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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6章 偷渡

  自從得到這份新工作,前斯塔西特工烏爾里希·桑德曼就感覺自己這些年來一直過得比曾經更加動蕩漂泊。

  新的雇主是誰,從來沒有見過。

  不過,大家都心知肚明。

  因為沒有過直接接觸,一旦出現了什么問題,哪怕是他們因為謀殺被捕,也不會牽扯到那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如果斯塔西特工執行任務失敗,也不會得到東德的任何公開承認。

  這是慣例。

  烏爾里希·桑德曼今年已經43歲,對于特工特別是外勤特工而言,這樣的年齡有些大,當曾經效忠的那個國家崩潰,烏爾里希當初也考慮過順勢退休,找一份平淡的工作。只可惜,世事總不由人。

  首先,他的底子很不干凈。

  哪怕想要全身而退,也要看合并后的全新德國政府愿不愿意放過自己,柏林墻倒塌之后,新的德國政府對前斯塔西成員的調查和追索從來沒有停止過,以至于大批前斯塔西成員都遭到逮捕,還有很多人被迫逃亡,遭到暗殺不明不白死去的也不勝枚舉。

  相比起來,烏爾里希已經非常幸運。

  其次,即使僥幸躲過了清算,烏爾里希想要平穩下來,也不是那么容易,或者總是有那么一些不甘心。

  因為他有很多人要養活。

  不只是年邁的父母、妻子和四個孩子,另外還有一個小他21歲的妹妹,妹妹學習成績很好,以前沒機會,現在,她馬上就要在美國的哥倫比亞大學畢業,計劃接下來四年拿到博士學位,如果他轉向平淡,哪怕是妹妹的學費都支付不起,更何況,同樣還有自己逐漸長大的孩子們。

  這還只是親人。

  烏爾里希還有六個逝去戰友的家庭需要幫扶。

  不堪回首的陳年往事。

  曾經他努力往上爬,一度做到少校級別,說來甚至有些可笑悲涼,不是他有什么官癮,就是為了多獲得一些薪酬補貼,以及悄悄利用這一重身份賺一些見不得光的外快,只是為了能夠盡可能幫扶身邊的更多人。

  因此,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轉向平淡。

  現在,除了小妹,烏爾里希的家人都生活在澳大利亞,日子富足而安定,即使明白親人們從根本上被當做了人質,烏爾里希也沒有覺得不妥。

  這是理所當然的。

  而且,只要他不背叛,就不會有什么事情,哪怕在任務中死去,他也相信自己的親人能夠得到很好的照顧。畢竟那個擁有上萬億美元資產的年輕富豪最不缺的就是金錢,而對方要的,只是他的忠誠。

  曾經可以對自己的國家忠誠,現在,烏爾里希也可以對某一個人忠誠。

  骨子里,烏爾里希明白這是一種很公平的交換,自己這條命就算賣給對方,因為那人給出的薪酬要比東德時期豐厚太多,他也可以更加寬裕的幫扶那些戰友們的家人。

  沒什么不好。

  現在的烏爾里希公開層面持有的已經是澳大利亞護照,雖然名字沒變,但在維斯特洛體系的運作下,基本上也等于換了一個人,曾經的過往也一拍兩散。

  大概是確認了他的忠誠可靠,烏爾里希現在手中還掌管著五個行動小組。

  幾年時間的悄然觀察下來,烏爾里希明白,對于相對扁平化結構互不關聯的維斯特洛家族情報團隊而言,這已經是相當高的級別,也是相當的信任。

  烏爾里希還慶幸一點。

  這些年,自己負責的小組,或許殺過人,卻沒有人死亡。

  因此也不再增加虧欠。

  而且,這一次,哪怕有人死去,需要彌補的也只會是那個人,和他無關。

  曾經的他相當于一個軍官,軍官指揮士兵沖鋒陷陣,理所當然,但他從來沒有習慣過指揮別人赴死,他甚至更愿意自己去死。或許當年自己年紀輕輕就晉升少校軍銜,隨后很多年都沒有再得到提拔,也是因為斯塔西高層發現了他這種婦人之仁吧。

