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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五十二章 法后王

  康飛在平湖縣鬧出了好大的風波,把當地的縣老爺愁得頭發都白了。

  你們一個個都是大神,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

  至于那衙役班頭,老老實實掏了五百兩銀子賠給康飛,也算是大動筋骨了。

  有些讀者老爺或許要問,這廝肯定也是人渣啊!怎么還用他?

  沒辦法,這雖然是一個連名字都不配擁有的配角,但是,在大明朝,算人才了,大明朝也沒擴招不是,沒那么多大學生給你用啊!

  這就好像許多穿越者一穿回去,頓時拿出土改大殺器,問題是,你有我兔那么多基層干部么?而且還得加括弧,忠誠的基層干部。

  那衙役班頭雖然人渣,但是,縣老爺也離不得,許多事情,總是要有人干。

  當然,康飛真要殺他,縣老爺自然也不會說什么,可是,康飛如今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別的不說,來一幫市井老娘們,衣裳一脫開始撒潑,他戴康飛能開得了無雙?

  這時候,還得是班頭這樣的衙役,才能制得住那些市井老娘們。

  不要說什么百姓都是淳樸的,這話,就跟自由的空氣一樣,屬于裝飾詞。

  要是百姓都淳樸了,那不就世界大同了?

  世界大同了么?

  既然如此,有些王八蛋,還是先留著吧!

  當然,十惡不赦的那種,被我戴康飛看見了,還是讓他早死早投胎的好。

  他殺了俞家嗣子,又和毛半仙一起去祭拜了一下胡老板,畢竟,一起吃過飯,也算是個朋友。

  毛半仙涕淚交加,覺得自己害了胡老板,最后還是康飛安慰他,這罪名怎么也輪不到毛半仙你啊!要說害了胡老板,那得是我啊!要不是我,胡老板不至于發牢騷,跟我一道吃酒,被有心人看了去,最后遭了俞家嗣子的毒手,所以,我才是害了胡老板的那個人,對吧!

  他一番話,把毛半仙說得啞口無言。

  康飛未免就拍拍他肩膀,“毛半仙,這世上誰人不死,我跟你說,那佛郎機人地界上有個雅威教,講究世人皆有罪,人來這世上就是贖罪的,死了就是回去享福了…”

  毛半仙涕淚交加的鼻孔頓時噗嗤一下吹了一個大泡泡,“胡說八道。”

  康飛未免撇了撇嘴巴,這廝,到底是監生出身,當下未免就說:“毛半仙你這話說的,那荀子不也說,人之性惡,其善者偽也…”

  毛半仙一愣,“荀子是誰?”

  康飛也一愣,麻麻蛋,你毛半仙不是挺能耐的么?荀子不知道?

  他一時間忍不住,瞪著毛半仙就說道:“荀子,配享孔廟,法后王的那個…”

  法后王,就是效仿當代賢明君主,因時制宜,古代?法先王?那不行,過時了,略法先王而足亂世,別的不說,看韃官教,法先王罷,不肯變革,結果亂成什么樣子?

  我天朝從來都是儒家文明,沒變過,你瞧,先是摸著老大哥過河,后來老大哥撲街了,又摸著鷹醬過河,這,不是法后王是什么?

  要不然,后世歷史學家都說我天朝是偽裝成國家的文明呢!

  當然,康飛不知道,這時候荀子被趕出孔廟好久了,毛半仙雖然有點能耐,還真不知道荀子。

  毛半仙一時間吹胡子瞪眼睛的,讀書人么,雖然是個被黜落的監生,那也是讀書人。

  “胡說八道,配享孔廟的何來荀子?”

  看毛半仙這態度,康飛反倒有點不確定了,“要不,是我記錯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以前學的都還給老師來了,毛半仙你別生氣,咱們這不是祭拜胡老板么!”

  康飛這么一說,毛半仙一時間悲從心來,話說,胡老板對他真是不丑,這時候人沒了,毛半仙格外難受。

  兩人祭拜回來,路上,康飛就對眼睛哭成桃子的毛半仙說道:“毛半仙,我看你在這平湖縣,大約待著也不快活,不如,跟我去廣東如何?”

  毛半仙腫著眼睛看他一眼,忍不住就吐槽,“我信你個鬼,你說你叫于魚同,結果你是戴康飛,嘴巴里面就沒一句真話,真當我這個廣東蠻子好欺騙么?”

