它們留下的東西非常先進。我的意思,就是說,它也許比聯合體還要先進。但是那些繼承了它們的后裔很糟糕,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糟糕。啊,我見過它們一次…”

  它的四條腿又開始危險地打顫,最后總算在奧荷特觸須亂舞的嚴厲呵斥中站穩了。然后它向羅彬瀚講述了它生命中最為難忘的一段記憶。在適水者的超古代文明毀于某種源頭不明的大蟲災后,它們的遺跡星球被許多原始而兇暴的物種占據。這些后來者,盡管未能繼承到多少古文明的智慧,卻有著可怕的超能和與之相稱的殘忍。它們堅信自身是超古代文明的繼承者,并掌握著“光”的力量。

  在邦邦幼年時曾有一次目睹它們如何使用“光”:整整六個恒星年內夜晚不曾降臨,大氣層間回蕩著宣揚某種神圣和信仰的怪異禱言。被那永晝之光照耀的一切生物都發生了轉變,起初只是無規律地游蕩在地表,最后融匯成了一團包裹在生物膜中的原始發光液泡,一直從地面延伸至云端,六個恒星年間吃掉了所有前來救援的飛船,直到天空終于開始變暗。那融合體在崩解前輻射出恐怖的光熱,三分之一的學府因此而融解,躲在掩體中的避難者們僅在少數石壁上留下了一點油脂輪廓。這場屠殺震驚了整個聯合體,但戰爭與追捕并未發生在學府,對于學府成員們最為重大的改變在于:超空間移動變成了前所未有的熱門項目。

  回憶這件事顯然也極大地挑戰著邦邦的精神底線。它又開始嚴重地打擺,羅彬瀚只好阻止它繼續敘述。出于同情他主動上前攙扶它,卻沒想到撞開了邦邦掛在脖子上的氣囊扣帶。

  一本閃閃發亮的書冊從里頭掉了出來。它的封皮仿佛是用亮片點綴而成,自不同角度折射著鉆石般絢爛的光。羅彬瀚下意識地彎腰把它撿起來,發現上面用聯盟語寫著書名——《新手約會完全指南:從入門到分手》。

  羅彬瀚眨了好幾下眼睛。他本意是要把這本書物歸原主,可那璀璨的封面散發出一種詭異的粉紅色光暈,他恍恍惚惚地翻開了封面,在內頁上看到了這樣一段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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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塔出版社  中心城出版物數據庫核準字(0001)01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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