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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二章 我心中自有一條底線

  午時,康飛打著哈欠起床,看看胖迪不在,就溜達著出了房門,一邊走,一邊忍不住又打哈欠,揉著眼睛就下了樓。

  樓下大伙兒正在吃飯,許多人瞧見他,便紛紛就站了起來,他老娘把筷子一放就給他挪了位置,他一屁股坐下來,沖著旁邊伺候著的掌柜就招手。

  那掌柜的如今是屁顛屁顛服侍他們,他眼看這位小老爺,往來的那都是什么僉都御史這類的大官兒,著青著緋的,不是那些綠袍小官兒可比,他那便宜姐夫杭州馬財主,跟這些老爺一比較,那真是一個天上地下,故此,掌柜的屁滾尿流,腳前腳后把康飛他們服侍得滴滴的,親生爹媽都沒這么孝順過。

  “小老爺有何吩咐?”

  “去弄一條新鮮的魚給我蒸來吃。”

  掌柜的連忙點頭,“后面缸里面還有幾條吳淞江的四腮鱸魚,小老爺你看可行么!”康飛聞言就揮揮手,“就它了,趕緊去。”

  四爺皺眉看那掌柜的屁顛顛轉身去了,心里面未免有些吃味,當下把臉一板,“就知道貪圖個口腹之欲,如何能成大事…”康飛笑嘻嘻就說:“老爸,我給你講個故事,話說那扶桑國國內有個諸侯北條家,北條老子退位隱居,把諸侯的頭銜讓渡給了北條兒子,有一天吃飯的時候,北條兒子看魚湯好喝,就多添了幾碗,北條老子就長太息,說我北條家要亡…”

  四爺聞言頓時老臉一紅,旁聽四娘娘看看丈夫,隨后就把桌子一拍,“小兔崽子,還編排個故事來諷刺你老子?”

  “我哪里編排了?我說的是史實,不信你去扶桑查史料…”康飛仗著沒人懂扶桑話,就胡說八道,四爺被他氣得牙根癢癢,但是,這么多人,要是發怒,未免顯得自己氣量狹隘,當下哼了一聲,起身拂袖上樓。

  四娘娘看看,趕緊跟了上去,胖迪瞧見,未免要起身追上去,康飛就伸手拽住她,“人家老夫妻兩個一起,你去礙什么事…”說著,沖樓梯口喊了一嗓子,“老爸,一會兒我給你留半邊魚。”

  四爺腳下一個踉蹌,腳步加快,就上樓進了房間。

  康飛嘟囔道:“老頭老太太不自覺,非要跟我們年輕人在一起,他也不想,跟我們在一起,我們哪里吃得快活…”大大咧咧就沖二狗子招招手,“今天可有人找我么?”

  二狗子本來縮在旁邊不敢吱聲,他打小就怕四爺的,這時候看四爺四娘娘上樓了,頓時來了神,拖著凳子就趕緊坐到康飛身邊來,“哥哥說滴對,老話說,少要張狂老要乖…”話音未落,旁邊鐵勝男就啪地一聲給了他一巴掌。

  “你打我做什么?”二狗子捂著后腦子轉頭對鐵勝男怒目而視。

  鐵勝男目不斜視就說道:“這話,人家親生兒子還沒說,輪得上你說么?”說著,臉上突然就堆了笑,“康飛哥哥,你那個…”

  她說著,搓搓手指,“就是那個胎,那個丸…怎么沒效啊!”

  康飛板著臉,“你是說落胎丸么!”

