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哈頓，格林尼治村莫頓街一棟紅磚公寓內。
時間是6月24日，周五。
斯普爾特一家的早餐時間，格蕾絲·斯普爾特與家里的保姆漢娜女士一起給丈夫和孩子們分好早餐，這才在餐桌旁坐下。
比爾·斯普爾特放下手中的《紐約時報》，拿起餐具，聽著兩個孩子興奮地討論周末該如何度過，神情中卻更多了幾分憂慮。
正值暑假時間，如果是往年，夫妻倆應該可以送兩個小家伙去參加一些夏令營，有時候還要用掉自己的年假一起出游，今年卻不得不取消所有計劃。
瑞士信貸對第一波士頓的整合裁員已經正式啟動，這段時間陸續有員工被喊去面談，然后走人，一些部門甚至被整體砍掉。作為一個43歲還沒能出頭的基層主管，比爾·斯普爾特很清楚，他在未來最多半個月內，就可能被喊去談話。
華爾街是那些狼一樣精力充沛的年輕人天下。
以他的年齡，一旦被裁員，很難再在華爾街找到同類型工作，更無奈的是，他也沒有其他技能。
或許，可以去開計程車吧。
好像紐約計程車司機的收入還是不錯的，雖然會很累，也沒有什么地位，但如果真到了那個地步，大概也顧不得其他，作為一個骨子里多少有些大男子主義的人，他也不可能讓妻子一個人去賺錢養家。
按照家里以往的開銷，似乎也養不起。
格蕾絲·斯普爾特許諾一番兩個孩子周末可以去長島沙灘游泳，注意到丈夫臉上的憂色，瞄了眼那份被放在旁邊的《紐約時報》，主動找了個話題問道：“比爾，今天有什么新聞嗎？”
比爾·斯普爾特聽到妻子的聲音，勉強笑了笑，卻搖搖頭沒有像以往那樣應聲。
最近實在已經疲憊至極。
這一次裁員整合，有些人當然要被淘汰，還有一些人卻是能夠得到晉升機會。這段日子，比爾·斯普爾特一直在利用手中不多的資源人脈盡力運作，可惜收效甚微，這也讓他越發感受到自己即將面臨的結局。
雖然沒有應聲，聽到妻子的問題，比爾·斯普爾特腦海中卻是浮現剛剛《紐約時報》經濟版的一篇頭條：‘丹妮莉絲娛樂集團ipo獲得37倍超額認購’。
對于很多頗受歡迎的企業來說，ipo過程中獲得十幾倍甚至幾十倍的超額認購其實很常見。
丹妮莉絲娛樂集團的這次ipo卻大為不同。
這家迅速崛起的好萊塢娛樂巨頭，ipo發行價正式確定為22.5美元，相比初次公布的18至20美元區間高出了2.5美元。以其2.5億股的新股發行體量計算，這次ipo的整體估值為531億美元，融資規模達到56.25億美元。
無論是ipo估值還是融資規模，都創下了華爾街歷史新高。
因此，相比那些ipo融資規模只有幾千萬或者數億美元的公司，丹妮莉絲娛樂集團這次涉及到全球1700多家投資機構的37倍超額認購，絕對堪稱一次創舉。
超額認購意味著很多投資機構都無法最終獲得股票，這恰恰也意味著，企業正式掛牌之后市場的強力購買欲望。可以想見，下周五丹妮莉絲娛樂正式掛牌，將會是一種何等盛況。
作為美國上市企業市值第一名的ibm，近期本就在思科和美國在線的緊追下岌岌可危，現在，不需要再等待思科和美國在線的反超，丹妮莉絲娛樂上市，預計將輕易把ibm掃到第二名位置。
近期各種財經媒體和華爾街分析師都在猜測，丹妮莉絲娛樂會不會更進一步，成為美國歷史上第一家市值超過千億美元的企業巨頭。
以丹妮莉絲娛樂近期透露的1994年上半年大致財報數據和這家綜合性娛樂集團各方面都保持持續增長的強力上升勢頭，市值達到千億美元，市盈率也只有四十倍左右，絲毫不算過分。
因此，這種可能性實在很大。
丹妮莉絲娛樂這次ipo的主承銷商是高盛和摩根士丹利，不過，其他投行其實也可以通過其他各種合作分一杯羹，作為華爾街老牌投行之一，第一波士頓此前也進行過類似努力。
只可惜，因為各種原因沒能如愿。
