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精氣神是一個很奇怪的東西,比如大明末期官軍碰上女真人還沒開打就士氣低落,比如大民果黨官軍碰上扶桑人還沒開打就士氣低落…說白了,還是知己知彼,曉得敵我雙方是怎么回事,還沒開打,心里面估計就輸了,這種心態,自然士氣低落。
所以說,有時候,初生牛犢不怕虎,愣頭青也是有好處的。
康飛目前狀態不算好,他以前玩全甲格斗圈子的,這個圈子,既然喜歡冷兵器,大抵還都是些喜歡歷史的,像是嘉、萬年間的倭寇,這在歷史里面,算得上是顯學,哪怕只是初中生,也要學過戚繼光抗倭,也知道不大好惹,尤其他們格斗圈子,自然要知道倭擅躍,一迸則丈余是怎么一回事。
他可以不鳥武當提點玉虛宮,不鳥漕幫羅教,但是倭寇,人家那真是有實打實戰績的,真是亡命徒,他又不是戚爺爺,能統領大軍去打倭寇,印象中,依稀記得倭寇第一次犯揚州,是4000還是6000來著?或者,上萬?
開武神掛也扛不住啊!何況他也沒有黑刀暗宵…
至于揚州衛的衛所兵,那就別指望了,就康飛看見的那幫小商小販,穿上大明胖襖難道會變身?實際上即便是戚爺爺,在沒有自己練兵之前,帶著一幫衛所兵,也被倭寇打得屁滾尿流的,痛定思痛,才去練兵。
像是剛被巡撫浙江福建的朱紈給弄死的徐棟,是這個時代的海盜王,后來人稱五峰船主的汪直也是徐棟手下,要不是徐棟死了,汪直撿了一個大皮夾子,未必能成為日后的五峰船主。
這么一票倭寇余孽,想都不用想,指望揚州衛所兵能扛住是在發夢。
真要事有不殆,也不知道胖迪肯不肯放大招…
康飛手上汗津津的,捏著門閂都有些打滑。
這時候,四爺四娘娘她們都有些衣衫不整地從二進走過來,四娘娘臉上焦急,“康飛,會不會弄錯了?哪里就那么巧,真有倭寇來了…咱們這里離海邊遠著哩!”
四爺一邊扣身上曳撒的扣子,一邊沉聲就說道:“怕不會錯,我看邸報上說,巡撫閩浙的朱都堂(掛左右都御史,可稱都堂老爺),在月初發戰船400艘攻破了雙嶼島,殺了上萬倭寇,可隨后,三天內來了近兩千艘海外大船,把朱都堂嚇得不輕,連另外一個倭首李光頭都逃出去了,邸報上說,朱都堂上奏,說要厲行海禁,正在和朝廷諸公打嘴仗。”
康飛心里面默默給四爺點了一個贊,到底是府學廩膳生員,跟江都縣令、揚州府尹、大明首富都能談笑風生的自家老子啊!雖然沒考上北大清華…
“那,那怎么辦?”四娘娘雖然是女強人,但碰上這種情況,一時間也手足無措,這時候看到康飛手上拿著門閂,忍不住就伸手去拽他手上的門閂,“康飛,你不是要出去吧?不行,娘不同意,那可是倭寇。”
四爺這時候就瞪了妻子一眼,“婦人之見…康飛,別睬你娘…”他略一沉吟,當即就決斷,“你跟我走,去鹽阜街找張石洲,石翁家中護院數十人,鹽阜街上左右都是總商人家,這些西商,慣來都有練拳之風,想必能湊幾百驍勇之輩…”
四娘娘頓時不干了,“戴春林,你想做什么?難道你想讓兒子去打倭寇?不行,我絕不同意,要想走出這門,你先從我尸身上跨過去…”
啪!一聲脆響。
四娘娘一下捂住臉,和旁邊知書都愣住了,二人從未想到,一向溫柔體貼的丈夫會甩出一個大嘴巴子。
四爺這時候大喝了一聲,“蠢婦…傾覆之下豈有完卵?小潘,打開門,康飛,拿上門閂跟我走,胖迪,你在家照顧你娘…”
康飛略一呆,看看老子,再看看老娘,趕緊從老娘手上把門閂給拿了過來。
小潘把門板卸下兩塊,外面犬吠連綿,偶有呼救之聲,春寒料峭,風乍起,吹得眾人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康飛走到門口,忽然轉身,在小潘的枕頭下面就掏出幾本三國志通俗演義,往懷里面一塞,前后疊了兩本,連袖管子里面都塞進去一卷,然后拍了拍手,沖康娘子笑笑,“老娘你看,我這也算是一身紙甲,再加上我有胖迪給我加持的護身符咒,哪怕倭寇有佛朗機炮,未必能傷得到我…”
他說著又對胖迪交代了一句,“看護好老娘。”還給了她一個眼神,接過小潘遞上的燈籠,隨后跟著四爺走上街去。
四爺走在前面,康飛突然覺得老爸這個六親不認的讀書人步伐好帥…
走了數步,背后聽見四娘娘顫聲喊,“康飛…”
康飛掉頭,臉上一笑,正要說話,卻聽四娘娘說,“你老子手無縛雞之力,你,你要保護好他吶!”