  他這么一說,周圍未免筷子都停了下來,一個個耳朵豎起來老高,鐵勝男只是武癡,卻并不是傻子,要不然,她如何知道呵斥二狗子說話不妥當,故此這時候頓時就漲紅了臉蛋,左右看看,氣鼓鼓就坐了下來。

  二狗子看在眼中,頓時大樂,當下就板著臉呵斥鐵勝男,“我和哥哥說話,輪得著你一個婦道人家插嘴么?”隨后轉頭,“哥哥,那宋桐崗大哥今早來了一趟,送了一千兩銀子過來,還拉了好幾車的糧食…”

  康飛哦了兩聲,一邊聽他說一邊拿起筷子就吃,沒一忽兒,后面四腮鱸魚蒸好了,掌柜親自端了上來,把盅一掀開,隨后就把旁邊一碗調料往魚身上一淋,一股子鮮香頓時就四散開來。

  酉時。

  唐荊川來了,先去和四爺說了一會子話,隨后,就到了康飛房間,康飛讓胖迪煮了茶,唐荊川屢屢去看胖迪,康飛以為他是覺得胖迪在跟前不大合適,當下笑著就說:“老哥哥,我們是通家之好,不必外道。”

  唐荊川聞言,嘴巴張了張,卻又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康飛瞧見他這副模樣,未免就皺了皺眉,“老哥哥可是有什么難處么?”

  看了他兩眼,嘆了一口氣,唐荊川就說道:“遇仙,我說一個故事與你聽…”

  他說的是兵部右侍郎楊博,就是被小閣老說嘗謂天下才,惟己與陸炳、楊博為三的那個楊博。

  今上嘉靖天子,當初掀起大禮議之爭,楊博就曾經說,那些公侯伯絕嗣,招子侄輩繼承爵位,都呼公侯伯曰叔曰伯父,怎么到了天子身上,就要叫爸爸呢?

  這話說得嘉靖心花怒放,愛卿說的有理。

  后來,楊博青云直上,一路巡撫侍郎地就這么升官升了上去。

  楊博這個人,政治上也很清廉,和曾子重還是好友,但是,今年年初曾子重被斬與市,楊博并沒有吱聲,甚至連奏折都沒上一個。

  康飛聽到這兒,他是不知道,歷史上楊博后來彈劾仇鸞三十多件貪贓枉法之事,成功把誣陷曾子重的太子太保大將軍咸寧侯仇鸞給送進了牢獄,死了以后還開棺戮尸,故此,認為楊博是個老奸巨猾的政客,當下撇嘴,“還能有什么,縮卵了唄,這事兒又不稀罕,當初…”

  他是想舉復社張浦的例子的,但一想,張浦現在連液體都還不是哩,當下哼了一聲遮掩過去,“總之,不是什么好漢。”

  唐荊川未免語重心長就說:“似你這般,如我,卻也不是甚么好漢了…”康飛聞言趕緊解釋,“老哥哥,我可不是那個意思…”

  苦笑了一聲,唐荊川就對他說:“如今朝野上下,都知道我是個嚴黨,那還有什么好說的。”

  事實上,他隱約是江南文宗,又是王陽明心學一脈數得著的大儒,給他洗地的人不少,甚至還拿宋代理學大儒楊時來做比喻。

  楊時乃是程顥的弟子,又是朱熹閩學的開山鼻祖,他學成后南歸,程顥目送他就說了一句吾道南亦,從此楊時這一派就被人稱之為道南學派,在當時,實實在在是天下咸仰之的大儒。

  這位大儒也不是沒有污點,依附奸相蔡京,這是實實在在無可駁辯的。

  故此,給唐荊川洗地的人就說,你看龜山先生楊時,為了傳播學問,不也不得不依附蔡京么?此,權宜之計也。

  旁人這么說,可是,唐荊川卻不能這么認為,他是心學一脈,要從心,否認了自己的內心,豈不是就否認了自己一生的學問?所以他也很坦誠,對,我就是個嚴黨。

  他這么說著,隨后就勸說康飛,“有時候,做人不得不做些違背自己良知的事,如果這樣對天下蒼生有用…”

  唐荊川是這么勸,可是,康飛卻一伸手,“老哥哥,你別說了,我對拯救天下蒼生興趣不大,不過,我心中自有一條底線,不可逾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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