母公司瑞士信貸之所以下定決心對第一波士頓進行整合，第一波士頓管理層在這次丹妮莉絲娛樂ipo過程中的無所作為，其實也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原因。
這些年迅速崛起為一個超級龐然大物的維斯特洛體系，現在已經是華爾街所有金融巨頭都重點爭取拉攏的對象。
比爾·斯普爾特忍不住幻想，如果自己能夠從這次丹妮莉絲娛樂ipo中拿到一些業務該多好，這樣他這次不僅不會離開，還肯定能夠更進一步。
只可惜，與丹妮莉絲娛樂聯系業務主要是投資銀行部的工作，還輪不到他們銷售交易部插手，更何況，就算能夠插手，這份活計也落不到他身上。
現在，那幫廢物沒能攬下業務，卻導致整個公司都落入被裁員的境地。
丈夫沒有說話的興致，格蕾絲只能將注意力轉向兩個孩子，偶爾瞟一眼雙眉微蹙的丈夫，格蕾絲決定，這個周末還是要和丈夫開誠布公地好好談談。
憑借最近手中獲得資源，格蕾絲與elite總裁約翰·卡薩布蘭卡談過幾次，主動要求自己應該被升職。
某個年輕人的最終計劃她當然不會傻到向卡薩布蘭卡透露。
于是，在約翰·卡薩布蘭卡眼中，她搭上了西蒙·維斯特洛這條粗到不能再粗的大腿，顯然可以對elite的進一步發展提供更多助力，升職的要求非常合理。
不出意外，她很快就將成為elite北美分公司的副總裁。
雖然只是三位副總裁之一，而且只限于北美分公司，距離約翰·卡薩布蘭卡那個位置雖然只多了一個‘副’字，其實要相差好幾級，但相比以往，她也算埋出了很大一步，正式成為elite的管理層。
夫妻倆原本的收入水準相當。
現在，哪怕丈夫失業，以她接下來至少翻倍的薪酬，至少維持現階段的生活水準沒有任何問題。
其實也不是沒有考慮通過那個年輕人的渠道幫自己丈夫一把，然而，自從上次在格林尼治見過一面，這段時間，那邊倒是不是有吩咐傳來，她卻始終沒能再見到對方。
她原本升起的某些念頭也就徹底消失。
為了自己丈夫的工作這種對于那個年輕人而言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開口，很難說會不會適得其反。
雖然只有非常短暫的相處，雖然相處過程中他始終表現的非常溫和，出于女人敏銳的第六感，她卻能夠感受到這種溫和表象下的冷漠與疏離，那種甚至是對整個世界的漫不經心。
想到這些，坐在餐桌上的格蕾絲卻忍不住做了個小小的深呼吸。
那個小男人身上這種如同幽暗深淵般的神秘氣質，其實并不讓女人抗拒，恰恰相反，這種氣質反而很容易讓女人一腳踏進去，然后被圈進在那個世界里，再也爬不出來。
餐桌旁突然響起兒子雷的聲音，孩子問起今晚一家人可不可以再去電影院看一遍《蝙蝠俠：黑暗騎士崛起》，格蕾絲思緒被打斷，清醒過來，想想晚上并沒有其他安排，又看了眼丈夫，這才點頭答應。
吃過早餐，先送丈夫出門，格蕾絲又交代保姆家里需要采購一些日常用品，然后開車帶著兩個孩子離開莫頓街的公寓。
現在是早上八點二十分。
開車十五分鐘來到中城區一家私人培訓中心，兩個孩子暑期每周要在這里上三天的法語課程，這是為了孩子們接下來能夠進入曼哈頓更好一點的私立高中做準備，法語一向被視為上流社會的語言，在曼哈頓，想要進入一些頂級私立學校，法語是必備基礎。
好萊塢影視作品中的校園學生總是‘無憂無慮’，戀愛、飆車、吸毒、打架、派對、狂歡…恣意輕狂，揮霍青春，這確實也是很多美國中學生的生活狀態，不過，基本上也都是公立中學。
這些人中的大部分，都會在‘無憂無慮’中進入社會，成為美國社會的底層，注定一生如同螻蟻，碌碌無為，經常還要成為美國經濟大環境不景氣時的最直接犧牲者。
美國是精英治國。
如果你不是天生的精英階層，又想要進入那個圈子，注定需要放棄那種無憂無慮，即使如此，很多時候幾代人的攀爬，也不一定被某個圈子接受。
格蕾絲現在都還記得兩個孩子上幼兒園的情形。