  康飛未免就尷尬了,“毛半仙,你這話說的,就沒意思了,朋友貴在交心,名字,那不就是一個符號么,又有什么打緊的,那卓丟兒,也不是真名字啊!我看你不也弄得挺快活的…”

  康飛這么一說,毛半仙未免也有些尷尬,之前他真是酒吃多了,才說了那些胡話,說什么要一萬零一個去盤弄卓丟兒,后來酒醒了,卻已經把卓丟兒的包漿都盤出來了,未免就有些食髓知味,現在想來,有些丑了。

  當下他干咳了一聲,扭過頭去不說話。

  康飛看他這個表情,忍不住嘿嘿笑了一聲。

  “毛半仙,還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

  回到酒店,毛半仙就去尋矮大緊,矮大緊一瞧見他,頓時起身,“東崗兄。”

  兩人坐下后,矮大緊舊話重提,“之前小弟說的,請東崗兄出山,為胡宗憲胡大人做事,東崗兄考慮的如何?”

  說道這兒,矮大緊未免就替胡宗憲臉上貼金,“胡大人的做派,東崗兄你也是瞧見了,體察下情,有古明臣風范,日后定然是名留青史的…”

  毛半仙點點頭,不過,隨后還是尷尬笑笑,“文長,你是知道我的…我一介江湖散人,按說,胡大人之邀,又是文長你做中,可我之前已經答應了小戴相公幫他做事…”

  他這么一說,矮大緊頓時無話可說,康飛那做派,矮大緊雖然是個眼高于頂的,但是,讀書人么,反倒對康飛那種混不吝的作風害怕得緊。

  你這一言不合就動刀動槍的,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也打不過你啊!算了算了…

  當下他未免嘆一口氣,“東崗兄你是個大才,可惜…不過,那戴康飛…”他看看毛半仙,嘴唇動了動,最終就說:“東崗兄給他做事,卻也是一條路。”

  毛半仙挺不好意思的,“文長…”

  矮大緊雖然可惜,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可惜歸可惜,難道還不做事了?

  他沒想到的是,招募毛半仙不成,毛半仙還要開口找他辦事哩。

  “文長,還有一樁事體,是這么一回事,小戴相公來平湖縣,那是為了他的盟兄,建寧行都司都指揮使卞狴犴,這卞狴犴和俞家小姐,當年在泉州有過婚約…”

  毛半仙把事情一說,最后就請徐文長幫忙,“文長,如今小戴相公在平湖縣是做了惡人了,不大好去平湖縣,還要拜托你,幫著去把俞家小姐的首尾給理一理。”

  那五百年后也要結婚證哩,這大明朝,難道真把俞家小姐搶了就跑?那怎么成,這有個專門的詞匯,叫淫奔,說出去,女方怎么做人?

  真要那樣,那康飛就不是幫他二哥卞狴犴了,而是一把狗屎糊在卞狴犴臉上了。

  毛半仙把話一說,矮大緊臉色一變。

  不過,一來毛半仙到底是他在廣東結識的好友,不好回他的面子,二來,也怕戴康飛翻臉…

  想到康飛一劍就把那俞家嗣子切成兩半,這,是個腰斬之刑了,那是罪大惡極的人才有的刑罰…

  心里面打個突,臉上卻是不變,“東崗兄既然開口來了,小弟自然無有不允的,等胡大人回來,我自然去分說。”

  等到晚間,胡宗憲和沈煉、季明德查看海情回來,矮大緊未免就去跟胡宗憲把話說了。

  胡宗憲臉色頓時一變。

  這混賬小子,還指使上我了?

  矮大緊看胡宗憲的臉色,當即就勸說他,那小子雖然愣頭青了一些,到底還是可用的,別的不說,我聽說他和如今巡撫淮揚的荊翁,那可是斬雞頭燒黃紙的拜盟兄弟。

  胡宗憲聽了這話,點了點頭,心里面其實也明白,他胡宗憲是嚴閣老的人,那唐荊川也是嚴閣老的人,戴康飛那小子,也算是嚴閣老的人。

  氣只氣那小子,一點規矩都不懂,真真是個愣頭青。

  之前沈煉和季明德出去辦事,沒見著康飛斬殺俞家嗣子,有時候,在現場和不在現場,那完全是兩個觀感。

  像是河南布政使俞蒲山,本就不是他們陣營的,關鍵還有,那俞家嗣子是個王八蛋,沈煉和季明德雖然也是官僚,但好歹是有所作為的官僚。

  俞家嗣子和戴康飛,選誰,這不用說的嘛!

