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山下 夕陽如血,火燒云帶著沉重的殷紅在天際之上流淌奔涌,那場景,就好似連這天空都被人捅出了一個窟窿,血流成河,而此時此刻,在那白馬山的山門之前,同樣是一片鮮血淋漓,觸目驚心。
無數的人頭被雜亂的扔在了地上,血腥味道濃郁的可怕,而那天地之間,更是充滿著無法形容的悲涼,無數的小和尚們站在四周,看著這一幕,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不久后,懸悲方丈從那山上走了下來,聚集在這里的一群小和尚們紛紛的讓開了道路,懸苦面容悲苦的走了下來,來到了那一片人頭之前。
三百顆人頭,雜亂的扔著,而那最前面,則是面容悲苦的懸苦,那面色悲涼到極點,還有無法掩飾的絕望。
再抬頭看去,剩下的那一眾人頭,表情各異,有平靜淡然,也有驚恐絕望,還有死不瞑目,各式的模樣兒,像極了懸空寺的那部大羅天經里描述的場景。
魔行天下,屠滅諸佛那最后一章,最后一節里,魔滅掉了天下所有的佛,那些佛的面容,便像是這般,繪出世間的萬般情緒,萬般模樣兒懸悲看著這一幕,安靜的沉寂著,那道身影在這一片天地之間顯得格外的悲涼,凄苦,還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沒落,周圍的這一眾和尚們,也都是紛紛的低著頭,雙手合十,面容悲憫到了極點 沉默了大概半個時辰,懸悲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后便是重新抬起了頭,他的視線穿過了這無數的人頭,然后看向了天邊的火燒云,又是苦苦的嘆了口氣,低聲道,
“懸苦,戒律堂三百武僧,乃為懸空寺而死,為佛而死”
“自當往生極樂,遠離悲苦”
“備柴,就地超度”
“是,首座方丈”
懸悲身旁的一名弟子深深的彎下了腰,然后便是帶著一眾小和尚們朝著山上的方向走去,而大概半個時辰左右,眾人便是又重新出現,將一眾劈好的干柴,還有一些火油等等都是鋪滿在了這人頭附近,然后緩緩的堆積了起來。
懸悲面容依舊悲憫異常,盤膝坐在了這無數的人頭之前,然后雙手合十,念起了往生咒,而那一眾的和尚們,也都是學著他的樣子,坐在了四周。
往生咒吟唱而出,天地之間似乎是多了幾分浩然,而最后一名和尚,也是將那火把扔在了干柴之上,轟的一聲,烈火熊熊,將那三百顆人頭給包裹了起來。
“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彌利都婆毗”
低沉的吟唱聲在天地之間回蕩,那熊熊的烈火也是越發的劇烈,三百顆人頭,逐漸便是湮滅在了這一片火焰之中,而那天邊的火燒云,也似乎是映襯著這些烈火,變的更加的濃郁,更加的殷紅菩提院 一場山門之前的超度,持續了大概一個多時辰,三百多顆僧侶的頭顱都是被焚燒干凈,而這件事,也是隨之傳遍了整個懸空寺,不久之后,羅漢堂,般若堂,證道院等等諸多首座也是聚集在了這菩提院中。
大殿之內氣氛壓抑的可怕,就好像是有一座山壓在人們的頭頂,讓人們都幾乎喘不過起來,那眾多的得道高僧盤踞而坐,臉上的神色也都是低沉的可怕。
“諸位,戒律堂之事,你們已經都知道。”
沉默了許久,首位之上的懸苦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目光帶著悲沉和凝重之色,掃過了在座的諸多首座,然后沉聲道,
“如今東廠氣勢洶洶而來,大有滅天下武林,毀我懸空寺之態,而東廠也已經派人送來了信函,十日之后,若是六扇門之事懸空寺再沒有回信兒,東廠將親自登門拜訪”
“這信件,你們都可以看一看”
