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門外。水印廣告測試水印廣告測試 乘船上岸,四娘娘看那燒成一條白地的街,未免有些張口結舌,感同身受,這時候未免慶幸,還是我兒子好,護佑一方…一時間,未免格外心疼兒子。
倒是四爺,到底是個讀書人,看著前面未免戚眉頭,那前面一整條街被燒干凈,市井百姓哭爹喊娘,前面卻有大軍,彈壓百姓不許越界,說是防止倭寇耳目。
那羅文龍一路偷偷瞄胖迪,心不在焉,四爺就問他,怎么府衙都不賑災的么?
羅文龍是徽州人,又是財主出身,根本無法體會什么叫做感同身受,當下敷衍說道:“這個…大約諸位大人們是想哭窮賣慘,問朝廷要錢糧撫恤,至不濟,免個一年半載的,也行,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嘛!”
雖是敷衍,道理卻是不差的,四爺未免皺了眉頭就想:這杭州知府簡直就是個顢頇,吳府尊雖然膽小,到底肯任事,撫恤災民做得頭頭是道。
他卻不知,人家吳桂芳,后來提督兩廣,一直做到工部尚書,史書有傳,至于杭州知府毛崗,連名宦祠都進不去,兩者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政客。
四爺正在戚眉頭,前面卻是爆發了一陣沖突,他耳尖,聽到前面一陣辣塊媽媽的叫罵聲,雖然杭州府也是講官話的城市,但是畢竟做過南宋都城,有很多洛音流傳,而揚州則是正經江淮官話,和杭州官話完全不同,一聽就聽出來了,何況語言總從粗口起,這辣塊媽媽一喊,哪里還聽不出。
美不美故鄉水,親不親故鄉人,四爺自然快步就上去看個究竟,卻撣眼就瞧見了自己的老熟人。
那邊一堆武官,和另外一幫武官發生沖突,互相大罵,一邊是杭州衛的,就罵,哎喂,到我們杭州擺什么譜兒,有得吃給你們都不錯了。
另外一邊,為首那人身長八尺,膀闊三停,一張焦黃臉,正是揚州首富張石洲身邊的教頭李春生。
前文說過,大明地方官對客兵極為苛刻,如果按照當年朱重八的規矩,客兵過境,本地官府要給予糧餉的,但,問題是,朱重八還對貪官扒皮囊草呢,如今再看,天下誰人不貪?所以這個當年的規矩早就被扔到不知道什么爪哇國去了。
讀書人動不動說什么祖制,這個祖制,必定是對他們有益處的…總之一句話,對咱們有好處,就眾口稱贊,圣天子在位,對咱們沒好處,就破口大罵,天子身邊有佞臣。
這客兵過境,打仗,后勤,想一想都是燒銀子的,文官肯老老實實把銀子掏出來?
諺語說,匪過如梳,兵過如洗,那明人筆記里頭,動不動某某帶兵騷擾地方,還有什么西川狼兵禍害,說得言之鑿鑿,讓人感同身受,覺得軍閥真特么不是個好東西。
可問題是,有很多時候,真不能怨人家當兵的,你把人家當畜生,還不許人家咬你?說個難聽的,畜生還不如,就是條狗,你也得扔兩根肉骨頭罷?而文官是又把人家當狗,又不給人家肉骨頭,這種情況下,被反噬,能怪誰?
像是后來的江北四鎮之一的高杰,領命駐扎揚州,揚州百姓覺得他殘暴,不給他進城,高杰就四下掠奪鄉村并且攻打揚州,后來他死了,說揚州百姓競相奔走慶賀…
這乍一看,一個殘暴不仁的軍閥躍然紙上,可仔細一尋思,不對啊!臥槽泥馬,老百姓什么時候有話語權了?