  沈煉其實不算是嚴閣老的人,他是錦衣衛指揮使陸炳的人,不過,陸炳和嚴閣老這時候好得快穿一條褲子,而且沈煉和胡宗憲是一榜同年,都是嘉靖十七年的進士出身。

  當下沈煉就勸胡宗憲,“那戴康飛,是個有能耐的,有能耐的人,都有脾氣,你看我,不也經常跟梅林你大吵一架?床頭打架床尾和嘛!”

  這玩笑話,把胡宗憲都逗樂了,兩個人關系,大約就有些五百年后好基友的意思。

  胡宗憲忍不住就白了沈煉一眼,“我哪里是你沈青霞的對手…”說著,搖了搖頭,未免也好笑。

  沈煉是軍戶出身,寫過余亦滄江學劍人,十年為吏在風塵的詩詞,可想而知,他也是練武的。

  此外,沈煉還是徐文長的姐夫…要不,怎么說文人圈子都是近親繁殖呢!

  至于季明德,那乃是老前輩,而且,他和唐荊川是好友。

  所以,季明德也幫著康飛說話,“梅林,陛下既然屬意你將來為閩浙總督,你便格外要寬心用人,戴康飛,小兒輩,有些輕佻,那也是有的,你總看在荊川臉面,多擔待一二…”

  身邊人都這么勸了,胡宗憲自然不好繼續說什么,當下點頭。

  只是,康飛眼神淡淡看著他,然后一劍把俞家嗣子貫腦的樣子,實在是在胡宗憲腦海中揮之不去。

  他心里面哼哼了兩聲,當下就沖著季明德拱了拱手,“如此,就請明德先生走一回了。”

  季明德點了點頭,轉身去了。

  那平湖縣知縣看見季明德的名刺,不敢怠慢,趕緊親自迎了出去,并且執弟子禮,沒法子,季明德是科場老前輩,和唐荊川是好朋友。唐荊川是什么人?二十年前的會員,差一點中狀元的人,整個江南的文宗。

  而且,季明德還是王守仁的弟子,當年和王陽明一起扛過寧王的,這個資歷,真不是誰都有的,許多心學大佬,看見季明德,也要請教一聲。

  平湖縣令這點官職,在季明德跟前根本不夠看。

  不過,季明德算個老好人,他這個位置,其實有點像是佛教的文殊菩薩。

  你看,有個小家伙,出來要成佛作祖,嘴上沒毛辦事不牢,你這么年輕,胡子都沒有,很不靠譜啊!

  這時候,有個德高望重的,號稱七佛之師,看見小家伙,口稱師父,納頭便拜。

  周圍眾人一看,這個小家伙,原來這么牛逼啊!讓這種大佬都要拜他為師,便紛紛也來拜師。

  季明德在胡宗憲這兒,就有點這個意思,要不然,胡宗憲嘉靖十七年的進士,這個資歷,實在有點不夠看。

  但是季明德給他做幕僚,可就不一樣了,旁人一看,我去,這不是王陽明的親傳弟子,唐荊川的鐵桿好友,做過長沙知府的季明德么!

  平湖知縣這時候就這種心態,季明德對他而言,那是妥妥的大佬。

  沒錯,季明德這時候沒有官職在身,可是,在大明的官場上,并不是你做了官,就一定享有該有的聲譽的,也不是說你不做官,就一定沒有聲譽的。

  那些大佬們已經很懂輿論戰線了,像是唐荊川,在家閑居二十年,楞是被吹噓成江南文宗,由此便可見一斑了。

  “明德先生此為何來!”平湖知縣姿態很低。

  季明德端起茶來,吃了一口,這才把康飛拜托的事情說了,那平湖知縣暗暗叫苦,這,這,這,這可是大大得罪人的差事啊!

  那俞蒲山,如今是河南布政使,不但嗣子被你們殺了,你們還要把人家的閨女給弄走…

  季明德看平湖知縣苦著一張臉,當下就放下茶盞,一笑道:“你在平湖,也該考滿了,可愿意到福建去做個推官么?”

  平湖縣聞言頓時大喜。

  七品知縣去做推官,那還有什么好說的,妥妥是升官了,他又不是什么七品巡按,去做知府,都未必樂意。

  “下官愿意效勞。”

  有當地知縣老爺直接開綠燈,康飛的事情自然就好辦了。

  第二天中午,康飛就見著了讓他二哥卞狴犴念念不忘的俞家小姐。

  那小姐年紀也不小了,身上穿著個真絲冠樂縐白綾襖,下面是個曲水如意云紋羅裙,外面是一件沉香色水緯羅的比甲,那裙子長長地,把一雙腳遮著,隱隱地,似乎是一雙小腳。

  康飛未免就微微一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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