說罷,懸悲將那染血的信件交到了一旁的弟子手中,而那名弟子則是將信件傳到了第一位羅漢堂的首座手中。
“若懸空寺不肯納入六扇門統御,東廠將大開殺戒,破你山門,毀你圣地,殺你僧侶,讓大魏中原武林,再無佛門”
這一行殺氣凜然的字跡映入眼簾,這位羅漢堂的首座那面容頓時凝重無比,隱約還有幾分凜然氣勢勃然而出,他緊緊的握住了拳頭,然后又將那信件傳到了下一位首座手中。
“呼”
一封信在眾多首座手中穿過,這大殿之內的氣氛更加的壓抑沉重,幾乎就是低沉到了冰點,懸悲方丈將這信件收過,然后平放在了面前的幾案上,目光又是有些悲憫的看向了眾人,繼續低聲道,
“東廠之意,已經十分明顯,懸空寺百年基業,還有那一眾僧侶,便是都掌握在你我的手中,我想問問諸位的意見”
“我懸空寺,該何去何從”
這句話落下,那大殿之內的氣氛更加低沉,那眾多的首座,臉龐上的神色也是更加的凝重,眾人都是知道,今日的議事,決定著懸空寺的未來或者是懸空寺的存亡更深一些說,有可能關系著佛教的生死存亡這決定,不可謂不大不可謂不重要 “方丈師兄”
眾人沉默了許久,那名身材魁梧,面容上帶著些許冷冽之意的老和尚站了起來,他雙手合十,先是給懸苦行了一個佛禮,然后沉聲道,
“懸空寺數百年威名,代表著佛祖,這么多年從未有過任何乞饒投降之舉動,師弟認為,這一次,無論是多大的災難,我們也不能示弱”
“若是這東廠真的要和懸空寺開戰,我羅漢堂絕不會怕,羅漢堂五百武僧,也絕對不會茍且,我等愿與懸空寺共存亡”
“我等,也愿意為佛祖,為懸空寺,與東廠閹黨力戰到底”
“不錯”
羅漢堂首座的話音落下,又是一名面容悲苦的瘦削老者站了起來,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雙手合十,低沉道,
“懸若師兄所言,師弟也贊成。”
“我證道院雖然沒有武僧,但也青燈佛法多年,我等早已經將這一身獻于佛祖,我們也愿意用這孱弱之軀,為懸空寺,為佛祖而戰”
“哪怕是身死,也絕無怨悔”
“我也同意”
“東廠閹賊,行不義之事,實乃邪魔外道,我懸空寺身為中原武林圣地,天下江湖泰斗,絕不能向如此邪道妥協”
“我們要和邪佞力戰到底”
“不錯,我們要為江湖武林除害,要護我懸空寺數百年威名,要護我佛祖安寧”
隨著兩位首座的話音落下,那其他的眾多首座也都是紛紛的表露了態度,這大殿里的氣氛變的有些慷慨激昂了起來。
懸悲的目光在眾人身上掃過,那眉頭皺的更加的厲害,面龐上也是有著濃濃的悲苦,旋即,他又是將目光投向了那坐在眾人末尾的一個年輕和尚,低聲問道,
“智相師侄,你一直未說話,是有什么其他的看法嗎”
“方丈首座”
順著懸悲的目光看去,一名身材有些臃腫,臉龐油膩,而還有一個大肚腩的年輕和尚站了起來,他在這一群老和尚之中,是最年輕的,那臉龐也不像眾人這般悲苦,反而是有幾分輕松意味,但是那一雙眸子里,卻是有著和他年紀不符的平靜。
“師侄確實有話要說”
智相目光里帶著些許的凝重,掃過了眾人一眼,最終落在了懸悲身上,他雙手合十,低聲道,
“師侄前些日子行走江湖,曾去過山東,雖未親眼見到,但也聽說了東廠督主和神劍山莊薛劍神之戰”
“據江湖所傳,薛天劍神當時已經跨入了大圓滿之后的超脫之境界,并領悟出了十七神劍之后的第十八劍,能夠做到萬劍歸一”
“但是,即便如此,那東廠督主依舊是將薛神劍斬殺”
“后來,師侄又聽說,蓬萊仙島之人,曾山東驛站刺殺東廠督主,但據傳,那人功敗垂成,被東廠督主重傷而退,至今不知所蹤”
“據師侄打探,那蓬萊仙島之人,比薛神劍境界還要高,應該已經在超脫之境浸淫許久,或許,已經踏破了自身無相之境界”
“再說最近,百花山下,懸苦師叔聯合戒律堂三百武僧,聯手布置降龍伏虎陣,那位東廠督主孤身一人應戰”