  這次的任務,烏爾里希同樣親力親為。

  說起來也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任務,調查世界各地指向法國的偷渡路線。

  大概是因為需要親自跟進蛇頭組織,存在相當的危險性,才動用了他們這個團隊。

  沒什么不好。

  雖然吧,烏爾里希想不明白那個年輕富豪想要了解這些做什么,就像過往幾年,他們總能接到各種看似很沒道理的任務,烏爾里希的一位下屬曾經笑著指出,那位大人物可能只是不想讓他們閑著。

  或許有這種可能。

  不過,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

  烏爾里希卻不會這么天真,就像兩年前,他們在意大利南部參與的一些瑣碎行動,最初看似也很沒道理,然而,一夜之后,意大利南部光榮會的一個家族就被連根拔起。烏爾里希不知道整個過程一共有多少人被殺,想想,肯定不少。

  那一夜意大利南部與西西里島隔海相望的雷吉奧市,很多區域都出現了槍聲,甚至讓人以為發生了騷亂。

  根據隨后的種種跡象,烏爾里希還發現,他們的幕后老板還順勢在雷吉奧市扶植了一個傀儡家族,他們的這次偷渡路線調查,那個以達涅利為首的光榮會下屬達涅利家族就給與了一些幫助。

  然后是數千公里的奔波。

  烏爾里希親自帶著自己的直屬團隊另外兩名成員一起,首先來到伊拉克北部邊境的一個小鎮。

  這邊有一個蛇頭據點,負責招募客戶。

  耐心等待了一周,烏爾里希三人跟著蛇頭團隊招募而來的一批總計129名客戶一起離開伊拉克,趁著夜色進入土耳其,連夜奔波,來到土耳其中南部臨海一個小村莊。

  暫時潛伏下來。

  如此又是三天時間的等待,直到一次深夜,所有因為奔波疲憊而有些頹靡的偷渡客被喊醒,匆匆來到岸邊,登上一艘貨輪,進入最艱難的一段海上航程。

  129位偷渡客,93名男性,36名女性,全部都被趕入了最底層船艙,蛇頭團隊成員全程都帶著面罩,在入倉之后從每一位偷渡客身上收取1000美元現金,這是一半,另外一半要抵達目的地之后再收取。

  這是較為正規的蛇頭團隊的一個規矩。

  或者說是與偷渡客長久磨合之后形成的一個規矩,因為在偷渡航線上,發生過太多偷渡客被謀殺遺棄的惡劣事件,因此,稍微聰明一些的偷渡客都會保留一半的資金,正規的蛇頭團隊也不會強行索取。

  正規的蛇頭團隊,說起來有些古怪。

  卻是事實。

  因為存在著很多不正規不專業的蛇頭團隊,以及不明就里不懂規則被欺騙乃至喪命的可憐偷渡客。

  烏爾里希三人整個任務過程都進行了相當精巧的易容,上船之后,因為提前有過安排,他們算是船上的貴賓,那些蛇頭團隊成員只在與偷渡客接觸時戴上面罩,對于他們卻沒什么隱瞞,還相當配合地主動給予三人需要的信息。

  哪怕拍照都沒問題。

  三人的任務是需要照片照料的,因為這支人蛇團隊與意大利光榮會有著非常緊密的關聯,經過上面的特別交代,只要不拍攝諸人面孔之類敏感的信息,也任由三人自便。

  總的來說,這是一艘注冊在巴拿馬群島的貨輪。

  行駛在地中海上的貨輪注冊地卻是巴拿馬,其實也是一種慣例,甚至還有很多注冊在更加冷門的非洲或者南亞,歸根結底,還是方便一旦出了意外推脫責任。

  這支蛇頭團隊,準確來說還附帶著走私人物。

  從歐洲到北非,送一趟走私貨物,再帶回來一批偷渡客,兩邊賺錢。

  每人的偷渡費用是兩千美元,這也是目前的行情價格。

  地上海上的偷渡費用基本上如此,那些不專業的蛇頭團隊還會再索要的更少一些,或許1000美元就行,當然,他們組織的偷渡規模會很小,甚至可能是一些整個航運公司內部小團隊利用正規航行偷偷賺外快,悄悄在船艙里藏幾個人這種。

