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殿!
冬日的寒風在殿外如野獸般呼號著,厚厚的窗紙都是被吹的嘩啦啦作響,好像有人在拍打一般,殿內的四五個炭火盆里火光明暗閃爍,溫暖的感覺如同陽春三月,張太后有些慵懶的靠在臥榻上,閉目養神。
玲瓏有致小宮女輕輕的為她按捏著肩膀,躡手躡腳,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嘎吱!
殿門口方向傳來酸澀的聲音,一股寒氣繞過前殿涌了進來,張太后眉頭略微的皺了起來,把身上披著的紫黑色裘皮又包緊了一些,然后緩緩的坐起了身子,走進大殿的不是別人,正是剛剛送蘇善離開的文公公。
他將小宮女摒退,湊到了張太后身旁。
“蘇善離宮了?”
張太后接過了文公公遞過來的清湯,溫聲問道。
“嗯,剛剛離宮!”
文公公拱了拱手,道。
“呼…”
張太后抿了一口清湯,那溫婉的臉龐上露出了些許的凝重,沉默了少許,又是有些擔憂的道,
“文暮,你這一月指點他武功,進展如何?你給哀家說句實話,他這一去,會不會有什么危險?哀家這心里啊…總覺得太倉促了,蘇善雖然聰明,但哀家給他習武準備的時間,還是太短了!”
“太后娘娘過憂了!”
文公公明白張太后的意思,他微微的往張太后身邊湊近一些,一邊接過了后者喝完的清湯茶盞,一邊語氣中帶著些許驚嘆說道,
“蘇善雖然練武的時間短,但實力卻是不低,這小子聰明絕頂,武學天賦又是驚艷無比,雖然只有一月,但那鷹爪功和穿云步,卻也已經都有了一定的火候,尤其是那讓他保命的穿云步,更是不凡!”
“昨日的時候,老奴親自和他比試來著,他能夠緊跟在老奴四尺之內,而更讓老奴驚嘆的是,他竟然在關鍵時刻改變了穿云步的步法,扯掉了老奴的半片袖袍,老奴可是半步先天圓滿,他能做到這一步,不是太厲害的人,就殺不了他了!”
“哦?能近你的身?”
張太后聽到這句話,那溫婉臉龐上也是露出了一絲驚訝,文暮跟在她身邊多年,后者的武功實力她心知肚明,蘇善僅僅修煉穿云步一月,就能扯掉文暮的袖袍,這可當真是她沒有預料到的!
“看來這蘇善確實是個天才!”
張太后臉上的擔憂之色已經徹底消失,同樣變成了驚嘆,淡淡的笑了笑,她那戴著鎏金長甲的手指輕輕的敲擊著幾案,低聲道,
“哀家之前還覺的讓他離宮太倉促了,那消失的劉瑾,當年便已經是先天高手,而梁家更是文武世家,梁家的無雙掌也曾聲名赫赫,無論是劉瑾還是梁秉智,都不好對付,哀家還擔心他此行危險重重呢。”
“如此看來,倒是無妨了,現在哀家倒是有些期待了,他的聰明才智不是問題,如今武功也夠了,應該會把那消失了將近三十年的花名冊給哀家拿回來的!”
說到這里,張太后的眼睛微微的瞇了起來,目光里露出了些許的凌厲之色,繼續笑道,
“有了那東西,哀家就可以放手鋪路了!”
“太后娘娘放心,老奴對蘇善也有信心!”
文公公躬身拱手,那臉龐上也是泛起了一絲期待。
那個家伙,聰明絕頂,不會讓人失望的!
皇城門口,威嚴深重的大門向兩側敞開著,披甲持刀的皇城侍衛守衛在兩側,冷冽的寒風夾雜著些許殘雪在城門中呼嘯而過,若是尋常人必然會被這刀割般的風吹的瑟瑟發抖,這些侍衛卻巋然如山,一動不動。
一輛黑色的馬車緩緩的從皇城內部行駛而來,車輪在那青石道路上碾壓而過,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片刻的功夫,馬車到了城門近前,守城的侍衛迎上去,從那趕車的小太監手中接過了出宮令牌,目光在上面一掃,臉色頓時變的恭敬無比。
“請!”
汪云收好了令牌,揮動馬鞭朝著皇城之外行駛而去,馬車逐漸遠離這深宮城墻,進入了長安城繁華鬧市之內,熱鬧喧囂的聲音烏泱泱的壓過來,甚至都有幾分震耳欲聾的感覺,黑色的車簾被人從里面掀開,蘇善抬頭看了出來。
“這皇城外,還真是熱鬧啊!”
街道上到處都是絡繹不絕的行人,而那兩旁的店鋪更是繁華不已,與安靜森嚴的皇宮相比,這里才是真正的人間,有格外熟悉的煙火之氣,蘇善目光掃過,臉上的神色也是逐漸變的溫和了起來。
“當然熱鬧,這長安城可是整個大魏朝最繁華富庶的地方,聽宮里的人們說,也只有江南之地能夠與之媲美!”
小丫鬟許玉兒眨著眼睛看著窗外繁華,那臉蛋兒上也是泛起了些許的歡喜,她自從入宮開始就從未離開過半步,同樣很久沒見過這般場景了,這次跟著蘇善離宮,多少有些興奮。
“江南?以后有機會也可以過去看看!”
蘇善聽著小丫鬟語氣中的向往,陰柔的臉龐上露出了些許笑意,輕聲說道。
“奴婢不敢。”
許玉兒聽到蘇善之言,那臉蛋兒上頓時露出了一絲受寵若驚的意味,甚至還有些慌亂,搖頭道,
“奴婢就是隨口說說!”
