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輪抵達陽朔小城,天色已經完全暗下。
沁涼的雨絲趁夜開始飄灑。
這次行程之前,林素不止一次詢問A女郎需不需要提前為西蒙·維斯特洛準備住處,按照男人的行程,今晚肯定要在陽朔落腳。艾莉森只表示已經提前有所安排,不需要這邊操心。
最初還有些疑慮。
西蒙·維斯特洛肯定是第一次來到中國,哪怕七十年代開始對國際友人開放的陽朔景區馳名海外,對方似乎也不太可能提前有所布置。
萬一招待不好對方,必然又會成為她的失職。
林素從一開始就意識到,這次秘密招待任務,做好了不一定會有獎賞,搞砸了肯定會被罰,明顯的苦差事。
抵達目的地,林素才發現,自己原先的擔憂疑慮完全是多余。
非常多余。
望著漓江東側這處坐落在山頂可以俯瞰西岸陽朔城區和周圍峰巒景致的古樸別院,林素甚至產生了一股淡淡的不真實感。
別院顯然經過精心設計。
進入別院內部,古典木雕風格的路燈映照下,林素打量周圍的亭臺樓閣青磚碧瓦,即使夜幕中看不清更遠的四周,也能想象這處別院與周圍山水景色的完美融合。穿過青石甬道一路走下去,大致目測,這處采用古時四合院布局的別院占地面積不會低于十畝,甚至可能超過一公頃。
接到最上層直接指示要認真招待一位貴賓,陽朔方面也頗為重視,剛剛很多人直接去碼頭接人,并且一路送到這邊。
林素看了眼前方被簇擁而行的某個年輕人身影,終究忍不住,向走在她身邊的一位工作人員問道:“劉秘書,這里,我看著似乎很新,什么時候建成的?”
姓劉的秘書不太清楚林素的身份,聽到這個問題,想了想,才答道:“大概兩年前吧,一位澳大利亞華商希望在我們這里建造一處私宅,說是用來度假。據說那位華商手中掌握了一筆10億美元的投資基金,打算全部都投到國內,這樣的愛國商人肯定要重視。高層研究之后,結合那位華商自己的意見,特批了東嶺山頂的這片區域。沒想到今天會用來招待西蒙·維斯特洛先生,真是我們的榮幸。”
林素提前仔細研究過某個年輕大亨的履歷,她敏銳地從劉秘書口中捕捉到了‘澳大利亞’這個詞。
西蒙·維斯特洛的妻子就是來自澳大利亞,這些年維斯特洛體系也對澳大利亞有著大手筆投資,甚至有媒體稱呼澳大利亞是維斯特洛體系的后花園,其中由約翰斯頓家族負責運營也可以說隸屬于維斯特洛體系的澳大利亞礦業巨頭必拓集團,最近幾年一直在加大與國內鋼鐵產業上的合作。
仔細想想,劉秘書所說的‘華商’,很可能只是一位華裔基金經理。
九十年代,除了西蒙·維斯特洛這位奇跡般擁有3000億美元個人財富的超級大亨,整個世界,10億美元級別的富豪并不是那么常見,或許東南亞不缺少10億美元身家的華商家族,但澳洲那邊,她可從來沒有聽說過。
繼續深思下去,有些真相就呼之欲出。
這處莊園或許會掛靠在他人名下,幕后真正的擁有者,很可能就是西蒙·維斯特洛本人。
林素恰好也知道這位超級富豪有著在全球范圍內到處購置房產的習慣。
更何況,這樣一處坐落在山巔占地寬廣的奢華別院,大概也只有西蒙·維斯特洛擁有這樣的財力投資建造,而且還是在短短兩年內完工。
人群只是把西蒙·維斯特洛送到內院門口就識趣止步。
某個男人進入內院后再也沒有現身,林素卻要負責安排后續,與A女郎配合打點好諸多隨行人員的住宿和晚餐,還要協調布置別院的防衛,最后跟隨A女郎一起進入內院,吃過晚餐,時間已經是晚上八點多鐘。
林素一個人被分到內院西側廂房的一個套間。
獨處一室。
突然忐忑起來。
夜深人靜,庭院深深。萬一發生點什么,自己可沒有抵抗的能力,事后大概也找不回什么。
當初拿到博士學位后,林素在父母的安排下去英國公派游學了一年,這其實也只是兩年前的事情。因為同是英語文化圈,對于西蒙·維斯特洛,即使無意,她也在不知不覺中聽過不少關于對方的八卦。
其他不說,男女方面,這絕對是一個很花心的家伙。
偏偏似乎又招女人喜歡。
這倒不奇怪。
想想從昨天開始與他的相處,哪怕是林素自己,都生不出任何反感情緒,反而會產生某種本能的親近。不說他擁有的巨額財富,只是這個男人展現出來的才華,簡直都讓人心折,一個從未踏足過中國的26歲年輕人,不僅可以把普通話說得那么字正腔圓,甚至對中國文化的種種都有著很深層次的理解。