要不怎么說搖筆桿子的讀書人壞呢!把屎盆子全扣在別人頭上,自己的錯處只字不提,看書一不小心就被忽悠瘸了。
這些揚州兵本就是一肚子怨氣,跟著都老爺來浙江,本想著,不指望吃香喝辣,飽飯總要給罷?不曾想浙江的官員混賬得很,那米里面全是沙子,一嘴下去,倒要吐一半,俺們是來打仗賣命的,連飯都吃不飽,圖個啥?還不如悄悄扔掉長槍腰刀,大家一起回揚州去咯!
不錯,這位都老爺,就是唐順之了,他的同年趙梅村,嚴嵩嚴閣老的干兒子,給他在朝廷又弄了個新官職,擢僉都御史,巡撫淮、揚這都察院的老爺,那真是見官大三級,僉都御史乃是堂堂四品,正經八百是高官了,可以稱一句都老爺了,要不怎么說干得好不如大腿抱的好。
四爺看見熟人,頓時大喜,大喊了一聲,“春生。”說著,拎起袍子一角快步就跑了過去,李春生身量高大,聽到有人叫自己,轉頭就看見四爺了,臉上也是露出了喜色,伸手撥開眾人就迎了上去。
雙方都是老交情了,四爺有江湖氣,伸手在他身上拍了拍,“聽說你如今已經是守備了,恭喜你了…對了,你怎么到杭州來了?”恰好,李春生也問他,你怎么到杭州來了,異口同聲,這乃是他鄉遇故知,兩人相視一笑。
李春生就說了,因為之前在湖州,康飛剛走,唐大人就升遷了,做了僉都御史,巡撫淮揚,隨后又得到急報,說桐鄉倭寇三萬進犯杭州,唐大人便領著我們一路急行軍,我們也是剛到杭州,飯還沒吃上一嘴哩。
正說著,李春生腹中咕嚕咕嚕一陣叫,臉上未免一紅,他身量長大,本就吃得多,一路急行軍到了杭州,結果當地杭州衛說沒有上官的條子,俺們沒法給你們提供糧草…這邊餓著肚子,火冒三丈,自然就跟那邊杭州衛的吵將起來。
四爺連忙轉身找胖迪,拿過包裹,就對李春生說,我這里有些干糧,春生你先墊巴墊巴。李春生看見吃的,下意識就吞了一口口水,不過,他到底是基層小軍官出身,老于行伍,靠的,就是跟兄弟們一個鍋里面攪馬勺,如今自己吃起來,像個什么樣子?當下也不拒絕,把干糧收在手上,便轉身分給眾人。
四爺一看,就贊李春生說你有古之名將風范了,日后當是一路坦途。
后面四娘娘看四爺還在這兒吹牛逼,忍不住了,就走上去大聲說道:“就你事多,還管不管兒子了?”
四爺哦了一聲,看向羅文龍,羅文龍拿扇子一敲自己的腦門,“是我的錯了,嫂夫人,請隨我來。”他說著,就在前面帶路,那些杭州衛的官兵看見羅文龍,自然認得他是劉帶川劉兵備身邊的紅人,屁滾尿流,趕緊把卡子搬開,就讓他們一行進去。
穿過燒成白地的一條街,到了那客棧門口,羅文龍轉身就說,“因為怕移動令郎出什么差池,就沒敢動,依舊在這邊…”四娘娘哪里還聽得進他的廢話,一撥開他就急吼吼進去,一邊走一邊大喊,“康飛,康飛…”
樓上二狗子一直呆滯蹲在康飛的床前,兩天兩夜都沒睡了,眼睛熬得通紅,看人的眼神都有點像一條瘋狗了,這時候突然聽見四娘娘的聲音,眼神一亮,騰一下就站了起來,沖出門去,撣眼瞧見樓下四娘娘和站在門口的四爺。
他頓時就從樓上沖了下來,到了四娘娘跟前,一個噗通,就跪在四娘娘跟前,眼淚水嘩啦啦地便流了出來,“嬢,是我不好,沒有護住康飛哥哥…”說著,雙手按著地面,咚咚咚就把腦殼在地上敲著,放聲大哭了起來,真真是杜鵑啼血。
樓上那大夫站那兒瞧著,自言自語就道:“哭出來就好,這位小千戶,卻也是個性情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