“最終,懸苦師叔與整個戒律堂,使出了降龍伏虎陣的最后殺招,以命降龍,卻也沒有傷到這位督主分毫,而結果”
“諸位應該都已經知道”
“呼”
說完這些,智相又是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氣,面龐上帶著凝重掃了眾人一眼,然后低聲道,
“我說這些,是想向諸位師叔師伯闡明一個事實”
“東廠督主的實力,應該已經真正的進入了超脫境界,并且,至少超脫了天地無相,或許,他又已經進入了更高的境界”
“小侄并不知后續境界為何,所以無從深入猜測”
“而就這些猜測而判斷,如今這懸空寺之內,我,還有諸位師叔師伯,還有首座師叔,都不是這位督主對手”
“就算我等聯手,應該,也不是這位督主對手”
“更何況,東廠之內,還有三大千戶,眾多六扇門高手,以及一個神秘的羅剎,也都是高手中的高手,這番實力,已經穩穩的在懸空寺之上”
“若是東廠來襲,除非達摩祖師出手,否則,懸空寺必亡無疑”
“而若是再考慮東廠所擁有的朝廷兵馬的力量,如果他們調動最近的關隴駐軍,或者,就連達摩祖師出手,恐怕也留不下懸空寺”
“這樣一來”
“智相,你說這些話是什么意思你這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嗎”
智相的話到此為止,被那羅漢堂的首座給打斷了下來,老和尚站起來,怒目圓瞪,面龐上帶著些許的兇狠,冷聲質問道,
“你難道是貪生怕死,想要投降東廠不成”
而隨著這羅漢談首座的質問,那其余的幾位首座,也都是看向了智相,那臉上的神色,同樣是有些不忿,還有怒意。
倒是那懸悲微微的嘆了口氣,按捺下了眾人的質問,他低聲道,
“諸位稍安勿躁,聽智相把話說完”
“多謝方丈首座”
智相無奈的嘆了口氣,繼續道,
“我剛才之言,并不是要立東廠威風,滅懸空寺志氣,我懸空寺屹立江湖數百年,號稱天下武林圣地,也絕非一句虛名”
“但是,我想說的是,懸空寺最重要的,延續這么多年而不倒,最根本的倚仗,是什么”
說到這里,智相掃了眾人一眼,那面龐山也是多了幾分驕傲,
“我們倚仗的,是藏經閣里那七十二絕技,還有無數天下武學的典藏,還有那三千六百本世間難尋的佛法經書”
“這些,是懸空寺的根基”
“諸位可以想想,以現在的情況,我們和東廠力抗,只有一個結果,那便是寺毀人亡”
“諸位師叔師伯請告訴我,屆時我等全部死在了東廠的繡春刀下,東廠之人,如何對待懸空寺的這些典藏根基”
“武學,他們會帶走,但從今以后,這些武學,便再也不是懲惡揚善之用,只是東廠手中的刀,殺戮之刀,再也沒有當初懸空寺創立這些武學的意義”
“而至于三千六百本經書,我想,東廠必然會付之一炬”
“那樣一來,懸空寺,便真正的,永遠在天下除名了”
“這是諸位想要看到的結果嗎”
這句話說完,這大殿之內的氣氛,突然是變的更加死寂了下來,懸悲,還有原本怒氣沖沖的一眾首座,那臉色也都是糾結遲疑了起來。
智相所言,說到了最根本的重點若是武學被濫用,佛法被焚毀,那懸空寺,確實便永遠永遠的毀掉了,再沒有重新現世的可能,而這佛道,也將永遠沉淪正如那蘇善信中所言,屆時,天下將無佛那確實不是他們想要看到的 大殿之中的氣氛沉默了許久,懸悲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后又是抬頭看向了雙手合十的智相,聲音低沉的問道,
“智相師侄所言中肯”
“既然智相師侄考慮到了這些,那是不是也已經有了應對之道”
“說出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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