上午聽他只聽一遍就背出了那段‘原來姹紫嫣紅開遍’,林素真的是驚詫到無以復加。
大概也只有這樣一個人,才能夠在短短八年時間創造一個龐大的財富帝國吧。
這世界從來都是有奇跡的。
西蒙·維斯特洛顯然就是其中一個。
獨自坐在廂房客廳,靠在桌邊支起下巴各種胡思亂想著,回過神來,時間已經是深夜十點多鐘。
什么都沒發生。
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是有些自作多情。她在國內確實是一個美女,只是,西方人的審美和東方人并不一樣,她大概知道西方人認為臉龐棱角分明的高顴骨東方女人才算好看,她偏向柔和的臉型和這些特質絲毫沾不上邊。
或許,在那個男人眼中,自己很丑呢。
心情頓時不好起來。
活這么大,驕傲了這么多年,突然發現自己可能是個丑女人,心情怎么能好?
終究忙碌了一整天,即使心事重重,倦意依舊襲來。
洗過澡,很快睡下。
隱隱的鳥鳴聲中醒來,迷迷糊糊地看了眼手表,七點四十分。
天啊!
匆匆穿衣洗漱,離開自己的房間,到底已經八點鐘。
踏出房門那一刻,入眼處薄霧彌漫,一夜雨后,天色并沒有放晴,透過建筑縫隙望向四周,云霧間奇峰隱現,如同仙境。
突然覺得,如果能夠在這樣的環境里生活一輩子,似乎也不錯。
最好再能有個人陪伴。
神仙眷侶。
腦海中浮現這個詞匯,林素只覺臉頰微熱。
走到西蒙居住的正屋門口,敲了敲門,開門的是隨行西蒙一位空姐,離開飛機自然就成了女侍。
昨天在那架豪華到不像樣的私人飛機上相互介紹過,林素用英語和對方打招呼,又忍不住打量昨晚不知道是不是在這處正屋過夜的女郎,兩人聊了幾句,得知西蒙在別院西側的觀景露臺,道謝之后,穿過層層庭院向西而去。
走出別院最西一處側門,眼前是修建在懸崖邊的觀景露臺。
相比剛剛在庭院內的一鱗半爪,此時放眼望去,視野內更是一幅讓人心醉神怡的絕美畫卷。
人間仙境。
絕美的‘畫卷’近處,穿著黑色套頭衫和卡其色休閑褲的西蒙·維斯特洛盤腿坐在露臺欄桿旁的矮幾一側,正在與陳晴下圍棋,兩人有說有笑,那位被他習慣性稱作‘A’的女郎微笑著靠在男人旁邊,并不掩飾兩人之間的親昵。
看到林素出現,西蒙·維斯特洛微笑著和她打招呼,還問她會不會下圍棋。
祖父是恰好是一位中文系教授,家學淵源,雖然大學時主修了國際關系,打算如同父母那樣從政,不過,林素從小受到祖父的影響,圍棋當然不成問題。
看林素點頭,男人立刻拍了拍自己身邊,讓她上前一起幫忙,他下不過陳晴。
總有你不行的呢。
腦海中閃過一個古怪的念頭,她走過去,在西蒙·維斯特洛旁邊坐下。然后,周圍一片寒涼中感受到身旁男人的氣息,莫名有些心亂。
強自鎮定地打量一眼棋盤,明顯是很初級的對弈。
林素知道陳晴是上外的高材生,或許年輕她幾歲,能力絕對一點不差,此時對弈,顯然是在故意讓著西蒙·維斯特洛。男人也不掩飾,主動承認被陳晴讓了六子,好像贏面依舊不大。
簡單溝通幾句,棋局繼續。
矮幾對面,陳晴望著與西蒙·維斯特洛坐在一起的林素,發現自己有些失策。轉念之間,開始故意讓棋,打算盡快輸掉,然后就可以借口林素太厲害,交換位置和對面男人聯手。
男人說想要贏,林素不清楚陳晴的棋力,本能地按照對方的吩咐盡力而為。
于是輕松獲勝。
然后林素就聽到陳晴語帶嬌憨地表示林姐太厲害了,再加上維斯特洛先生,她就更是下不過,提議她和西蒙聯手,這樣才算公平。
男人很好說話,笑著答應。
直到坐在他對面,看著占據了自己剛剛位置的陳晴,林素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
有些生氣。
卻是更加不客氣,不打算再顧全男人的面子,想要讓對面的心機女子先哭一下鼻子。
盡力而為。
結果,竟然輸了。
西蒙·維斯特洛很高興,陳晴也很高興,她內心有些委屈,骨子里要強,當然不會表現出來。
于是繼續。
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這次一定要贏。
結果又輸了。
回憶剛剛的兩盤棋,陳晴總是隱隱壓著她一些,不會顯得太懸殊,卻是讓她無力反抗。
這明顯是故意的。
欺負人。
有點不信邪,繼續開始第三局。
結果依舊沒有任何懸念。
鼻子竟然有些酸。
扮豬吃老虎很有意思嗎?