“呵…”
蘇善并未多言,小丫鬟跟在自己身邊許久,后者的脾性他已經知曉的清楚,就是個普普通通,而且有些文文弱弱的宮女,自己隨口之言,就會讓她慌亂不已,他笑了笑,示意后者安心,便又饒有興致的觀察起這長安城起來。
“哈哈,蘇善,可算是找到你了!”
就在蘇善感受著長安城熱鬧時,耳邊傳來一個熟悉而且粗狂的聲音,順著那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穿著一身錦衣,腰間挎著長刀的張重山,騎著一匹棗紅色駿馬從遠處疾馳而來,轉瞬間的功夫馬匹聽到了面前。
“你怎么這么快?我就耽誤了半刻鐘,就聽說你已經過了宮門了,差點兒都錯過了!”
張重山翻身從馬背上下來,笑著說道,
“還記不記得欠我什么?好不容易出宮,是不是得給我補上?”
“呵…”
蘇善自然知道張重山所說的是什么,必然是當初說的那頓酒,而且看他穿的是便服,沒有穿軍中盔甲,應該也是早就安排好了,他笑了笑,道,
“悉聽尊便!”
“夠爽快,小云子,去聚德樓。”
張重山那黝黑臉龐上的笑意更濃,又是重新翻身上馬,然后朝著前方疾馳而去,汪云急忙揮動馬鞭,跟在了張重山之后。
聚德樓,是長安城里有名的酒樓,地標異常明顯,不久之后便是能夠那矗立在繁華熱鬧之中的三層酒樓,橫生六角,氣勢恢宏,最中央的位置懸掛著鑲金的氣派匾額,上面寫著三個行云流水的大字!
聚德樓!
“走!”
張重山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帶著三人上了三樓的一間屋子,而不久后,店小二則是已經將那酒水菜肴等盡數擺好,不愧是一流酒樓,這菜式精致異常,就算是和御膳房里的功夫相比,怕是也不遑多讓。
而那紅綢布蓋著的酒封打開,更是有濃郁醇厚的香氣撲面而來,蘇善臉上也是露出了些許的笑意,直接和張重山碰了一杯,一旁的汪云和許玉兒從未經歷過這般場景,倒是顯得十分的局促,有些不敢動彈。
“蘇善,姑母已經跟你說過了吧?我現在被調遣到了金吾衛做統領,你要做的那件事,我全力配合,咱們又是搭檔了!”
又是幾杯酒下肚,張重山黝黑的臉龐上泛起了些許炙熱,笑著問道,
“能不能先跟我說說,你打算怎么辦?也好讓我提前做好準備,別到時候壞了你的事!”
蘇善聞言,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然后自顧自的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邊搖晃著酒杯,一邊低聲道,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從頭到尾,也也只有一個線索而已。”
說話間,蘇善將張太后給自己的那個帶血的綢布扔給了張重山,后者低頭看了一眼,上面只有染血的三個字,眉頭微微的皺了一下,又是給蘇善扔了回來,
“這地方我知道,明日便派人開始盯著。”
“我知道你的本事,就算沒有線索,你肯定也能把那東西給找出來,我相信你,胡庸那么難纏的老狐貍都被你擺平了,區區一個不敢見人的劉瑾,或者是梁余國,難道還能難得住你不成?”
“我呀,也不想那么多,以后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跟著你撈功!哈哈,來,喝酒!”
說完,張重山就又是向蘇善舉杯,那臉上滿是爽朗之色。
他剛剛說的是實話,蘇善的本事他確實是心知肚明,他相信,這件事就算難到天上去,都不會難得住蘇善,這家伙的腦袋,夠用!
跟著他,沒錯!
“你倒是想做甩手掌柜?我可不會給你這個機會!”
蘇善也是笑著舉杯,言語之中對張重山的直率并無任何介意,經過這些時日的接觸,他對后者更是了解了不少,就是這副性子,認可的人就會沒什么保留的相交,他也是因此把后者當成了半個朋友。
“你們兩個,也別看著,難道這么多的好酒好菜,就浪費了嗎?一起一起!”
酒過三巡,席間的氣氛更加的活躍起來,蘇善笑瞇瞇的看向從未動過一筷子的汪云和許玉兒,笑著吩咐道。
“謝謝蘇公公!謝謝張統領!”
兩人臉龐上露出了濃濃的感激之色,而目光也是變的歡喜起來,急忙是拿起了筷子,他們這種人,就算是一輩子都吃不上這樣的好東西,簡直覺得這些就是人間美味,都快停不下嘴巴了。
“哈哈…”
蘇善離宮的時候,已經是將近傍晚,而這酒席又是放松不已,延續的時間較長,一直到了半夜,四人這才是有些醉意熏熏的離開了聚德樓,天色已經很暗,街道上沒有了多少人影,就連聚德樓的燈火都熄滅了不少。
“住處早已經給你們安排好了,走,我帶你們過去!”
“回去以后,咱們繼續喝…哈哈…”
張重山搖晃著身子上馬,蘇善則是在許玉兒的攙扶下鉆進了馬車,緩緩的朝著東華門的方向行駛而去。
遠處的夜色中,走出了一道渾身籠罩在黑衣之下的身影,他死死的盯著遠去的幾人,那眼睛微微的瞇起來,露出了難掩的陰冷,不久后,他輕輕揮手,三道身影跟著他一起,悄無聲息的跟了上去。
“今晚就宰了他們!”