臉上笑容頓時一僵,康飛覺得自己受到了十萬點暴擊…
辣塊媽媽,果然,在大明,還是六親不認的讀書人吃香…康飛一邊吐槽一邊轉身追上他老子的步伐。
父子二人走了半條街,前面巷子口轉過來一個打更的,慌慌張張連更都不喊了,和四爺撞了一個對面,四爺一伸手,拽住他的衣領子正反就是兩個大嘴巴子,“混賬東西,慌什么慌啊!”
那個打更的看四爺身上曳撒,這些人也分不清什么是飛魚,什么是蟒,什么是龍,一看妝花過肩盤繡飛魚的曳撒,頓時噗通往地上一跪,“大老爺,大老爺,是,是倭寇,倭寇…”
康飛跟上來,上去就是一腳,“你怕什么東西啊!又沒有打進城。你就喊,揚州衛…”沒辦法,他左手燈籠右手門閂,只有腳有空。
再一想,不對,揚州衛那幫賣牛肉的賣針頭線腦的小商販,揚州老百姓哪兒會對揚州衛所有信心,當下轉頭看自己老子…四爺張嘴就道:“你就喊,備倭衙門有南京兵部老爺在,待天明出城平叛,百姓各自在家,緊閉門戶。”
康飛就微微瞇著眼睛瞪那打更的,“你還聽到吶!”打更的忙不迭點頭,“小人聽到了,小人聽到了,備倭衙門有南京兵部老爺在,待天明出城平叛,百姓各自在家,緊閉門戶。”
“還不快去。”
打更的趕緊起身,或許是四爺身上的妝花過肩盤繡飛魚曳撒給了他信心,剛喊頭一句,聲音還有些顫抖,第二句喊出來,已經聲音洪亮了。
父子二人一路往鹽阜街走,路上照方子抓藥,又抓住幾個打更的,幾條街巷一轉,果然就有了一些效果。另外一個原因,這邊已經是北城了,倭寇似乎是從江上一路從瓜州殺過來的,應該聚集在南門處,北門這邊聲音不大,即便如此,也有那靈醒的在門口張望,聽打更的喊,趕緊啪一聲緊閉門戶。
這一夜,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家提心吊膽。
四爺和康飛穿過瓊花觀,剛到東關街上張石洲府宅正門(古建筑大多都是坐北朝南,前家后園子的結構,從東關街上進去,再從個園出來就是鹽阜街),康飛準備上去叫門,旁邊側門吱嘎一聲就開了,里面走出來幾個人,為首的,正是那個身高八尺膀闊三停的張家護院教頭李春生。
四爺看見對方頓時就大喜,“春生,春生,這邊…”李春生先看見康飛,剛眉毛一動,就聽見四爺叫他,咦了一聲,頓時大踏步走過去,“戴相公,你怎么和小戴相公來了?”
四爺就跺腳,“城外大亂,都喊是倭寇來了,你都聽不見么!”李春生雙眉一皺,“我也是聽見動靜,這不是出來打探打探。”
“還打探什么,定是月初邸報上說的雙嶼那股倭寇余孽,速速分頭派人去各衙門。”四爺連連跺腳,“石翁呢?趕緊喚醒石翁,我們一起去府尊那里商議。”
四爺雖然只是個府學秀才,但平時隱隱就是張石洲的幕僚兼好友,李春生聽了這話,略一猶豫,先指派幾個人手分別去,然后領著四爺和康飛從側門進去,一路穿庭過巷,康飛一路走一邊就吐槽:辣塊媽媽,到底是為富不仁的土財主,房子這么大,還有天理么!我什么時候才能住上這樣的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