西蒙·維斯特洛似乎對此一無所知的模樣,不過,不經意看他嘴角流露出來的邪惡笑意,事實或許并不如此。
隱隱意識到,這是個喜歡看女人之間針鋒相對的家伙。
混蛋。
耳邊還傳來兩個可惡的聲音。
“維斯特洛先生,還要繼續嗎,我覺得林姐越來越厲害了,下次可能要輸。”
“這樣啊,那就打住,不給她翻身機會。”
“維斯特洛先生,您真是太壞了。”
“中國是不是有一句俗語,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陳晴捂住小嘴:“啊,這個您也知道?”
“是啊。”
“維斯特洛先生,您可真淵博。嗯,淵博,這是形容一個人知識面很豐富的意思,唔…我的解釋是不是有點多余?”
“好像是的。”
林素默默的收拾好棋盤,聽著兩人對話,感覺自己都想要沖到欄桿旁吐一下。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這是好話么?
正腹誹著,只聽陳晴又突然問道:“維斯特洛先生,如果我沒猜錯,這處別院是您的,對不對?”
本來心情郁悶的林素聞言忍不住豎起耳朵。
原本以為西蒙·維斯特洛會給出否定答案,或者狡辯一番,又或者顧左右而言他,沒想到,他很爽快地承認道:“是啊,我習慣無論到哪里都能有完全屬于自己的居所。”
“那么,您以后肯定會經常來中國吧?”
棋盤收拾好,不知何時,悄然離開的艾莉森·諾瑞斯從側門走回來,手里端著一個托盤,上面是一些茶水點心。
這才想起自己還沒有吃早餐。
見A女郎專門遞了一份早點給自己,還在她旁邊坐下,沒有去打擾對面自己老板和某位女郎的意思,林素道了聲謝,找了個話題和艾莉森聊著,卻是忍不住傾聽男人和陳晴的對話。
這里果然是他的。
然后。
心情再次五味雜陳起來。
某個家伙,為了自己將來的一次旅行,竟然提前幾年在異國他鄉的一處山頂耗費巨資修建了一座別院。
這樣的一個家伙,林素突然覺得,實在是,有點可怕。
正對林素而坐的西蒙自然察覺到對面女郎的異樣,卻不是太在意。
這兩位女郎被派到他身邊,雖然是維斯特洛體系工作人員從一份多人備選名單里挑選而來,但目的終究不可能太單純。自己離開后,或許這些日子的一言一行都會被人整理出來。
當下的這處豪華別院,自然不可能再隱瞞。
西蒙也沒想過嚴格保密。
對于這個國家,西蒙給自己的定位是一個純粹的商人,因此也就無不可對人言。
當然,出于將來考慮,西蒙也不會完全坦然。
就像面對中國的投資,出于長遠考慮,西蒙都盡可能通過代理渠道進行,而不是維斯特洛公司親自上陣。經過最近幾年的悄然運作,北美之外,歐洲、澳洲、東亞、南亞等地,都有著維斯特洛體系專門針對中國進行投資的殼公司或者子基金被確立。
這些年哪怕是珍妮特都有些看不懂西蒙悄然投下的一顆顆閑棋,只有西蒙自己明白,其中有多少現在還是草蛇幼鯉將來卻可能風云化龍的伏線存在。
這世上確實有著各種各樣的天才,對于西蒙而言,兩世為人的先知優勢,就是他本人的‘天才’。天才的畫師隨意潑墨就可能成就一副傳世名作,西蒙看似隨意的布局,很多年后,或許就是一張細密的驚天大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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