  畢竟海員的工作雖然辛苦,但薪水并不高。

  哪怕一次偷渡十個八個,也足夠一些人拿到一筆額外的收入。

  而這支正規的蛇頭團隊,2000美元偷渡費用之外,還可以賺到更多。

  因為抵達后,還會有另外一批人為這些偷渡客安排工作,然后,他們還需要利用接下來幾年額外支付一筆費用,數目不一,這次的,公開數字折合大概8000美元。

  也就是說,總體成本是10000美元。

  不過,這些偷渡客其實也是幸運的。

  因為支付一萬美元之后,他們的一切都可以得到相當妥善的安置,而不像有些業余團隊,以及某些頭腦發熱以為只要抵達彼岸就能過上好生活的偷渡客,下場往往非常凄慘。

  當然并沒有什么協議。

  只是,這些人隨后幾年都會被一整個組織嚴密控制,幾乎就相當于廉價勞工,或者,準確來說,奴隸。

  因此,說是8000美元,誰都知道,這個數字只會更多。

  無論如何,對于這些偷渡客而言,只要能夠抵達海外安定下來,付出再多大概也是值得的。

  烏爾里希知曉這些人都是生活在伊拉克邊境的庫爾德人,中東的庫爾德人猶如歐洲的吉普賽人,而且生活條件更加惡劣,甚至最基本的生命都很難得到保障,特別是這些年遭遇嚴厲制裁的伊拉克經濟形勢惡化,庫爾德人的境遇也就變得更差。

  “其實這并不是一條太好的航線,”夜色中的甲板上,烏爾里希和那個自稱名叫雷諾的船長一起抽著煙,因為非常擅長和人接觸,蛇頭團隊對于烏爾里希幾人或許好奇,卻沒有了太多戒備,此時反而有些侃侃而談:“自從冷戰結束,最近幾年偷渡可是一個最熱門的生意,只是,無論是中東,還是法國,一個不是最好的出發點,一個不是最好的目的地,約翰,你知道為什么嗎?”

  公開介紹,烏爾里希自然也不會用真名,他現在叫約翰。

  搖了搖頭,烏爾里希問道:“為什么?

  雷諾船長道:“中東這邊,想來你肯定很清楚,因為他們都不算太合格的廉價勞工,因此,偷渡這些人往往是得不償失的。”

  烏爾里希笑問道:“那你們為什么還做?”

  雷諾船長目光中閃過一些精光,笑道:“因為我們可以保證他們抵達目的地之后,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有人偷懶,皮鞭肯定非常有用。而另外一些人,是無法保證這些的。”這么說著,不等烏爾里希再問,雷諾船長又道:“至于法國這部,因為這些年來一直是右翼執政,對于非法移民的打擊非常嚴格,因此想要偷渡非常困難。”

  說到這里,雷諾船長換了一根煙,點然后深深吸了一口,道:“現在最優質的偷渡路線其實是從東歐到西歐,因為膚色相近,東歐人更容易融入西歐,而且,不像非洲的黑鬼和中東的這些,東歐人還更能干,以至于德國等一些國家的政府,幾乎是默許東歐的非法移民悄悄進入他們國家的,因為這些國家缺少廉價的勞動力。另外,呵,其實還有亞洲,只不過這條線太遠了,非常不好做,不過,或許你也知道,亞洲人都很勤勞,如果不是沒有門路,我其實都想做亞洲人這條線。”

  烏爾里希笑了笑,又和雷諾船長聊了一會兒,到了晚餐時間,大家一起進入船艙用餐。

  然后是給底倉的偷渡客們送餐。

  這其實是一個很多人都不太喜歡做的活計。

  烏爾里希很自然地主動幫忙,捧著一個裝有米飯的塑料桶一起來到底倉,剛剛進入,一股混雜的怪味就撲面而來。

  負責分發食物和淡水的蛇頭組織成員敲了敲手中的水桶,示意底層這些如同鬼魂一樣的偷渡客過來領取食物,其實不是不想直接放下東西離開,只是,一旦這樣,或許就會有人餓死。

  這些都是勞動力,蛇頭組織可不像有人因此識趣,當然要親力親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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