當時夫婦倆想要把孩子送到上西區一家歷史悠久的著名私立幼兒園，原本以為多花點錢就能夠辦到，結果，孩子入園都還要接受面試，而且絕對不是什么象征性的面試，為此她甚至還要帶當時只有3歲的女兒麗塔去參加學前培訓，然后再看著女兒被傲慢的幼兒園面試官像小動物一樣指揮擺弄。
結果，花掉了幾千美元培訓費，面試后依舊被拒之門外。
格蕾絲不甘心，一年后小兒子雷再次嘗試沖刺，卻依舊失敗。
當時夫妻倆還合計是不是可以通過向那家幼兒園捐一筆錢獲得門票，咬牙提出了10萬美元的捐款，竟然還是被拒絕。
然后明白，這就是門檻。
一道阻擋在美國上流社會與普通精英階層的門檻。
小小的曼哈頓，短短十公里縱深，上東區，上西區，中城區，下城區，涇渭分明。
格蕾絲后來知道，他們的孩子被拒絕的主要原因是他們并不是上西區的住戶，這種條件并不是說你跑去上西區租一棟房子就能滿足，你還必須擁有固定的不動產，擁有相應的社會地位。
否則，身家豐厚也有著一定名望地位的家庭，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與一些莫名其妙的小孩相處。因此，哪怕他們開出了絕對不算無足輕重的10萬美元支票，依舊要被拒之門外。
從那以后，夫妻兩個心里其實都憋著一口氣。
只是，隨著丈夫事業多年來的毫無起色，她一個女人在模特經濟行業也不可能有太大作為，曾經的一些不平啊野心啊，都在不知不覺是淡去，最后剩余一些，也都寄托在兩個孩子身上。
送兩個孩子抵達培訓中心，交代一番，格蕾絲又匆匆開車趕往幾個街區外的elite總部。
雖然她的晉升申請還沒有獲得通過，這段時間的個人助理人數卻增加到了三人，協助她處理陡然增多的各種事務。
這段時間，很多聽到風聲的模特，無論是elite內部還是其他公司客戶，也都希望能夠轉到她名下。
格蕾絲沒有貪多，只是挑挑揀揀地接受了五六個，卻是把原本的三十多位客戶砍掉了一大半，直接放棄了那些潛力不大注定只會浪費她精力的女孩。以往這些客戶可以給她帶來一些收入，現在，如果繼續握在手中，付出的精力與微薄的進項就會變得非常不對等。
這個過程中不乏一些女孩苦苦哀求希望能夠留在她身邊，格蕾絲卻沒有心軟。
世道如此。
調整之后，除了已經被她在心底悄悄劃去的格拉爾夫一家三人，格蕾絲現在手中還掌握著21位模特，總體質量上升了很一大截。
其中名叫曲絲·高芙的娃娃臉女孩已經確認為新晉維密天使，另外兩個名額依舊沒有確定，格蕾絲也相信那個小男人不會對自己食言。經過這段時間的精心挑選，格蕾絲今天就會把又一份名單傳給維斯特洛的助理。
這次至少也能夠再確認一個名額吧。
抵達公司，正要開始一天的工作，約翰·卡薩布蘭卡的助理就過來喊她。
來到總裁辦公室，約翰·卡薩布蘭卡正在辦公桌后打電話，辦公室會客區還坐著另外一位模特，凱倫·穆德。
看到格蕾絲進門，凱倫·穆德明顯帶著些討好地主動站起身。
格蕾絲微笑著和凱倫·穆德握了下手，又和卡薩布蘭卡點頭示意，暫時在會客區沙發坐下，語氣絲毫不顯生疏地與凱倫·穆德隨意低聲聊著。
雖然不及辛迪·克勞馥、琳達·伊萬戈琳斯塔這幾位公司的臺柱子，凱倫·穆德卻也是elite從八十年代就已經捧起來的超級名模之一。只可惜，從第一屆維密大秀開始，這位原本勢頭很足的超級名模就被涮下，去年的第二屆依舊如此。
錯過了維密這個強勢的曝光平臺，又有著那么多后進女孩迅速崛起，凱倫·穆德很快呈現出前浪死在沙灘上的過氣傾向，女郎這兩年已經丟掉了三個代言，如果今年再沒有起色，估計身上最后兩個小眾品牌代言也會離她而去。
到時候就徹底沒有了翻身機會。
至于這一切的原因，現在圈子里眾所周知。
而且簡單粗暴。
西蒙·維斯特洛不喜歡厚嘴唇女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